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正視剛才那一瞬間的異樣，視線緊緊地鎖在楚竹的身體上。
目光如炬。
仿佛要將一切事物燒穿一樣。
只是，他還未來得及動作，就見原來冷靜無比的沈巳，周身氣息陡然一轉。
他攥住楚竹的手，往后一拉，直視著她的目光。
原本空洞無光的眼睛，竟略過一絲慌張。
沈巳一張臉冰冷無比，手上逐漸加重了力氣。
與此同時，他周身的黑氣，仿佛受了刺激一般，極速流動。
似影，似劍。
如果說在楚竹身體里的那東西，是來自陰森地獄的惡鬼。
那此時此刻的沈巳，就是百鬼供奉的王。
鬼王一出，萬籟俱寂。
他的眼神森冷無比，只一眼，就讓人心生懼意。
“滾出去！”
像是地獄的宣判一般，帶著霸道的力量，將那道孤魂抽離，吞噬。
那一瞬間，四周的風都是陰冷的。
眾人打了個冷戰，忍不住裹緊衣袖。
沈巳俊冷的臉頰再次看向楚竹的時候，愧疚之色，一覽無余。
看得解行舟身旁的楚竹，莫名一陣心疼。
她閉上眼睛，想了想，一魂如流光，悄然入體。
楚竹的身體也在那一刻，周身散發出一圈淡淡的光暈。
溫和又柔軟。
沈巳的眼里狠狠地略過一絲驚愕。
直到他看見那雙熟悉的眼神，慢慢有了神采，沈巳那顆無波的心，再次翻騰起來。
楚竹清醒時，還未看得清周身的情況，整個人就被拉入了一個堅挺的懷里。
溫柔，繾綣。
還有他眼底壓抑著的翻江倒海的思念。
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將楚竹整個人，包圍在其中。
那一霎那，天旋地轉。
楚竹動也不敢動。
想了想，她還是忍不住抬眼偷偷看他。
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在對上她的瞬間，陡然一轉，變成了他原有的異色。
妖冶又深情滿滿。
楚竹心中一軟，小聲喃喃道，“對不起。”
可話音未落，就全被他的道歉覆蓋。
“對不起對不起……”
“阿竹，對不起，我傷害了你，我不該傷你的，我怎么能傷你……”
與在云嶺山之時，天差地別。
此時此刻的他，完全就像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手足無措。
帶著乞求原諒的眼神，像一只無處可去的奶狗，可憐汪汪地看著她。
楚竹的心被狠狠的撞擊了一下。
那過去的所有不理解與誤會，也在這一刻，化成了熱淚盈眶。
眾人一看，兩人應是有許多話要講，便打著哈哈一一散去。
解行舟神色莫測地看向兩人，終是嘆了一口氣，什么也沒說，搖了搖頭，離開了。
他本來是想將楚竹帶走的。
可他帶走的目的，也是為了將她的靈識尋回，以免遭受無端之災。
現如今人自己回來了，那他也沒什么好管的了。
只是……
解行舟走時深深地看了一眼沈巳。
他總覺得沈巳的行為與力量，越來越難以捉摸。
他的力量越來越霸道，狠辣。
渾身都縈繞著一絲沉沉暮氣，那氣息，解行舟只在陽壽即將殆盡的老人身上見過。
是自然死亡的老人身上。
這是不是意味著沈巳的陽壽，即將燃盡？
想到此，謝行舟便匆匆回了華宅。
自打進了京都城后，他就入住了林潼的華宅。
解行舟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開壇卜卦，算一算沈巳的命理。
卜卦石在半空流轉，在即將得到答案的那一瞬間，轟然碎裂。
炸的解行舟是一臉懵逼。
卜卦石……碎了？
解行舟睜大了眼睛，伸手去捏起碎裂的一小塊，瞬間不淡定了。
卜卦石碎裂，說明他所問之事，有解無答。
說白了，就是他沒有權限去過問這件事情。
也不是他可以隨意窺探的。
為什么？
解行舟想不明白。
當初在祁北的時候，他一舞畢，到閣樓見沈巳與楚竹之時，只需要稍稍一算，便將兩人的命理算得一清二楚。
重生異魂，兩世糾纏。
若是休不得正果，九成九的可能性，是魂飛魄散，永不得入輪回。
這是上天給的機緣，也是一種懲罰。
只是……
解行舟不相信眼下這片天，樂意給人什么糾纏。
所以解行舟第一反應，就是覺得二人是被人記恨上了。
這個人……
解行舟無端看了看天色，頭頂一片通紅之色，映得他的眸底一片火光。
透過那一片紅，他的目光深遠而悠長，不知在看向何處。
“千羽，苓予，你們這是給我弄了好大的麻煩。”解行舟嘆了口氣，執杯而坐，烈酒一杯接一杯。
他好像喝不醉一樣，半趴在石桌之上，后來覺得用杯子喝不痛快，索性直接拎起桌上的小壇子，悶頭而起。
烈酒入喉，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
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思路清晰，將如麻的線索，一一整理。
可是……
竟越理越亂。
解行舟無奈地長嘆了一口氣，仰頭就是好大一口。
那一口似乎喝盡了自己的愁緒。
“大過年的，怎么自己坐在這里喝悶酒？”
忽地一道聲音響起，帶著一絲絲的笑意。
解行舟拎著壇子的動作一怔，循著聲音看了過去。
林潼一身水藍色衣裙，系著大紅色的披肩，整個人像是落入凡塵的仙子，清新脫俗。
就這樣，闖入了解行舟平寂的世界。
燦然如陽光。
“你來啦？”解行舟嘴角一咧，笑了起來。
看著有點憨憨的。
眼尾那顆淚痣，平添了幾分魅惑。
她還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
林潼眼里忍著笑意，故作鎮定道，“這不是看某人在半空中一舞傾城，特地來看看有沒有累著。”
結果她話音剛落，只覺得一陣風起，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
他溫熱的鼻息灑在她的頸間。
林潼一怔，整個人僵住了，完全不敢動彈。
解行舟這行為異常，分明是喝醉了。
俗話說，酒壯慫人膽。
以前他清醒的時候，可不敢碰她一下。
現在倒好，直接上手了。
“娘……”
耳邊傳來一聲壓抑著極致委屈的聲音，聽得林潼心里莫名一揪。
“算了，”林潼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原諒你了。”
她完全沒注意，解行舟那雙清明的眸子里泛起的濃濃笑意。
京都城街道，恢復了其樂融融的熱鬧。
沈巳緊緊地攥著楚竹的手，領著她逛街，吃糕點，玩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