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等著的差不多都是女眷,本來血跡斑斑的眾人,就讓她們驚魂未定了。
一聽這蛇蟲鼠蟻四個字,他們只覺得一股子寒意從腳尖深入,直抵心臟
怎么會這樣?
外面的人只以為是蛇蟲鼠蟻多,只有進去深處的人知道,那里只有蛇蟲鼠蟻。
這圍場長年有重兵把手,根本不可能有人進去。
更別說將圍場深處的珍稀獵物全部換掉。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千羽瀾身為國師,卻找不出緣由,沈景琛自然明白了其中水有多深。
這怕是有人廢了一番精力,來處心積慮地除掉他和他的兒子們。
沒錯,里面所有的東西都是沖著他皇室中人來的。
這意圖,也不言而喻。
皇位!
沈景琛向來不會懷疑到他的哪一個兒子身上,畢竟他們對皇位,也并不感冒。
他們若是想要,只需要找沈景琛要,沈景琛早就歡天喜地將皇位送出去了。
眼下這種情況,沈景琛只想到一個人。
安王。
畢竟安王,曾是東宮太子。
而他沈景琛,才應該是新帝登記,被封王的那個。
世人只道安王風流倜儻,與世無爭。
唯有知道事實真相的沈景琛知道,他就是個不達目的,絕不罷休之人。
沈景琛往安王的方向瞥了一眼,卻見對方正盯著他看,嘴角掛著一抹意味深長的危險。
兩人暗搓搓的針鋒相對,沒有人注意到。
只是這氣氛,陷入了死一般的寧靜。
此次隨行圍獵的,沒有一個人不狼狽的。
沈子逸是替沈景琛擋了一下,從馬上摔了下來,受了傷。
當時沈景琛這心里就一股無名業火蹭的一聲就上來了。
不是氣沈子逸,而是氣自己能力不足,到頭來還要被自己的兒子救。
看著雙眼緊閉,面無血色的沈子逸,方才被沈子逸擋在身后的瞬間,沈景琛就覺得心里窩了口氣。
不過,來日方長……
沈景琛讓眾人回去洗漱收拾了一番,然后回到祭祀場,用最先打到的一批獵物祭祖,然后稍作休整,下午就一群人浩浩蕩蕩一看,回了京都城。
一年一度的秋獵,就這樣無功而返,草草了事。
回了京都城以后,沈景琛秘密召見了大理寺卿莊惟,問了蠱毒案件進展,又將圍場的突發案件交于他解決。
沈景琛的考量是,兩件突然事件說不定有必然的聯系,放在一起也許更容易查到蛛絲馬跡。
但凡被他查出來什么,哪怕一點點信息指向安王,沈景琛都會讓他萬劫不復。
他不想手足相殘,但是總有人逼他。
本來皇后是打算趁著秋獵時間,向沈景琛提一提沈巳和楚竹的事情,但是目前出現的這些事情,打亂了所有人的計劃。
而且,最近坊間開始流傳起奇怪的傳言故事。
是關于一個女童的。
說從前有一村子,民風淳樸,家家戶戶安居樂業,鄰里也互相幫助。
有一年,村子里所種莊稼顆粒無收,災害頻發,所有人都以為是天災。
直到村頭那戶人家的婆娘臨盆那天,穩婆接生,產一女,生來眉心一點紅,似鳶尾花,鮮艷欲滴。
若強行解釋是為胎記倒還罷了,村里人都憨厚老實,沒人會往一個娃娃身上想。
可好巧不巧,沒多久村里有云游法師經過,說村子孕有妖孽,命中帶煞,天生便能引災禍。
以其為中心方圓百里,災禍連連,直至所有生命消逝,為它供養分,繼續生長,禍國殃民。
法師僅僅模棱兩可了幾句,自然就有人想到了村頭那家佃戶新生的女兒,天生樣貌精致,眉心一處胎記十分妖冶。
于是開始傳,那禍國殃民的妖孽,就是那家新生的孩子。
前面就說了,村子里民風淳樸,卻也簡單粗暴,他們很容易相信鬼神,相信法師的話,并確認自己的想法。
為了村子的安寧,他們選擇將妖孽水溺,以求安康。
這個流傳的故事,到此戛然而止,沒有說明結局。
有人說,殺了妖孽以后,村子恢復了生機。
也有人說,村里人愚昧無知,殘害嬰孩,受了天譴。
那無論是哪種結局,眉心生有紅色鳶尾胎記的妖孽形象,已經在百姓心中,根深蒂固。
這個故事也曾一度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這個故事指向太過明顯,顯然是奔著楚竹來的。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林潼,是她經過院子里,聽下人們討論時,偶然聽到了“紅色鳶尾胎記”一詞。
也許是因為故事太過新奇,談論的人越來越多,繼而就流傳到了宮里。
這天沈景琛批改完奏折,難得見天色還早,就去了國師的行宮。
經過御花園假山的時候,聽到假山后的幾個宮女太監在小聲談論。
“鳶尾花”,“妖孽”,“禍國殃民”……
每一個詞都深深扎入沈景琛的心里,無時無刻不再提醒他,十二年前那一場通天大火。
沈景琛不動聲色聽了大概,竟意外地發現這個民間故事,與楚竹之事相似度十有八九。
或者說,有人在借著十二年前那件事情,借題發揮。
可是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是誰散發出來的流言?
其目的不管是什么,最后的結果,一定是利用流言,再次處死人們口中的“妖孽”罷了。
不得不說,沈景琛心慌了。
過去的十二年里,每每想起那一天,他都覺得呼吸困難,心中絞痛,似萬蟻蝕骨。
他不止一次想,或許這就是老天給他的懲罰,懲罰他善惡不分,愚昧無知。
一個君主該有多么昏庸無能,才會將社稷興衰,牽扯在一個剛出世沒多久的孩童身上。
當初國師去楚府拿人的時候,沈景琛就躲在墻后。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孩子的娘親苦苦哀求的絕望。
也忘不了她奔赴火海時,臉上一閃而過的解脫與釋然。
她將自己,將自己的孩子,全部堵在這一跳。
可是……
沈景琛捂著心口,急匆匆趕到了國師府。
千羽瀾早就站在門口,朝著他看來,似乎早就知道他會過來,已經等了許久的模樣。
沈景琛不顧形象,跌跌撞撞到他面前,聲音止不住地顫抖,“國師,又回去了,又回到十二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