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呂不韋與《呂氏春秋》
呂不韋是秦國一代名相,任職于戰國末年。他因散盡家財幫助在趙國作人質的秦昭王孫異人立嫡有大功勞,在異人繼位為秦莊襄王后,被任用為秦國丞相。呂不韋獲得較高的政治地位后,模擬戰國四君子,招納門客,意圖著書立說。他要求門下凡能撰文者,都將自己的見聞、所思寫出。因而他所收到的作品五花八門,涉及當時學術領域的各個方面。呂不韋認為這些資料可以為秦統一六國之后使用,于是又組織才能卓越的文士加以修改刪訂,最終定名為《呂氏春秋》。該書規模宏大,分為十二紀、八覽、六論。十二紀每紀5篇共60篇,八覽每覽8篇(《有始覽》少一篇)共63篇,六論每論6篇共36篇,另有《序意》一篇,共160篇。十二紀按照月令編寫,文章內容按照春生、夏長、秋殺、冬藏的自然變化邏輯排列,屬于應和天時的人世安排,體現了道家天道自然與社會治理的思想。八覽以人為中心,基本上屬于察覽人情之作,圍繞人的價值觀念、人際關系、個人修養展開。六論以人的行為以及事理為主題,包含了人的行為尺度、處事準則、情境條件以及地利等方面。可見,《呂氏春秋》不是隨意編寫,而是有著嚴密的規劃,按照天、地、人三個層次,互相照應,展開論述,體現道法自然之意。在此基礎上,作者試圖歸納出治亂存亡的歷史經驗,形成壽夭吉兇原因的深層認識,解釋并驗證天地人之間的一切現象,使是與非、可與不可的道理呈現于人。由于它包含了諸家學說,實為先秦學術理論之文獻整合,梁啟超稱之為“類書之祖”。
呂不韋強調遵循自然之道,從自然之道中尋找治理之道的正當性與合法性。按照《序意》說法,呂不韋是以黃帝教導顓頊為榜樣,上有天,下有地,天地就是規矩,只要按照天地的準則治理國家,就能國泰民安。因此,從《呂氏春秋》開始,論證統治的正當性要以大道為準,治國的價值取向要由法天地自然確定。例如,《呂氏春秋》強調天下之公,做事要無所私偏,就是以自然現象作為推理證據的。“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陰陽之和,不長一類;甘露時雨,不私一物;萬民之主,不阿一人。”(《貴公》)“天無私覆也,地無私載也,日月無私燭也,四時無私行也。行其德而萬物得遂長焉。”(《去私》)這些思想,與秦始皇設想將對全國實行中央集權、賦予皇帝至高無上權力的政治思想,幾乎是背道而馳的。呂不韋編纂《呂氏春秋》的政治用意,還體現在《察今篇》中,認為制定政策,必須因時因勢,“世易時移,變法宜矣”。《呂氏春秋》還通過一些著名寓言,闡釋這種與時俱進的思想。如“引嬰投江”:“有過于江上者,見人方引嬰兒而欲投之江中。嬰兒啼。人問其故,曰:‘此其父善游!’其父雖善游,其子豈遽善游哉?以此任物,亦必悖矣。”又如“刻舟求劍”:“楚人有涉江者,其劍自舟中墜于水,遽契其舟曰:‘是吾劍之所從墜。’舟止,從其所契者入水求之。舟已行矣,而劍不行,求劍若此,不亦惑乎!”這些觀點,顯然有所指向。秦王政十年(公元前237)十月,呂不韋被免職,趕出京城。次年,被貶到蜀地。呂不韋遂憂懼不已,飲鴆自盡。可見,呂不韋的所作所為,深深地得罪了秦王朝權貴階層。
漢代以后,對《呂氏春秋》思想的評價也大起大落。司馬遷在《史記》里將《呂覽》與《周易》《春秋》《離騷》等并列,表示了他對《呂氏春秋》的重視。東漢的高誘還為其作注,認為此書“大出諸子之右”,即超過了諸子的成就。《漢書·藝文志》則將該書列入雜家,從此,儒家學者不再重視此書。因為內容過于繁雜,在現代教育體系中,這部書也很難歸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