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元學案》原本復原
- (清)黃宗羲著 焦印亭整理
- 5字
- 2021-09-28 16:10:48
一 安定學案
文昭胡安定先生瑗
胡瑗,字翼之,泰州如皋人。七歲善屬文,十三通《五經》,即以聖賢自期許。鄰父見而異之,謂其父曰:「此子乃偉器,非常兒也!」家貧無以自給,往泰山,與孫明復、石守道同學,攻苦食淡,終夜不寢,一坐十年不歸。得家書,見上有「平安」二字,即投之澗中,不復展,恐擾心也。以經術教授吳中,范文正愛而敬之,聘為蘇州教授,諸子從學焉。景祐初,更定雅樂,文正薦先生,以白衣對崇政殿。授試祕書省校書郎,辟丹州軍事推官,歷保寧節度推官。滕宗諒知湖州,聘為教授。先生倡明正學,以身先之。雖盛暑,必公服坐堂上,嚴師弟子之禮。視諸生如子弟,諸生亦愛敬如父兄。其教人之法,科條纖悉具備。立「經義」「治事」二齋:經義則選擇其心性疏通、有器局、可任大事者,使之講明《六經》。治事則一人各治一事,又兼攝一事,如治民以安其生,講武以禦其寇,堰水以利田,算曆以明數是也。凡教授二十餘年。慶曆中,天子詔下蘇、湖,取其法,著為令于太學。召為諸王宮教授,辭疾不行。尋為太子中舍,以殿中丞致仕。皇祐中,更鑄太常鐘磬,驛召先生與阮逸,同太常官議于祕閣,遂典作樂事。授光祿寺丞、國子監直講。樂成,遷大理寺丞,賜緋衣、銀魚袋。嘉祐初,擢太子中允、天章閣侍講,仍專管句太學。四方之士歸之,至庠序不能容,旁拓軍居以廣之。既而疾作,以太常博士致仕。東歸之日,弟子祖帳百里不絕,時以為榮。卒,年六十七,諡文昭,詔賻其家。
所著有《易》《書》《中庸義》《景祐樂議》。是時禮部所得士,先生弟子十常居四五,隨材高下而修飾之,人遇之,雖不識,皆知為先生弟子也。在湖學時,福唐劉彝往從之,稱為高弟。後熙寧二年,神宗問曰:「胡瑗與王安石孰優?」對曰:「臣師胡瑗以道德仁義教東南諸生時,王安石方在場屋中修進士業。臣聞聖人之道,有體、有用、有文。君臣父子,仁義禮樂,歷世不可變者,其體也。《詩》《書》史傳子集,垂法後世者,其文也。舉而措之天下,能潤澤斯民,歸于皇極者,其用也。國家累朝取士,不以體用為本,而尚聲律浮華之詞,是以風俗偷薄。臣師當寶元、明道之間,尤病其失,遂以明體達用之學授諸生。夙夜勤瘁,二十餘年,專切學校。始于蘇、湖,終于太學,出其門者無慮數千餘人。故今學者明夫聖人體用,以為政教之本,皆臣師之功,非安石比也。」帝曰:「其門人今在朝者為誰?」對曰:「若錢藻之淵篤,孫覺之純明,范純仁之直溫,錢公輔之簡諒,皆陛下之所知也。其在外,明體達用之學,教於四方之民者,殆數十輩。其餘政事、文學粗出于人者,不可勝數。此天下四方之所共知也。」帝悅。明嘉靖中,從祀孔廟,稱「先儒胡子」。
百家謹案:先生在太學,嘗以「顏子所好何學論」試諸生。先生得伊川作,大奇之,即請相見,處以學職,知契獨深。伊川之敬禮先生亦至。于濂溪,雖嘗從學,往往字之曰「茂叔」;于先生,非「安定先生」不稱也。又嘗語人曰:「凡從安定先生學者,其醇厚和易之氣,一望可知。」又嘗言「安定先生之門人,往往知稽古愛民矣,于從政乎何有!」
先生世居安定,流寓陵州。父訥為寧海節度推官,隨任生于泰州寧海鄉,先生故址也。人稱為之安定先生,溯其源也。
先生在太學,其初人未信服。使其徒之已仕者盛僑、顧臨輩分置執事,又令孫覺說《孟子》,中都士人稍稍從遊。日升堂講《易》,音韻高朗,旨意明白,眾皆大服。《五經》異論,弟子記之,目為《胡氏口義》。
先生在學時,每公私試罷,掌儀率諸生會于肯善堂,合雅樂歌《詩》。至夜,乃散諸齋,亦自歌《詩》奏樂,琴瑟之聲徹于外。
先生嘗召對,例須就閣門習儀。先生曰:「吾平生所讀書,即事君之禮也,何以習為!」閤門奏上,人皆謂山野之人必失儀。及登對,乃大稱旨。上謂左右曰:「胡瑗進退周旋,皆合古禮。」
先生初為直講,有旨專掌一學之政,遂推誠教育多士。亦甄別人物,故好尚經術者,好談兵戰者,好文藝者,好尚節義者,使之以類群居講習。先生亦時時召之,使論其所學,為定其理。或自出一義,使人人以對,為可否之。或即當時政事,俾之折衷。故人人皆樂從而有成效。朝廷名臣,往往皆先生之徒也。
某先生,番禺大商子也。安定為國子日,遣之就學京師,所齎千金,儇蕩而盡,身病瘠,將危,客於逆旅。適其父至,閔而不責,攜之謁安定,告其故。曰:「是宜先警其心,而後教諭之以道也。」乃取一帙書曰:「汝讀是可以知養生之術,知養生,而後可學矣。」視之,乃《素問》也。讀未竟,惴惴然懼伐性之過,自痛悔責。安定知已悟,召而誨之曰:「知愛身則可修身。自今以始,其洗心向道,取聖賢書次第讀之,既通其義,然後為文章,則汝可以成名。聖人不貴無過,而貴改過。勉勤事業!」先生銳穎善學,取上第而歸。
徐積初見先生,頭容少偏。先生厲聲云:「頭容直!」積猛然自省,不特頭容要直,心亦要直,自是不敢有邪心。
神宗題贊先生像曰:「先生之道,得孔、孟之宗;先生之教,行蘇、湖之中。師任而尊,如泰山屹峙于諸峰;法嚴而信,如四時迭運于無窮。辟居太學,動四方欣慕,不遠千里而翕從;召入天章,輔先帝日侍,啟沃萬言而納忠。經義治事,以適士用;議禮定樂,以迪朕躬。敦尚本實,還隆古之諄風;倡明正道,開來學之顓蒙。載瞻載仰,誰不思公;誠斯文之模範,為后世之欽崇!」
其孫滌曰:先祖治家甚嚴,尤謹內外之分。兒婦雖父母在,非節朔不許歸寧。有遺訓,嫁女必須勝吾家者,娶婦必須不若吾家者。或問故,曰:「嫁女勝吾家,則女之事人必欽必戒。娶婦不若吾家,則婦之事舅姑必執婦道。」
黃東發曰:「先生明體用之學。師道之立,自先生始。然其始讀書泰山,十年不歸,及既教授,夙夜勤瘁,二十餘年,人始信服。立己立人之難如此。」
百家謹案:先生之學,實與孫明復開伊洛之先,且同學始終友善。其云先生在太學,與明復避不相見,此邵氏《後錄》之謬,正與「主癰疽、寺人」之談同也。
論語說
友者輔仁之任,不可以非其人。故仲尼嘗曰:「吾死,商也日進,賜也日退。」商好與勝己者處,賜好與不如己者處也。(無友不如己者)
非止聞夫子之道,凡聞人之善言善行,皆如是。(子路唯恐有聞)
命者稟之說于天,性者命之在我。在我者修之,稟于天者順之。愚、魯、辟、喭,皆道其所短而使修之者也。(愚、魯,辟、喭)
公叔文子與大夫僎同升諸公,孔子曰「可以為『文』」;臧文仲知柳下惠之賢而不舉,孔子謂之「竊位」。由此觀之,君子以薦賢為己任。(臧文仲竊位)
子貢之言,甚而言之也。孔子固學于人而後為孔子。(子貢言夫子不可及)
冉求有為政之才,故曰「可使為宰」;及其聚歛不合正道,故曰「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如美管仲之功,則曰「如其仁,如其仁」;至于鄙管仲之僭,則曰「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孔子稱冉求可使為宰,又鄙為「小子」)
古之取人以德,不取其有言,言與德兩得之。今之人兩失之。(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
取以一時之能,而不責以平生之行。(孔子見互鄉童子)
春秋說
不書「王師敗績于鄭」,王者無敵于天下,書「戰」則王者可敵,書「敗」則諸侯得禦,故言「伐」而不言「敗」。茅戎書「敗」者,王師非王親兵致討取敗,而書之。(桓五年,蔡人、衛人、陳人從王伐鄭)
蔡季者,蔡桓侯之弟。弟季當立。「歸」者,善辭也。時多弒奪,明季無惡。字者,諸侯之弟例書字。(桓十七年,蔡季自陳歸于蔡)
諸侯伐衛以納朔,天子不先救,朔卒為諸侯所納,天子威命盡矣。先師謂:猶愈乎不救。書王人子突之救,以王法尚行于此也。勢既已去,烏能必勝哉!(莊六年,王人子突救衛)
八月弒君,十月出奔,臣子不討賊可知!(莊十二年,宋萬出奔陳)
婦人,從夫者也。公親迎于齊,夫人不從公而至,失婦道也。大夫宗婦者,同宗大夫之婦,非謂大夫與宗婦也。覿者,見夫人也。用幣者,為贄不過榛、栗,棗、脩,今婦人而用男子之贄,莊公以誇侈失禮也。(莊二十四年,大夫宗婦覿,用幣)
伯姬乃婦人中之伯夷也。(襄三十年,宋伯姬卒)
生則書「王」,明實為嗣。死乃稱「子」,正未踰年,未成天子之至尊。(昭二十二年,王子猛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