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許正卿走出審訊室的大門，看著已經入夜的夜空，恍如隔世。

聽著審訊室里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許正卿閉上了眼。

這是他第一次做這種事，又怎么可能如此輕松，之前的一切不過都是他通過強大的控制力，偽裝出來的一種表象而已。

一入軍統深似海，他又怎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只有讓外人看到他的強大和狠辣，才能給人以威懾力，才能好好在這座煉獄里好好活下來。

而他臨走前的那一句“生死不論”自然也是為了別人看到自己的做事風格，瑕疵必報，心狠手辣。

雖然自己沒有把日諜帶回南京就私自處死，這么做有些不合規矩，但想必總部也不會怪罪自己。

而且自己之前確實青澀了一點，不然的話也不會導致章天成和戴恒把自己當成吉祥物一樣供著，只有這么做，他才能在特務處里站穩腳跟。

通過這件事也讓許正卿明白，不管許家也好，老師也罷，終究只是外力，不是他自己真正的實力，打鐵還得硬。

況且，谷田洋介的下場也給了許正卿警示，自己身在敵營萬事皆要小心，一言一行要深思熟慮，絕不可莽撞。

想到這，許正卿仿佛褪去了之前的青澀和稚嫩，開始真正朝著一名合格的黑夜行者進發。

………………

第二日清晨，遠東飯店五樓。

經過昨天的日諜襲擊，此時的遠東飯店五樓客房，已經被祁功明整個包了起來。

走廊里，情報三組的隊員們和上海站派來的人手接管了防務，不得允許，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入。

就連早餐，飯店的服務員都送不進去，一定得是情報三組的人親自送至許正卿房間才行。

這么小心翼翼的安排也不怪祁功明，實則是他真的被昨天那一幕嚇壞了，許正卿在上海一天，他就得擔一天的干系。

五樓最里間的客房里，已經醒了的許正卿坐在飯桌旁，正用著隊員們送過來的早飯。

“子如，坐下來一起吃點吧。”

看著已經審了一夜的宋子如面容憔悴，許正卿指了指對面的椅子，以示親近。

“好。”

宋子如也不矯情，坐了下來，畢竟他也明白許正卿讓自己陪他一起吃早餐，是把自己認為心腹了。

許正卿喝了一口粥，然后問道：“昨夜審的怎么樣？”

“嘴很硬，什么都沒說。”宋子如回道。

“呵，我猜也是。”許正卿輕笑了一聲，隨即放下了手中的湯匙，目光一冷，又道：“死了嗎？”

宋子如被這突如其來的目光嚇了一跳，昨夜許正卿在審訊室里的狠辣又浮上心頭。

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顯然已經換了一副模樣，不再是那個剛來處里的毛頭小子了，這讓他不得不小心應對。

于是他頓時起身，低著頭慚愧地說道：“請組長責罰，子如一時疏忽，不小心把案犯給折磨死了。”

“無妨。”許正卿揮了揮了手，仿佛這件事就壓根就不是自己指使的一樣，說道：“下次注意點，別這么沒輕沒重的。”

然后，看著宋子如還在站著，許正卿又道：“還愣著干什么，坐下吃啊，粥都要涼了。”

“是！”

宋子如趕緊應和了一聲，心里這才松了一口氣，這件事輕輕揭過，很明顯自己算是真的入了他門下了。

等許正卿用完早飯，祁功明領著厲國良卻是恰到好處的來了。

作為主人的許正卿趕忙引著兩人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并讓宋子如去準備咖啡。

“正卿老弟，昨夜休息的可還行？”祁功明坐下之后，便問道。

許正卿既然決定好好扮演角色，那這種虛偽的交往自然少不了。

于是，許正卿湊過去，笑道：“實在是謝謝祁站長了，祁站長這般費心安排，正卿一晚上竟是沒醒過！”

“哈哈哈，沒想到正卿老弟風趣的很啊。”祁功明也是笑了起來。

兩人又是寒暄了一會，該是談正事的時候了，許正卿這才說道：“不知道祁站長這么早過來，是準備帶我去視察上海站的工作嗎？”

本來他來上海就是替處座視察上海站的，那谷田洋介的事只不過是個小插曲，許正卿當然不會忘了正事。

“不急不急。”祁功明挪了挪身子，然后說道：“我這么早來是給正卿老弟賠罪來了，昨天差點就讓你遇險，老哥心里實在是過意不去。”

說罷，祁功明便給厲國良使了個眼色。

收到暗示的厲國良，趕緊從身后取出一個小木盒遞了過來。

“老哥也沒什么準備，這里面是一些土特產，希望能讓正卿老弟能原諒老哥昨天的疏忽。”

“感情是給自己送禮來了。”許正卿心里誹腹。

這種官場里的人際往來，他是清楚的，之前來的時候他就猜到祁功明一定會給自己送禮。

果不其然，接過木盒的許正卿打開一看，里面赫然擺放了十根大黃魚，他掂了掂重量，大概足足有一百兩重！

雖然現在即使淞滬大戰還未開始，日本也還沒開始金融侵略，但貴金屬的價值卻已經開始節節攀升了。

這十根大黃魚要是換成美元的話大概要價值三千美元，相當于貨幣改革前近一萬大洋！

許家家財萬貫，許正卿自小也不缺錢花，但他還是被祁功明的大手筆嚇了一跳。

要知道現在民國普通公務員的月薪也就六十塊大洋左右，這一萬大洋，顯然就需要他們不吃不喝整整攢十四年！

所以很明顯，這錢來路根本就不正。

結合祁功明先前那么榮重的接待自己，現在又明顯是在賄賂自己，許正卿猜想，這祁功明一定是在外頭做著某些暴利的生意，生怕自己來了之后會查他。

這時許正卿又不免懷疑，處座派自己來上海站巡查，難道就是讓自己肅清貪腐的？

不會！如果處座真要查怎么會讓自己這么一個吉祥物來！

處座貪財人盡皆知，他沒告訴自己，肯定是打算假借派自己來巡查，實則是敲打祁功明，這也好讓他也分上一杯羹。

想到這許正卿已經了然在心，既然你們吃肉，那我喝口湯總沒事吧。

隨即合上木盒收了起來，笑道：“哈哈哈，祁站長客氣了，這些土特產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