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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旅程

天不亮就出發,背著行囊摸黑走到下邊公路上,從我們鄉發往縣城的班車和發往G市的班車前后相差不到二十分鐘,但我不愿意坐直達G市的班車。

因為它要到三川鎮那里磨蹭兩個小時甚至三個小時才會出發。我天性里不喜歡那種在路上徘徊的人。一旦上路,我就喜歡一往無前。

我總是乘坐從我們鄉抵達縣城的班車,然后再從縣城坐車去往G市,雖然路費要多花,雖然距離要遠上幾十公里,我卻愿意這種上車就走的感覺。

絕對不愿意坐在車上等待。

小縣城坐落在嘉陵江邊。兩面矮矮的青山相對出大江渾濁的浪濤挾裹著順水的船只飛一般地去了,留下許多固執的樓房守望在江邊。猶如傳說中的一個個望夫女:丈夫們會回來;更像是現在的父母守巴巴望著,兒女會榮歸故里。

我的父母更希望我能夠帶著某個女孩子回家,這是比掙到錢更為緊迫的人生任務。

我不喜歡縣城中烏煙瘴氣的汽車站。站上那些工作人員的一副有固定工作在小地方要不完的臭樣子。都是一些大媽,剪個票也是眼高于頂。凸著個大肚子,或者炫耀著沒有任何形象的**。典型的地頭蛇盤踞在此的那種心態。

雖然我幾年前在這個縣城的一個廠子里混過兩年,但因為我見過了更大的世面,從事了更多的工作。這個小縣城,雖然它是我故鄉最繁華的地方,卻也不能夠讓我對它有好感,對它有一個家鄉的那種溫柔情感。

我除了冷漠地注視,以局外人的姿態來這里,然后再離開。它不能夠給我留下美好的記憶。我當然就無法以某種熱情投入到它的建設之中。

仿佛這不是我所在的那個故鄉,也不是文化上充滿詩意的那個根源。在這里,一種找不到家的感覺彌漫在觸目所見的所有冰涼水泥建筑物上。

在春運期間,縣城在早晨發往G市的班車10分鐘就有一趟,絕不等候,這是很爽的一件事。準時從來都是一件爽事。

近四個小時的行程非常的枯燥。對于我這種稍不注意就會暈車的人來說,還是睡著了比較舒服。再說,縣城到G市的山勢地理,我已經完全存在大腦里了。

而且,經過年前的騎行,G市到超級大城市的這條路線,也在大腦里建立了立體的模型,而我能夠把記憶中的感覺加到這個模型上,自己隨時都能夠把自己代換進去體驗。這是最神奇的把戲。

我也不會喜歡G市這個城市。理由和不喜歡我們的縣城是完全一樣的。也許是因為我經過騎行建立了牢固的過客心境,我不會喜歡任何一個確定地方了。

我只是喜歡經過它們。

在G市火車站,很順利地買到了火車票,這是少有的運氣。候車室里一個丈夫把他的妻子托我上下車照顧一下,她獨自去超級大城市。

排隊的時候,我幫她提著一個比我所有行李還重的一個小包。她嬌小的軀體則背著一個很不相稱的巨大彩條布包裹,里面裝滿了衣服。

她到超級大城市她姑姑那里去走親戚。她走在我身后。我的身前是三個一起到某地打工的女性,一個結了婚的。我對排在身前的那個姑娘相當有意。

由妝著神情,起碼在外面的世界里漂泊了六七年,不施粉脂的自然膚色與倦怠的眼神里能看出經歷的豐富。青春的躁動已經消失。她站在那兒相當舒展優雅地安寧于時間流逝的分秒里。

無法看出她到底想什么。從她眼里無法了解到她的情感。沒有那種讓人生厭的故作高深和某種效顰的膚淺。一種平淡里的神奇博大寬廣的東西像霧一樣彌漫出來,浸過我的靈魂。

我拿著一把破了的黑色紙扇子,刻意的讓空氣流向我和她。至少在外人看來像是關愛她為她驅趕殘酷窒息人的候車室的沉悶。后邊背著大包的少婦拿一雙怪眼看著扇子、我和她們中的她。

這個少婦具有豐富的感覺神經,對人直視的目光非常敏感。我仔細打量了她的臉上的眼睛、然后是鼻子、嘴、薄薄襯衣小邊小巧的**、細的腰肢、纖細柔弱的胳膊和腿。

那個檢票的女人穿著籠子般意義的制服故作裊裊狀漫不經心而來,以極不負責任的態度摸出一大串鑰匙中的一把嘩啦啦地捅那把鎖。我們數千人都注視著她的動作,氣惱她的“官僚主義”和蛆蟲一樣的遲緩。

鎖沒有開,便她感到很詫異,使焦急注視她的旅客們更為詫異。那只涂了指甲油的丑陋的手把鎖捏住搖了兩下,弄出更大的聲響,隨即又換了一把鑰匙,然后門開了。

前邊的她們涌進去,舉著票讓檢票的女人剪。人們像被風卷著的落葉通過隧道,在那站臺上流淌鋪散開來。一個個擁在車門口仰起頸子像乞食的鵝鴨一樣等待下車的人們快些結束。

同時在心里邊詛咒下車的混蛋們太多了。一個又一個仿佛無窮無盡地從那后邊誕生出來。

當最后一個人下來的時候,上車的人就開始騷動,相互推擠,反倒上去得慢些。我讓跟前后面的那個纖弱少婦走在身前,她那巨大的包裹排斥在車門外,始終進不去。使我幾乎到了最末。

我橫蠻的推擠幾下,那捆稻草似的包將站在一邊過于公式化的女乘務員掃到一邊。

她皺起眉,眼神厭惡,但是嘴唇很好看。

那個年代,在G市上火車,根本就不可能買到座位票,我習慣性地就在火車車廂連接處就不再前進,因為這個地方在車開動起來以后,相對于車廂中間反倒會更松快一些,而且空氣也流通,多半還能夠把包放在地板下當凳子,至少可以安穩坐下。

那個茫然無計的少婦還在人潮中張望,夢想有個座位。我向她招手。她疲憊擠到我身邊:“都莫得位子了”。

我說:“就坐這兒吧!,再等會兒,連這兒也沒有了?!睅退龔募缟先∠掳?,目光又掃過她挺起的胸脯,假想她就是我的妻子。

又看見她們三個人背著包從車廂那頭焦急地擠過來,滿臉都是失望?!翱爝^來,這兒!“給她打個手勢,很友好地笑了一下;像關愛來自外星的一位客人,生怕她不過來。

她們都把行李擱在我們對面的那個空地方,站在那兒,相互感嘆車上沒有位子的現實并相互傾聽對方的感嘆。

由于彼此距離這樣的近,在這狹窄的地方我們將共處一段時間,就算是認識了,自然就會你一句我一句相互熟悉,搬掉人與人之間的矜持與戒備。

我們就進入一種旅行所特有的人與人之間的微妙而友好的關系。

火車順著嘉陵江向上游駛去,她們誰也不能理解我的心情。我望著江邊那條公路,我自已就是在這上邊艱難步行(自行車丟失后)。

我總是想對那個有好感的女孩子炫耀這段騎行的經歷,但又覺得在我們這樣的環境,一起去遠方打工的狀態下說這種不靠譜兒的事情是不正確的。

甚至我自己都對我曾經在那種路上折騰過有了疑惑:我從超級大城市騎自行車回過老家嗎?沒有任何痕跡在這個世界留下來。除了在有限的幾個人的印象中,在我自己的印象中,我的確是做過這件事的。

但是,證據不能夠光憑人的印象。必須要有實物,比如說,一輛自行車。但這輛自行車因為丟失,所以,實際上就是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我做過這件事。

沒有證據的事怎么可以拿來亂說?我再對她有好感,我也不會來講它。

當然,我也會想,在不遠的明天,到了超級大城市以后,我們彼此分別,我乘過火車嗎?我跟這些陌生的女人相處過這么近嗎?

到了超級大城市以后,和這幫女人分開,各走各的道路,我們不可能走到一起去做相似的工作,了不會留下任何聯系方式。因為萍水相逢,就是這樣。

再說啦,我雖然對那個女孩子很有好感,只是我對她有好感。她不一定對我有好感。另外,出來打工的女孩子,先不說她有沒有男朋友。

我覺得如果我是她的話,那也一定要找一個比打工更好的男孩子才是正確的選擇。找我,肯定是一個最差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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