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將三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蘇醒揮了揮手，轉身向家的方向走去，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很明顯。
許懿沒動，手一直插在褲兜里，視線直到遠處的門合上才收回。
他偏頭沖身邊的人扯了扯嘴角：“走了。”
鐘樂涵提了提書包帶子，小跑著才能勉強跟上許懿的步子，伸手拉住了許懿的衣角，語氣有些不滿道：“能不能走慢點……”
許懿腳步頓了半秒，卻沒有回頭，將手從褲兜里抽出來，用手指彈開了鐘樂涵的手，然后撫平了褶皺的一角。
鐘樂涵猛的收回手，故作很痛的樣子裝模作樣的呼著氣，：“許懿，你怎么這么討厭。”
許懿沒搭理她，皺了皺眉，“lucky還在家等我。”
鐘樂涵眨了眨眼，也沒再說話，鞋跟在地上磨出聲響，只能看著他后背的輪廓。
其實以前他不是這樣子的。
以前他好像也是一個活潑的小男孩。
鐘樂涵初到許家的時候才七歲。
小女孩扎著兩個小辮子躲在鐘父的身后，環境過于陌生，但也忍不住好奇打量四周。
許母半蹲著，拉過了小女孩的手——往她手里塞了兩塊糖，“乖乖，真可愛啊。”聲音溫溫柔柔的，還有若有若無的香氣飄過來。
“給阿姨當女兒好不好呀？”
“不要，我有媽媽了。”
鐘樂涵把手里的糖還了回去，連忙抱住了鐘父的腿，“不要！！！”
逗得大人都笑出了聲。
許母指了指那邊坐在沙發上看畫冊的男孩，“那給那個小哥哥做妹妹好不好呀？”
鐘樂涵探出了半個腦袋，好奇的往沙發那邊看去。
小男孩穿著背帶褲端正的坐在沙發上，好像客廳發生的事情都與他無關一般。
直到女人溫柔的聲音響起。
“晞晞，過來。”
許懿馬上把畫冊扔到了一邊，走到了許母身旁，一副乖巧的模樣。
許母摸了摸他的頭，笑著。
“這是鐘叔叔的女兒，以后就是你的妹妹了。”
許懿點了點頭，接過許母手里的糖遞給了還抱著鐘父雙腿偷看的小女孩。
“妹妹好，我叫許翊。”
很有禮貌的樣子。
鐘樂涵也學著他的樣子。
“哥哥好，我叫涵涵。”
許母將兩個小孩兒的手牽到了一起，“那以后你們兩個就是好朋友啦。”
隨后伸手揉了揉許懿的頭，“晞晞，帶妹妹去院子里玩好不好？”
許懿眨了眨眼，點了點頭，腳步有些輕快，手里還拉著鐘樂涵的手腕。
許母的目光落在他們身后，無奈又溫柔的笑著。
這小孩兒怎么一點紳士的樣子都沒有。
小男孩拉著她來到了院子里就松開手停了下來，指了指中間的槐樹，仰著頭，眼睛亮亮的。
“你會爬樹嗎？”
“什么？”鐘樂涵以為自己聽錯了，印象里，那些電視劇里有錢的小孩應該不會問這些問題。
男孩看向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我想把那窩鳥蛋拿回去自己孵。”
女孩摳著衣角猶豫了一下。
她會。
但是爸爸說，女孩子要矜持一點。
可是爸爸還說不能騙人。
“那你等一下我……”她堅定的朝樹那邊跑去，兩個小辮子隨著動作的幅度晃著。
……
十歲那一年發生了一些變故。
許懿在鄉下揭了一只倒扣在路邊的碗，然后昏迷了好幾天。
他醒來的時候雙眼無神，沒有表情也不會說話，像是一副行尸走肉。
鐘樂涵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許懿。
至少在他去鄉下之前，他還蹦蹦跳跳的摘了幾朵院子里的花插在了墻上掛著的圍裙兜里，并像許母炫耀了自己的杰作。
和現在完全是兩個人。
現在的許懿安靜的很可怕，像死了一樣。
周圍的大人都說他被奪舍了。
然后許家來了一群穿得很奇怪的人，又敲鑼又跳舞的，好像是在舉辦著什么儀式，領頭的人嘴里嘰里咕嚕說些什么也聽不清。
鐘樂涵只能躲在許母的后面，裝作一個大人給眼睛哭的腫腫的女人遞紙巾。
許母總是安慰小女孩說沒事，雖然她很小，她懂得這些“沒事”都是許母說出來安慰她自己的。
儀式結束后，一個穿著黃色衣服的男人拿出了一道不知道寫了什么東西的符咒揚起，嘴里念了一長串咒語，符咒突然燒起來了。
大人們都喊他道長。
“道長真厲害。”
“道長辛苦了。”
……
那位道長將紙灰兌在水里喂給了男孩喝。
可躺在床上的許懿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那位道長思索了一番。
他說B市的風水不好。
他還說，A市集天地靈氣適合修養。
于是許母匆匆將他送往了A市。
至此之后，再次見到許懿已經是十二歲的時候了。
大家都說這兩年里，男孩變了很多，也不再跟誰親近了。
鐘樂涵不信，兩年能改變什么呢？
兩年確實改變了很多。
白色的校服被撐得滿滿當當，下巴也疊著幾層，走起路來身上的肉也跟著抖動。
很難想象這兩年他經歷了什么，突然胖成這樣了。
是那種激素吃太多的胖。
那種病態的胖。
性格也變得冷淡了不少。
不管鐘樂涵說什么，他也不再感興趣，只是偶爾回一兩個字。
直到lucky的出現。
那天許懿捧著那只橘黃色的小貓回了家。
許母是堅決不準養寵物的，而且還是來路不明的寵物。
兒子的身體一直沒有好轉，萬一再感染個什么寄生蟲還得了。
他抱著那只貓在門口坐了很久，直到天黑，他聽到客廳傳來了聲音。
“阿姨，您就同意他養吧，小貓那么可愛……而且這么久了，人家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喜歡的東西，您總不能逼人家放棄吧……”
“他抱回來的時候是笑著的，不知道您有沒有看到……”
具體說了什么，其實自己也不記得了。
最后許母妥協了。
鐘樂涵也蹲下摸了摸小貓的頭，此刻小貓正舔舐著許懿的手。
“阿姨同意養它，先交給我爸爸去動物醫院檢查一下可以嗎？”
燈光很暗，他抬頭看了她一眼，“謝謝你。”
聲音很輕，卻很清晰。
女孩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好朋友，客氣什么！對了，給它起名字了嗎？”
他頓了頓，低頭看著小貓正拿爪子順自己的毛。
還是一只有潔癖的小貓。
“它叫lucky。”
“幸運嗎？它確實夠幸運的嘛。”鐘樂涵用手戳了戳小貓的腦袋。
“幸運星。”許懿解釋道。
“干嘛不叫薄荷，我看你在后院種那么多薄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