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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杵臼(重寫版)

  • 宋國崛起
  • 屏峰書生
  • 3340字
  • 2021-09-13 23:37:27

司徒滿臉憤懣地出門,三白眼,一撮小胡子,顴骨外張,下巴雙重,體態豐腴,此刻正罵罵咧咧地詛咒著一個名字:“莊遙。”

鱗胖子咬牙切齒的模樣刻薄如許,仿佛有人殺了他父母一般。古來稱人,稱字不稱名,因為名是用來自稱的。若是有人叫了別人的大名,是對人極度的侮辱。比如毛公、周公即使憎恨蔣委員長入骨,也只是喚他的字,蔣介石,也絕不指名道姓地叫人家的大名——蔣中正。

公子御再見到宋公就迫不及待地打起了小報告,把王姬和神秘男子的媾和之事一一言明。

“嗯,孤知道了。”宋公點點頭,就沒有下文了。

公子御訝然,追問這事就到此為止了么?他的情緒逐漸激動了起來,他無法理解哥哥為什么一臉平靜,仿佛只是家養寵物在交合一般的瑣事。

“查案拿人要花錢,即使處死了張駢夫,母親還會再找李駢夫、王駢夫,豈不是浪費民眾的稅金?”

“不如軟禁。”

“軟禁?更貴。花錢養許多御士,寸步不離地把守。軟禁的風聲十有八九會傳到周天子的耳朵里,周天子若知道妹妹被兩個兒子軟禁,搞不好會號召鄭魯陳衛攻打我國,民眾花了錢,反而遭了殃。民眾又有何辜呢?”

“臣會嚴格保密!”此話剛出,公子御就后悔自己被情緒控制。

王姬雖只有兩兒,但是當初嫁到宋國的時候,可不是孤身一人。先秦貴族考慮到把女兒嫁給門當戶對的異姓,大概率是要遠嫁的,注定要在異國他鄉安度一生。許多貴族女孩起初適應不了當地方言,有的甚至一輩子困在內宅。因此,遠嫁女需要有可靠人在身邊交流、互相扶持,出于這個考慮,娘家人視其身份地位,從同姓的親戚、自己的庶女中,遴選幾個陪嫁,是為媵。

天子嫁女,從十媵;諸侯嫁女,從八媵。王姬嫁給襄公的時候,十個堂妹一并陪嫁,在她懷孕、天葵,也就是月事時,替她胯坐于襄公身上,搖曳生姿,誕兒育女。襄公庶出的公子公孫,都以襄為氏,開枝散葉。襄氏計有甲兵三十乘,奉王姬為主母,雖然不如樂、華等一流大族,但力量也不可小覷。

襄氏的族長擔任公邑大夫之職,轄區的工商農奴,萬人之多,與公子御在長丘的勢力不分伯仲。襄氏真要見見王姬,公子御自問也沒有實力能攔得住。

宋公有一妻八媵,娶自一國,八個陪嫁和大老婆的關系堪稱銅墻鐵壁。他對襄氏與王姬之間針戳不進,油潑不入的關系門清。

“你做不到的。況且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孤尚且不能戒,怎么能強求他人?”

……

三月的最后一天,風從東南來,獵獵旌旗響不休。田獵的圍場之內,三軍濟濟而聚。

士人每三人端居在一架戰車之上,盡皆身披皮甲,御者以韁繩總領駟馬,車左執弓背箭壺,車右提攜丈六銅戈,表情肅穆,容光煥發。

每輛戰車的后頭,有國人七名,白色的布甲護佑著上半身,青銅的長矛懶洋洋地耷拉在主人的肩膀上,雖然國人都緘默不言,但是很多士兵站得有些乏了,松了松僵直的手腕,腳尖著地,旋扭著疲憊的踝關節。

在國人的后面,是野人縱隊,每車二十人,他們身形消瘦,含胸駝背,指節滿是厚厚的老繭,手心溝壑縱橫,脊椎好像一節一節的麻繩,鎖骨突兀地杵在外面,和狗帶的項圈無甚區別。黝黑的皮膚表面疤痕累累,上至胸,下及腰、髖、臀。經年的耕作宛如無情的刻刀,在野人們的身上勾勒出苦難的記號。

這些野人沒有甲胄,更不可能如國人或者士人一般利刃在手。野人的武器就是農具,各種形制,有鋤地的家伙,有割稻的家伙,家境好一點的是簡陋的青銅制品,衣褐殘破者,多用石頭打磨的劣質工具。這些野人的兵器也被安上了一個文雅的名字——殳。殳者,無刃之兵器也。

戈矛如林,旌旗如雪……日光毒曬,車馬勞勞,頂盔貫甲的宋公額頭布滿了細珠,叉著腰肢,大氣粗喘。

一旁的御用醫生忙不迭上來苦勸:“國君今日腹瀉再三,實在不宜大動干戈。”

宋公卻道:“國之大事,在戎在祭。田獵是戎事,不能缺席怠慢,醫者,孤記得你有一劑黑藥膏,一帖下去,什么病都能治好,何不拿來給孤用?”

醫生知道宋公所說的藥膏,乃是米囊花之果實,初摘時通體白滑,切開見光后,如墨染成黑,可鎮痛、止咳、止瀉。若到了兩千年后,人們稱之為生鴉片。

“此藥治標不治本啊!”醫生苦勸:“雖能壓制暫時的癥狀,但是病根依然會在體內盤桓,遷延時日,耽誤治療和修養,反而不美。”

宋公執意服藥,果然精神矍鑠,見醫者滿臉憂容,寬慰道:“君如萬民雇傭的長工,普天之下哪有收錢了卻曠工的長工呢?孤只是小恙,不該成為曠工的借口。”

打發了醫生,宋公的二兒子求見。

只見他身長九尺,約一米八,濃眉大眼,忠厚敦實,孝悌之相,手指頎長,食指與中指上,覆有老繭,料是書生久于筆墨攻讀,疏懶武藝。

宋公一共育有五子,老大老二老三嫡出,生完老三后,正室夫人撒手人寰。

老二名杵臼,年方二十一。宋公給孩子取名字很隨意,生娃當天,他在視察民情,野人農婦正在舂粟,故名。不過這個名到了二十歲加冠禮時犯了難,字要和名搭配。杵臼兩個農業工具,不好讓在場賓客發揮。賓客們都是飽讀詩書,不習農耕的貴族。還好宋襄公百忙中撥冗來見孫子,才取字子雍,雍即是和諧,杵和臼相互搭配,共同搗粟,不正是和諧的典范嘛?

“子瞻病情怎么樣了?”宋公詢問。

子瞻是宋公的老三,名卬(yang,三聲),比杵臼小一歲。春秋諸侯們妃嬪媵嬙廣充宮殿,誕下的公子公孫,諸侯們自然無暇一一照拂,于是各家都有各家的育兒心經,有的托于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有的只顧嫡子,不顧庶子,甚至送到敵國作質子。

宋公日理萬機,國事煩憂,他帶兒子的辦法就是先帶大兒子,然后老大帶老二,老二帶老三,如此放羊式帶娃,雖做不到每個孩子都精心培養,但勝在省錢省事。

譬如現在。老三公子卬多日前夜間如廁,失足墜落,溺于屎尿,生死不知。

老二杵臼從小帶著老三,一塊長大,感情甚篤,向宋公通報一聲,就第一時間前往照料,省卻宋公不知多少麻煩。

“依醫者所述,子瞻經過一番整治,脈搏強勁,氣息通暢,面色豐潤,大抵已然沒有危及生病的大恙。只是……”杵臼的語氣沉甸甸的,仿佛千鈞之重。

他援引醫者之言語:“《黃帝內經》有曰:血脈和利,精神乃居。這是說人的神智寓居于精血之中。此番叔弟受溺于溷廁,體膚雖然痊愈,但幾經折騰,腎虧血虛,故而神智無所養而有所損。

三月廿二,醒來之時間,叔弟的神智果然盡數失去,不能言語,不認親屬,前塵往事,全然忘卻。兒臣幾番嘗試與叔弟溝通,弟只是張口胡言亂語,似乎是孩童初識天地的牙牙乳語。”

杵臼在宋公面前,模仿著公子卬清醒時,說的標準普通話。宋公自然聽不懂,而是喟然嘆息:“當初太子降生,也是牙牙說話的嬰兒,孤不知到他在說什么。御醫說,孩子三歲前,自有一套嬰兒語言,外人不知,等到年長,學會宋語之后,方才忘記嬰兒語言。

如今子瞻的病情,可還有救?”

“弟溺于屎尿之中,腦子估計給穢物泡壞了。醫生已按照黃帝內經開方子,囑咐多吃羊鞭補精補血,能不能恢復智力全看造化。”

“羊鞭?”

杵臼點點頭:“叔弟如小兒厭食,平日食用羊鞭、菽豆,食欲不振。醫生開了膠飴大米粥。”

杵臼懷中掏出藥方,給宋公過目:“膠飴十錢,梁米三十錢。梁米加水,煮為稀粥,待熟時調入膠飴,再煮二沸服食,每日兩劑。”

宋公左眼狂跳,肉疼道:“梁米靡費不少吧?”

梁米,就是大米,春秋時,在北方尚未完全推廣,故而價高,齊桓公曾頓頓以此為食,被視為豪奢。

“和梁米相比,只多不少。膠飴乃梁米磨粉熬煮而成。兒臣此來,就是因為支用不足,請君上酌情從國庫撥付。”

宋公背過手,踱步,眉頭擰成一道彎。

在甘蔗進入中原以前,由大米、小麥制成的麥芽糖——飴,乃是古人唯一的甜品,為豪門巨富專有。

杵臼知曉宋公的心思,勸道:“君上,叔弟可是您的親生骨肉啊,是母親身上掉下的肉胎。叔弟未罹難時,君上還曾夸他通習武藝,勇猛壯碩,可為君之車左。

難道君上都不記得了嗎?”

宋公喟嘆道:“孤若是富家翁,哪怕傾家蕩產,也要治好子瞻。

然而孤是一國國君,吃穿用度都是民眾的血汗錢,這些錢本該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怎么能為了一己私欲,把這些血汗錢用如泥沙?”

杵臼道:“醫生說了,《內經》云,血主濡之。人的周身全靠一腔精血潤養,向上涌入大腦,是為髓海,向下滋補腎陰,是為藏精,內至臟腑,外達皮肉筋骨。髓海有失,與血氣之虧息息相關。叔弟吃了食補的方子,興許氣血充盈,精元恢復后,病情會有所好轉。”

“他有幾分把握?”

宋公兩眼灼灼,直視著兒子,杵臼被看得心里發毛,避開眼神,低聲道:“不到一成。”

宋公惆悵地背過身:“孤不僅是子瞻之父,更是一國之父,先公后私,先國后家,你不要埋怨為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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