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間仿佛什么也沒發生過一樣。

盡管楚竹沒提，但沈巳知道，他缺一個解釋。

但不是現在。

眼前的小姑娘滿心歡喜，好奇地看著四周的攤販，時不時撥弄一些小玩意兒。

那副景象太過溫馨美好，沈巳只看著，就覺得心被填的滿滿的，他不想去破壞如此寧靜的時刻。

不一會，楚竹好像看見了什么，撒開沈巳的手，跑了出去，一串串火紅的燈籠如瀑布一般，擋住了他的視線。

沈巳連忙跟上，撥開眼前的燈籠，第一眼就看見了漫漫長河邊站著的人。

她的目光緊緊鎖在河面上靜靜漂泊的烏篷舟，滿眼憧憬。

似乎感受到身后的目光，楚竹回頭，驀然一笑，“阿巳，我們去乘舟吧。”

“好。”

沈巳溫柔一笑。

那感覺，就好像哪怕楚竹要他的命，他也能云淡風輕將一個心掏出來，笑意溫柔地遞給她一樣。

楚竹的眸中略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

她淺淺一笑，向他伸手了手。

看著那只溫軟的手，沈巳微微一怔，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楚竹已經領著他上了小舟。

水面上漂浮著蓮花燈，小舟掛著盞盞紅燈籠，交相輝映，波光粼粼。

周圍熱鬧非凡，舟內的兩人并肩而坐，一言不發。

不知道坐了多久，周圍的溫度越來越低，楚竹覺得這手都有些冰涼，忍不住哈出一團團熱氣暖了暖。

但是，并沒有什么大的用處。

“水上寒氣重，我應當多帶一件大氅的。”沈巳愧疚地解開自己身上的大氅，想為她披上。

大氅剛解開還未取下來，就被一雙手攔了住。

楚竹看著他，一雙眼睛在燈光的印著下，閃著星光。

此時沈巳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好像下一刻就會倒下一樣。

他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已經恢復了金灰兩色，手指也是刺骨的冰涼。

他已經沒有多余的力氣去支撐那份力量來制造暖氣了。

楚竹仿佛明白了什么，就著他攥衣服的手，整個人鉆進他的懷里，緊緊抱住他的腰身。

沈巳的身子明顯一僵。

他還以為......她怕他，怨他，不愿意再親近他了。

“暖和了。”楚竹笑道。

沈巳回神，收了手，大氅將兩人緊緊地裹在一起。

這一瞬間，兩人的心似乎近了些。

靜。

靜到他們能聽到彼此的心跳，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阿巳。”

楚竹忽然喚了一聲。

沈巳應了一聲。

“你信命嗎？”楚竹抬頭，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目光深邃。

沈巳沉默了良久，久到楚竹以為他不知如何作答時，沈巳才道，“信，也不信。”

他信命運輪回，宿命糾葛。

但他不信命。

“真是個狡猾的答案。”楚竹看了他一會，忽然就笑了。

沈巳笑了笑，并未解釋。

他向來不愛多言，是楚竹，重新給了他說話的意義。

“不過，”楚竹沉下眸子，看不出情緒，“我們的答案，是一樣的。”

“從前我不信命，我的命是我自己的，誰也拿不走，那些想要我命的人，都被我毒死了，阿巳，我雙手沾滿鮮血，我不是什么好人。”

“你看，旁人不費吹灰之力擁有的親朋好友，與我而言，就是奢侈，過去的年歲里，我都習慣了一個人。”

不知道的，只以為她在說自己過去十二年的日子。

但是沈巳知道，她說的，是她的前世。

命如草芥，身如浮萍。

甚至最后連死......

楚竹看不見，沈巳眼眸里復雜情緒。

心疼，憤恨，殺意......

“阿巳，命運讓我再次遇見你，也是你，讓我覺得，活著，沒有那么糟糕。”

“也是你讓我知道，原來，我可以被人肆無忌憚地偏愛。”

“哪怕我身世不好，原來，也是有人能看見我的......”

楚竹語氣淡然，可止不住的淚水，卻暴露了她的情緒。

沈巳聽了許久，眸沉如水。

直到感受到胸前的溫熱，沈巳才發覺，衣服已經濕了一大片。

沈巳一慌。

連忙扶住她，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

動作輕柔，溫柔似水。

“阿竹......”

沈巳有許多話想說，可話到嘴邊，卻又什么也說不出來。

最后，千言萬語只化成了一句。

“阿竹，你身上有光。”

正是因為你身上有光，才一直吸引著我。

后面一句，他沒有說出口。

這一句頂了萬句，重重的砸在了楚竹的心里。

她眸光微動，盯著眼前這個無比緊張她的少年，忽然就笑了。

也就這一刻，她忽然在想，重活一世，是不是上天給她機會，讓她去認識，上一世她極為排斥的人。

上一世，楚竹與他從未相見。

她只是不想將命運拴在一個未知男人身上，所以一有機會，她選擇了逃避。

而這一世，他們提前遇見。

也幸而如此，楚竹才發現，他們兩人是如此地相像。

原來，這世上還有另一個人，與她的心靈可以如此地契合。

“阿竹，都過去了，以后你不想做的事情，我替你做，傷害你的人，我替你殺回去，你只管做自己就好。”

沈巳再次將她抱住，頭埋在她的頸間，溫柔繾綣。

只要她愿意，哪怕成為她手里的刀，他也義無反顧。

可就是這樣的沈巳，讓楚竹愈發覺得心里莫名地慌張。

楚竹并不懷疑他的話。

她心慌的，是沈巳為了她，連命都不顧了。

她化作靈識離開的那段時間，想了許多。

前因后果全部連在一起，她大致能猜出沈巳的目的。

現如今，他有了與解行舟和千羽瀾那般通天的能力，定然是他算到了什么，才會如此緊張她。

說白了，沈巳也是個感情缺乏的人。

他并不知道該如何正確地將自己的關心展示出來。

這就導致了，他在對待楚竹的事情上，那樣的偏執、瘋狂。

“阿巳，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楚竹在他耳邊，聲音輕柔卻帶著無比的堅定，“你要記著，倘若你不在了，那我這條命，也沒有了什么意義。”

沈巳猛地一愣。

他起身看著楚竹，見她目光清明，心里不好的預感漸漸升起。

“你猜到了？”沈巳心慌地問。

楚竹垂著頭，“雖然不知道具體的事情，但肯定與你每況日下的身子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