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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腳步聲就像是說話的聲音,每個人都有他不同的特質。

所以瞎子往往只要聽到一個人的腳步聲,就能聽得出來是什么人。

文軍公子的腳步聲正如他的人。

文軍公子慢慢走上山坡,站在石東韋身邊,看到了石碑上的槍痕,雙拳又漸漸握緊,目中的神色也變得奇怪,也不知是悲憤,是恐懼,還是仇恨。

過了很久,石東韋才慢慢地沉聲道:“你能確定他真的會有后人?”

文軍公子道:“嗯。”

石東韋道:“你怎知這次是他的后人來復仇?”

文軍公子閉上眼睛,一字字道:“這樣的仇恨,本就是非報不可的。”

石東韋握著槍桿的手握得更緊,嘎聲道:“但據先祖們口耳相傳下來的話,事情做得那么秘密,除了死人外,又怎會有其他人知道?”

文軍公子長長嘆息著,道:“無論什么樣的秘密,遲早總有人知道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句話你千萬不能不信。”

石東韋凝視著石碑上的刻字,目中的恐懼之色仿佛更深,咬著牙道:“你認為誰的嫌疑較大?”

文軍公子沉吟著,道:“照現在的情況看來,好像是那個黑衣少年。”

石東韋道:“為什么?”

文軍公子道:“這黑衣少年看來仿佛是個很冷靜、很能忍耐的人,其實卻比誰都激動。一個天性剛烈激動的人,突然變得委屈求全,只有一種原因。”

石東韋道:“什么原因?”

文軍公子道:“仇恨!”

石東韋身子一震,道:“仇恨?”

文軍公子道:“他若有了非報不可的仇恨,才會勉強控制住自己,才會委屈求全,忍辱負重,只因為他一心一意只想復仇!就因為他心里的仇恨太深,所以別人不能忍受的事,他才全都能忍受。”

石東韋嘎聲道:“既然如此,為什么不今晚就殺了他?”

文軍公子目光遙視著陰暗的蒼穹,久久都沒有說話。

石東韋厲聲道:“你難道怕殺錯了人?”

文軍公子道:“你錯了。”

石東韋道:“你認為他還有同黨?”

文軍公子道:“這種事,本就不是一個人的力量能做的!”

他一字字道:“我們這一次若要出手,就得有把握將他們的人一網打盡,絕不能再留下后患!”

石東韋咬著牙,道:“但我們這樣等下去,要等到幾時?”

文軍公子道:“無論等多久,都得等!”

石東韋道:“你不怕他們先下手為強?”

文軍公子冷笑道:“你放心,他們也絕不會很快就對我們下手的!”

石東韋道:“為什么?”

文軍公子道:“因為他一定不會讓我們死得太快,太容易!”

文軍公子冷冷的道:“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們現在一定還沒有抓住機會向我們下手,所以……”

石東韋道:“所以怎么樣?”

文軍公子道:“所以他們才要使我們恐懼,無論誰在恐懼時,都最容易做錯事,只有在我們做的事發生錯誤時,他才有機會!”

石東韋咬著牙道:“所以現在我們什么事也不能做?”

文軍公子點點頭,沉聲道:“所以我們現在只有等下去,等他先錯!”

他神情又漸漸冷靜,一字字慢慢地接著道,“只有等,是永遠不會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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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

星光朦朧,萬籟俱寂。

在這荒原中,朦朧的星光里,又有幾人能入睡?

草原上火把閃動,天上的星卻已疏落。

司寇燈楓在黑暗中倘佯著,東逛逛,西走走,漫無目的,看樣子這草原上絕沒有一個比他更悠閑的人。

天燈已又亮起。

他背負起雙手,往天燈下慢饅地逛過去。

突然間,馬蹄急響,轡鈴輕振,一匹馬飛云般自黑暗中沖出來。

馬上人明眸如秋水,瞟了他一眼,突然一聲輕喝,怒馬已人立而起,硬生生停在他身旁。

好俊的馬,好俊的騎術。

燈楓微笑著,道:“祖奶奶居然還沒有摔死,難得難得。”

雅萍睜大了桃花眼瞪著他,冷笑道:“你這陰魂不散的家伙,怎么還沒有走?”

燈楓笑道:“還未見著大小姐的芳容,又怎舍得走?”

雅萍怒叱道:“好個油嘴滑舌的下流胚,看我打不死你。”

她長鞭又揮起,靈蛇般向燈楓抽了過來。

燈楓笑道:“下流胚都打不死的。”

這句話還沒說完,他的人忽然已上了馬背,緊貼在雅萍身后。

雅萍一個肘拳向后擊出,怒道:“你想干什么?”

她肘拳擊出,手臂就已被捉住。

燈楓輕輕道:“月黑風高,我已找不到回去的路,就煩大小姐載我一程如何?”

雅萍咬著牙,恨恨道:“你最好去死。”

她又一個肘拳擊出,另一條手臂也被捉,竟連動都沒法子動了。只覺得一陣陣男人的氣息,吹在她脖子上,吹著她的發根。

她想縮起脖子,想用力往后撞,但也不知為了什么,全身竟偏偏連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座下的胭脂奴,想必也是匹雌馬,忽然也變得溫柔起來,踩著細碎的腳步,慢慢地往前走。

草原上一片空闊,遠處一點點火光閃動,就仿佛是海上的漁火。

秋風迎面吹過來,也似已變得很溫柔,溫柔得仿佛春風。

她忽然覺得很熱,咬著嘴唇,恨恨道:“你……你究竟放不放開我的手?”

燈楓道:“不放。”

雅萍道:“你這下流胚,你這無賴,你再不下去,我就要叫了。”

她本想痛罵他一頓的,但她的聲音連自己聽了,都覺得很溫柔。

這又是為了什么?

燈楓笑道:“你不會叫的,何況,你就算叫,也沒有人聽得見。”

雅萍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燈楓道:“什么都不想。”

他的呼吸也仿佛春風般溫柔,慢慢地接著道:“你看,月光這么淡,夜色這么凄涼,一個常在天涯流浪的人,忽然遇著了你這么樣一個女孩子,他又還能再想什么?”

雅萍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想說話,又怕聲音顫抖。

燈楓忽又道:“你的心在跳。”

雅萍用力咬著嘴唇,道:“心不跳,豈非是個死人了?”

燈楓道:“但你的心卻跳得特別快。”

雅萍道:“我……”

燈楓道:“其實你用不著說出來,我也明白你的心意。”

雅萍道:“哦?”

燈楓道:“你若不喜歡我,剛才就不會勒馬停下,現在也不會讓這匹馬慢慢地走。”

雅萍道:“我……我應該怎么樣?”

燈楓道:“你只要打一聲呼哨,這匹馬就會把我摔下去。”

雅萍忽然一笑,道:“多謝你提醒了我。”

她一聲呼哨,馬果然輕嘶著,人立而起。

燈楓果然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她自己也摔了下去,恰巧跌在燈楓懷里。

只聽轡鈴聲響,這匹馬已放開四蹄,跑走了。

燈楓嘆了口氣,喃喃道:“只可惜我還忘記提醒你一樣事,我若摔下來,你也會摔下來的。”

雅萍咬著牙,恨恨道:“你真是下流胚,真是個大無賴……”

燈楓道:“但卻是個很可愛的無賴,是不是?”

雅萍道:“而且很不要臉。”

話未說完,她自己忽也“噗哧”一聲笑了,臉卻也燒得飛紅。

如此空闊的大草原,如此凄涼的月色,如此寂寞的秋夜……

你卻叫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怎么能硬得起心腸來,推開一個她并不討厭的男人。

一個又壞、又特別的男人。

雅萍忽然輕輕嘆息了一聲,道:“你這樣的人,我真沒看見過。”

燈楓道:“我這樣的男人本不多。”

雅萍道:“你對別的女人,也像對我這樣子的嗎?”

燈楓笑道:“我若看見每個女人都像這樣子,頭早已被人打扁了。”

雅萍又咬起嘴唇,道:“你以為我不會打扁你的頭?”

燈楓道:“你不會的。”

雅萍道:“你放開我的手,看我打不打扁你?”

燈楓的手已經放開了。

她擰轉身,揚起手,一巴掌摑了下去。

她的手揚得很高,但落下去時卻很輕。

燈楓也沒有閃避,只是靜靜地坐在地上,靜靜地凝視著她。

她的眸子在黑暗中亮如明星。

風在吹,月光更遠。

她慢慢地垂下頭,道:“我……我叫雅萍。”

燈楓道:“我知道。”

雅萍道:“你知道?”

燈楓道:“我已向你那孫叔叔打聽過你!”

雅萍紅著臉一笑,嫣然道:“我也打聽過你,你叫燈楓。”

燈楓盯著她的眼睛,緩緩道:“我也知道你一定打聽過我。”

雅萍的頭垂得更低,忽然站起來,瞰望著西沉的月色,輕輕道:“我……我該回去了。”

燈楓沒有動,也沒有再拉住她。

雅萍轉過身,想走,又停下,道:“你準備什么時候走?”

燈楓道:“無論我要耽多久,你三哥都絕不會趕我走的。”

他仰天躺了下去,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我不走,我等你。”

雅萍道:“等我?”

她回眸一笑,就好像滿天的朦朧星光都似乎全照在了她的臉上,再融入了她的眼中。

她的人卻已如燕子般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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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四更……

突然間,靜夜中傳出一陣急遽的鳴鑼聲。

山莊后,立刻箭一般竄出了四條人影,掠向西邊的馬場。

風中仿佛帶著種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燈楓屋子里的燈首先亮了起來,又過了半晌,他才大步奔出。

黑衣少年也同時推開了門。

燈楓道:“剛才是不是有人在鳴鑼示警?”

黑衣少年點點頭。

燈楓道:“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黑衣少年搖搖頭。

就在這時,一條人影箭一般竄過來,手里劍光如飛花。

寧天朋目光掠過門外站著的燈楓和黑衣少年,鐵青著臉,道:“兩位剛才都沒有離開過這里?”

沒有人回答。

這問題根本就不必提出來問。

寧天朋接著沉聲道:“可聽見了什么動靜?”

也沒有。

燈楓皺了皺眉,像是想說什么,還未說出口,風中的血腥氣已傳到這里。

然后,突然間,萬馬悲嘶,連天畔的冷月卻似也為之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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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懷

【清】黃景仁

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墻入望遙。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后蕉。

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杯酒不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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