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兇殘如是,其恐怖如廝,如矛戳錐鑿,視其強勁之威,恐怕甲胄在身,亦當如利齒嚙穿。有此神器,我輩武人頂盔貫甲,所為何來哉?
臾大夫方才還說弩機威力不堪用,弩無用乎?書無用乎?孰其無用?”先克沖著臾駢吐槽,鄙視他方才的磚家語錄。
臾駢被啪啪打臉,也不惱,養(yǎng)氣功夫了得,立馬躬身:“盡信書,不如無書,看來我要向公子請教了。”
“不敢,不敢,小子當不得大禮。”
禮下于人,必有所求,臾駢果然請求拿來弩機一觀。公子卬欣然許之,軍火買賣可是世界上最好做的生意之一:“臾大夫若是喜歡,不妨買上一些。”
臾駢禮貌問價,公子卬給出的報價是成本的二十倍有余。
晉國老摳們倒吸一口涼氣。
“這也太貴了吧。誠然,弓箭不能破甲,弩可以破甲。可買你的弩機還不如多養(yǎng)些車左,反正用戈也能破甲。”先克大叫道。
“不一樣的。”在場唯有臾駢識貨:“公子,我想收購五具,不知可有現(xiàn)貨?”
五具?大哥,你買五具是拿來打仗,還是拿來仿制,我會看不出?
公子卬搖頭道:“天高路遠,運費就不少。百具起訂。”
臾駢訕笑道:“駢乃新進的大夫,手頭不似其他公族寬裕。待駢攢夠了錢,再買可乎?”
公子卬答應。
“定金多少?”
“駢以為,五成定金,何如?”
公子卬默默心算。現(xiàn)在的弩機只是初代版本,第二代的研發(fā)思路他已經了然在胸,把滑輪改進為偏心輪,不但能省力,還可以起到加速作用,通過偏心輪的不規(guī)則作拋物狀的軌道,使弦的運動速度加快,這樣就比傳統(tǒng)弩在同樣的做功行程下得到了更高的箭速與更大的動能。不過這需要運動的計算和力學測試,并供養(yǎng)不少工匠在細節(jié)處不斷實驗、改進。
“可以!”這是一筆巨款,涵蓋二代弩機的研發(fā)經費綽綽有余。
“臾大夫你瘋了!”先克等賓客瞠目結舌,“你嫌錢多可以多買舞姬、多養(yǎng)門客啊!”
公子卬用布匹,把弩機蓋好,收迄。韓厥的勝負欲還沒卸下,執(zhí)意道:“這靶子不夠結實,本來我與子瞻兄比箭,子瞻才射一箭,接下來的輸贏該如何盤算?誰又當罰酒?”
先克道:“公子雖然只發(fā)一矢,但勁力非凡,一矢破正鵠,倘對陣疆場,自然是公子更勝一籌。”
韓厥辯道:“那不成,鄉(xiāng)射禮可沒有射穿靶子就贏的規(guī)定。只說射中與否,不如再尋靶,把余下的四箭也射了再定吧。”
公子卬出聲道:“諸君比箭,不過是尋開心罷了,何必較真呢?你看,你也中了靶心,我也中了靶心,權且算是平局,你我對飲一杯,如何?”
趙盾冷冷地斜了韓厥一眼,看向公子卬的目光更加和煦了。趙盾只道公子卬有宋人的君子之風,贏了韓厥,卻不想讓對手輸?shù)锰y看,給個臺階下;倒是對韓厥,趙盾對他的觀感頗為下降,輸了就輸了,還死鴨子嘴硬,撒潑斗嘴,形同街頭婦人比賤,像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卿大夫之后嗎?大家都是體面人。
箭靶沒了,趙盾提議投壺取代射箭,大家又開始嘻嘻哈哈,直到聚會結束,趙盾一一把賓客送出門外。這一宴,公子卬收獲不菲,尤其是先克訂了不少公子卬的燒酒,讓后者賺的盆滿缽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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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公子卬才洗漱完畢,從城里開出一支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地往公子卬的住處走來。
田雙今日值守,“來人止步。所來何事?”
“為公子娶親而來。”
“娶親?”田雙納悶。
“然也,昨日公子已經當著晉國眾卿的面向趙家行‘納徵’之禮,并送以彩禮。現(xiàn)在整個都城都知道公子要迎娶趙家淑女為妻啦。中軍將家資深厚,迎親隊伍的錢,他替公子出了,公子快快隨我等去“親迎”吧!”
公子卬出門看,迎親的頭子告訴他,根據(jù)周禮·士昏禮,婚姻有六禮,俗稱三媒六聘。第一步,先由男方登門求婚,叫做“采納”,然后女方家長許婚,問男方:“你要娶我家哪位姑娘?姐姐還是妹妹?”,是為“問名”;得到肯定的答復后,還要去問問巫祝,這樁婚事吉不吉利,姓姬的要去周社問卜,姓子的要去亳社燒龜殼,是為“納吉”;納吉后為“納徵”——用五匹玄纁色的帛和兩方鹿皮,同時給出彩禮——和后世動輒幾十萬rmb不同,最傳統(tǒng)的彩禮只需要一只大雁。“納徵”之后,大家一起約定結婚的好日子,是為“請期”;等到良辰吉日,新郎親自到女家去迎接新娘回家成婚,是為“親迎”。
公子卬氣呼呼道:“我何時答應了你們的婚事,全是趙家使詐,我稀里糊涂墜入轂中,可氣,可氣。從‘采納’到‘納吉’我全程都沒參與!”
迎親的明顯為趙盾說話:“公子,抵賴就沒意思了。如果沒有參與采納、納吉,你又何必‘納徵’?而且是當著這么多晉國權貴的面納的徵。”
“五色玉帛、鹿皮和大雁都是趙家點名要的,我只以為是伴手禮、贄禮,不是聘禮。”
“公子乃豪門出身,讀過書,自然精通周禮。你說不知鹿皮、大雁乃標準聘禮,任誰都說不過去吧?再者,公子身邊家臣不少,難道他們都沒結過婚,都不知道鹿皮、大雁和五色玉帛加起來是聘禮的意思嗎?”
公子卬語阻,驀然想起什么,他狠狠瞪了管理一眼,后者故意把眼睛四十五度瞥向天空,嘴里吹起歡樂的口哨。
“理以為,太傅既然下聘,現(xiàn)在悔婚委實不妥,是結怨于霸主之國也。太傅為宋國上卿,出國不僅不為國爭光,反而為國家招致禍患,為天下所不恥也。”
田雙道:“趙家設計坑我家主公,想必趙女定是容貌猥瑣,亦或是品行不端。太傅,萬萬不可答應啊。”
管理道:“若下聘又悔婚,是折辱晉國中軍將,后果太傅應當知曉。太傅你還是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