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光亮異常,將士皆仰頭觀望,竊竊私語。
“那照亮夜空的是何物?”
隊中的副將見識廣,應道:“回陛下,是燕王府的煙花?!?
北敬蹙眉。
“想是出了變故。我們快去支援?!?
他們到的時候,燕王府大部分軍隊已經撤離了。城墻已坍塌,空中彌漫著塵土、硝煙與鮮血混雜的味道。幾個尚還停留在戰場上的匈奴打扮的少年遠遠見著這路援軍,匆匆忙忙地溜走了。
北敬對座下一個副將道:“你帶一隊人去找燕王,把所有事都問明白了,回來報告給我?!?
他語罷回首,忽然看見一隊輕騎軍從燕王府的方向正氣勢洶洶地趕來。北敬叫人豎起將旗,列陣迎接歸來者。待那一支隊伍走近了,北敬方才看清楚——那為首的赫然是燕王府的嫣兒姑娘,跟隨在她身后的是數十個燕王府的姑娘們,一隊人皆披堅執銳,鎧甲上沾著血跡,眼里含著殺氣。
“啟稟陛下!甲胄之士不便跪拜,請以軍禮見!”一眾姑娘下馬,嫣兒上前請示道。她說話鏗鏘有力,倒是令北敬耳目一新。
嫣兒其人對于北敬來講,也算得上是老熟人。他便淺淺笑道:“以前不知姑娘竟還有將帥之才。”
頭盔下那張白嫩的臉上露出了微笑:“陛下謬贊了。嫣兒不過是拿燕王造的一些小東西去搗了幾條糧道罷了,稱不上什么將帥之才?!?
她話鋒一轉,又說:“但是我們在途中卻見到一輛囚車,車里關押著滿身血跡斑駁的安靖公主,不知出現了什么變故。”
北敬蹙眉默然。
安靖公主自出使匈奴以來,就鮮少給中原寫過回信,即便是寫,也只是簡單交代一下近期的工作。這不難解釋。
北萬梅出使匈奴,說是出使,其實就是到異地他鄉給一個大字不識一個的野蠻人當小妾。北正明多次在安靖公主誕辰之時為她做文章以表贊美,其實此事對于北萬梅來講,算得上是平生奇恥大辱。
二十年前齊律可汗冷落她,讓她去撫養自己一個從馬背上摔落而身亡的小妾所生的孩子。當年那孩子五歲,和北萬梅相依為命,北萬梅整日無所事事,便將自己的知識一點一點傳授給這個孩子。
這孩子就是今日的方涉可汗,親手殺害了自己的父親奪去了汗位,隨后娶養母北萬梅為妻。不久前他統一了匈奴兩部,今夜進軍南下。
嫣兒忽然獻計道:“公主雖身份低微,但畢竟是方涉的養母。若能與公主取得聯系,或許事情便會好辦許多,至少可以解燃眉之急?!?
卻說北敬與伊昀率領著兩支軍隊,于次日清晨時在關內一軍鎮匯合,決定在此地整修七日。兩人一夜未眠,急忙集聚軍帳內交換了消息。北敬便及時將嫣兒的這一計策告訴了伊昀。
“方涉就算生來忘恩負義,經公主調教,起碼知道些禮義廉恥。他若懂得這些道理,那事情便好說許多了?!币陵理斨浑p布滿紅血絲的眼睛,一邊分析一邊點頭贊同。
郭保友為伊昀熱好了養身子的藥,彼時正巧行至軍帳門口,頓足,聽完了兩人的對話。
“倒是個可以一試的法子。但是何人可以做這個使者?”他問。
兩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陛下,燕王殿下,打擾了?!?
兩人同時回頭。只見郭保友一手撩開軍帳的門簾,一手端著藥碗和湯匙,緩緩走進來。
伊昀揉了揉跳動的太陽穴:“放在一邊吧,我一會兒喝完了送去?!?
“好?!惫S颜账f的,將藥碗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伊昀以為他進來只是為了給自己送藥,沒想到身后那聲音隨后說道:“出使一事......陛下、燕王殿下或許可以考慮一下我。”
伊昀回頭,只見郭保友安靜地看著自己,嘴角帶著一貫的微笑。
北敬也是一愣:“輕裝簡從,深入敵營,乃極兇險之事,不容戲言。”
“使臣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唇舌交鋒,暗算詭計,無時不戰,我已知矣。”郭保友對答道。
北敬聞言笑了笑,他問伊昀:“燕王殿下手下的都是些大人物啊。郭管家莫非也有什么出人的本事?”
伊昀聽得一哆嗦,支支吾吾答不上來話。
“先前讀過幾本書,能說兩句匈奴語,交過一些朋友,對他們略知一二罷了?!惫S研Σ[瞇道。
“燕王以為如何?”北敬問伊昀意見道。
伊昀又將話踢回給北敬:“國之大事,還請陛下明斷?!?
“那朕便允了。”北敬果斷道。他說完便轉身找來紙筆,親自寫下詔書,授給郭保友。
郭保友跪受王命,諾道:“微臣定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