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隱形墨水
杵臼府中每日仍然有一個家仆出門采買,這是公子卬向造反團伙要求的,理由也很簡單:一家人不可能不吃飯吧?既然要吃飯就要像平素里一樣,負責買菜的家仆總要在市集上轉悠。若是一連多日杜門不出,即使尋常鄰里,也會發現他們家的異樣吧?
但是放家仆一個人出去,杵臼又不放心,擔心他背主告密。平常采買的家仆是二嫂的人,杵臼派出自己的小廝同往,公子卬自告奮勇也要一并出門,理由也很簡單:杵臼的小廝未必打得過二嫂的家仆,自己孔武有力肯定能當場控制局勢。
公子卬出門,跟著家仆了解街巷方位,路過宋公王臣停尸的宗廟,入內參拜。
杵臼的小廝不疑有他。正常人的反應也不過如此,祭拜祭拜自己的先考,是忠臣孝子的應有之義。宋公王臣的謚號還沒有確定,尸體被盛放在棺槨里,小廝告訴他,宋公王臣現在還不能下葬,因為還沒到殯葬的黃道吉日,這個日子被定在頭七結束后的第二天。
宋室的宗廟把守甚嚴,兩個全副武裝的武士奉命看守,不過從衣著來看,這兩名武士顯然混的不怎么樣,手中的長戈點綴著銅銹,個子不高,身材并不壯碩。轉念一想,若是他們混得出息,怎么會被派來停尸之所供職呢?
公子卬故意讓小廝送點肉食給他們,感謝武士日夜不歇地為他們看守先考。武士大喜過望地接受禮物,并把肉食切成兩份,用荷葉包裹好。
公子卬很好奇,寫字問他。武士得知公子卬不能言語后,寫字告訴他:“承蒙恩賜,小人已經數月沒吃肉食了,家母亦如是。小人乃是家中庶出,成家立業后,別居在外,不與嫡兄同住。今日受肉,理當分一肉與母親孝敬?!?
公子卬稱贊他孝敬,武士很受用。
“壯士不佐肉加餐,夜間怎么能巡視宗廟?”
周朝時,西蘭花、胡蘿卜、哈密瓜之類的補充維生素A的蔬菜瓜果壓根就沒有傳入中土。人的眼球一旦缺乏維生素A,晚上基本上就不能視物。
維生素A的另一個來源就是動物的肝臟。如果士兵沒肉吃,多半就有夜盲癥。
武士只當公子卬是不食肉糜的紈绔公子:“我等卑下之人,一年到頭,都吃不上二十石菽豆、粟米,更何況是肉料?
至于夜間巡視,需要松脂照明。松脂昂貴,宗人不肯出錢,小的到了黃昏,自然是收拾東西回家咯。到時候,宗廟之內,也只有一個寺人留守。不過宗廟的祭品,到了黃昏,宗人就會令人收起,即使夜間有賊入宗廟,他又有什么好偷盜的呢?”
公子卬暗記于心。
……
杵臼府邸。
公子卬瞠目結舌,院子里面到處是雞鴨,鳴叫聲此起彼伏,整個府邸猶如家禽的天堂。
公子卬沖到柴房里,杵臼、公子江、鐘離、孔叔都在。他書道:“眾欲取死乎?”
眾人都對公子卬的激進表現很詫異。
“仲兄闔家上下,不過十幾口人。家里驟然來了幾百只雞鴨,日啼夜叫,這樣的反常舉動,明眼人安能看不出其中蹊蹺?”
杵臼和孔叔是其中唯二的飽讀詩書之人,他們面面相覷,然后搖搖頭,大為不解。
公子江告訴公子卬,翌日就會有百名死士暗中潛入都城,將在杵臼府里藏匿起來。宅中屋舍不足,杵臼提議在家里挖出洞穴,讓死士權且棲身。
突破宋宮的防守需要攻城器械。幾位臥龍鳳雛計劃使用竹飛梯。
周時的竹飛梯和后世宋朝人發明的,雖然名字相同,但是形制迥異。既沒有雙輪加速,也沒有轉軸的驅動,只不過是在飛梯的頂部,附有青銅長鉤,用來固定。
公子江不可能從楚丘,大老遠把軍用的竹飛梯,光明正大地運到都城來,只能在杵臼家里偷偷打造。長鉤所用的青銅,幾位一合計,就用鏟幣融化了重新鑄造。
鏟幣也喚作布幣,是商周時期的青銅鑄幣,流行于黃河中游農業發達的周、晉、紀、鄭、宋等國,此外,燕、楚也自行鑄行。只不過不同國家的鏟幣,形狀不同,分原始布、空首布、平首布三種。
青銅很珍貴,鏟幣自是價值不菲。一釿鏟幣等于十五克,三十釿鏟幣可以買一石米,也就是三十公斤。
孔叔獻計,可以把杵臼夫人陪嫁的黃金拿到市面上去換取鏟幣。一釿黃金等于五千零四十個鏟幣。
“挖洞造穴、熔煉金屬、打造竹飛梯都不可避免地整出很大動靜,多虧了孔叔靈機一動,計上心頭?!?
孔叔在一旁頗有得色,用雞鴨的聲音,掩蓋動靜可是他的手筆。
公子卬快氣吐血了:“現在是什么時候?父親的頭七都還沒過!舉國上下,不論官員白身,四十九日之內,不可屠宰。別人買雞鴨,尚可以解釋為圈養、販賣,你一介貴胄公子,犯得著養雞養鴨、行商作賈嗎?”
杵臼和孔叔聞言懊悔不已。
“為兄們也是第一次反,沒有經驗,還望叔弟包涵?!?
他們暫且放下死士的住處、竹飛梯的打造,忙不迭處理掉滿院家禽,又是一陣雞飛狗跳,滿地狼藉。
真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幾百只雞鴨被驅趕到家中,當時一定很熱鬧吧?左鄰右舍一定從窗戶里探出頭來,圍觀這一盛況。太沒經驗了,全身都是破綻?!惫訁n擔心,只要朝廷有人有心觀察,造反一定會被扼殺在搖籃里。
“跟著這幫臥龍鳳雛,早晚要被族誅?!惫訁n心里一緊。
“這又是什么?”公子卬指著桌子上的筆墨文字。
杵臼解釋道:“如今偽君御倒行逆施,罷黜老臣,公族中頗有心懷不滿之輩;且人人皆知,童謠滿天,都城內多有質疑偽君犯上篡逆、心懷忠義之輩。
我們打算聯絡豪強,多方串聯,好提振實力?!?
杵臼的計劃是:先游說容易鼓動的大族,比如說被罷官的樂氏、華氏,再借助他們的加入,吸引一些對宋室素來忠心的小氏族,譬如襄氏、耏氏。
為此,杵臼寫了數篇檄文,欲令心腹之士攜帶出門,聯絡公族,以取信于人。檄文上歷數了偽君御的罪證,號召忠義之人同討國賊,末尾還簽字用印,公子江、公子杵臼二人的名諱赫然在列,杵臼筆下俊秀,公子江的簽名如蛇形狗爬。
計劃很美好,可是第一步就出了大錯。
“謀事首在機密!”這句話在公子卬規勸兄長不要大聲密謀時,早就提出。
公子卬毫不留情地戳出杵臼的破綻:“仲兄的檄文寫這么長,洋洋灑灑幾百字,藏之于胸,胸口也是鼓鼓的,怎么能不被發現。白布黑字的,若是落入人手,豈不是催命?仲兄啊,行事不周,我們三兄弟的家小,再帶上一百死士的全族,都要被夷滅啊!”
“為兄們也是第一次反,沒有經驗,還望叔弟包涵?!?
公子卬環顧四人,氣不打一處起。一幫蟲豸,早晚要被族誅。公子卬的眼神暗淡了下去,他無法預料他的兩位哥哥還會出什么昏招,若是自己不早點拿出證據,叫停他們的行動,殃及池魚不過時日而已。
公子卬瞅了一眼杵臼,一塊玉石懸掛在絲綢玉帶上。
“借兄長衣帶一用!”在杵臼的滿臉羞澀中,公子卬扒下他的玉帶,玉帶上下均有針線的縫連,他用周刀一一挑開。
“兄長若要送檄文于公族,不如寫得簡短些,大約十余字,藏匿衣帶中,然后令婦人縫好。屆時贈于公族之長,即使旁人見了,也只道是士大夫互贈衣物,不知衣帶中有文字。”
這是漢獻帝對付曹操的故智。公子卬沒有造反、權謀經驗,但是三國演義的智慧可以汲取。
杵臼一聽,果然比直接拿著大卷檄文出門更為隱蔽,當下大贊,正要飽蘸濃墨,提筆屬文。
公子卬阻止他:“慢!檄文不可用此墨,當用隱形墨水!”
“隱形墨水?”杵臼詫異萬分:“何謂隱形墨水?”
公子卬解釋,隱形墨水在絲綢上寫字后,一旦墨跡干涸,帛書上就潔白一片,不見半點文字。公族的大夫要想看見文字,只需把絲綢放在火上略加熱,消失的文字就會重新顯現。
眾人聽到還有這么神奇的物什,頓時好奇心大漲:“這隱形墨水,如何制備?”
公子卬面上羞赧起來:“隱形墨水,不在他處。只在兄兩股之間也?!?
在眾人的萬般催促之下,杵臼不情不愿地和妻子交頸鴛鴦,羞云怯宇。
平素里,杵臼惟恐自己為時不長,云消雨霽時候,妻子笑話他不中用。今日杵臼卻火急火燎,只愿早交“墨水”,柴房里一干弟兄都等著他交差呢。誰讓在場眾人中,唯有他,妻子在旁,有條件制取隱形墨水。
不多時,杵臼就在妻子的嫌棄中,捧著一小碟粘稠溫熱的“墨水”進入柴房。
盡管公子卬言之鑿鑿,保證這隱形墨水絕對管用,但是周密起見,眾人還是決定先做實驗驗證一番。
杵臼用細筆蘸取隱形墨水在絲布上寫字,晾干后就放在火上加熱,明黃色的字跡果然浮現。
接下來的時光,可就苦了杵臼,他一日七次,制取墨水,雖然眾人為他進補食材,但是仍舊面色蠟黃,腰間疲憊。
……
宋國已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了。
一開始,游手好閑的無業地痞、終日賭博斗蛐蛐的渾人被司寇繩之以法,民眾無不拍手稱快。然而抓人之風愈演愈烈,素以青天之名的少司寇也被指控懶政而被問罪,再是朝中不結黨羽一心辦事的大夫被一一處置,最后災禍殃及到普通百姓。
司寇只要在國人家里發現一只蛐蛐,就以輿人鎖拿,若要脫罪,則須賄賂其人;養雞之人,被污蔑為惡意蓄養斗雞,逮捕入獄;民眾凡有抱怨官府者,抓;言辭中提及“州吁”、“寒浞”等人,就被視為陰陽國君是弒君篡位者,抓;有敢言“道路以目”、“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者,則是惡意類比君上與周厲王,抓。
第十一章紫衣
染坊。
宋公王臣薨,舉國之衣盡白。染人莊遙的工作,就此閑暇了下來。
今日染房有兩位訪客,都是他的好友,一個是戴拂,一個氏墨,名點,字子皙。
“來來來,嘗嘗我煉制的丹藥?!?
莊遙每逢聚會,總是會給友人安利,除了丹藥,他還會備酒。
墨點別過臉,毫不客氣地拒絕。
“你們真是珍珠當泥丸——不識貨?!鼻f遙自顧自服下丹藥,配合熱酒,藥力生效,渾身發熱,他脫衣發散熱力,猶嫌不爽,于是拔劍起舞。
“我這好藥,服下之后,通體熱起,根骨之力盡皆舒發,意念清達!”
戴拂看他劍舞飄若游龍,心中意動。墨點撇撇嘴:“春風莫要學他服藥。你可知他煉藥所用何物?紫石英、白石英、赤石等,盡是些衣服的染料,這些物什,安能下肚?”
“飯菜原從屎尿來,丹藥又如何不能從染料出?”
墨點無言以對,遂聊起了國事。
“眼下新司寇并行不法,輿人橫行,國人有累卵之危,社稷有倒懸之急。值此危難之際,大丈夫當有所作為。
我雖不才,忝為小吏,為國家掌管公家作坊,手下工匠頗具規模。然則時局板蕩,多有無辜之人,冤屈入獄。目下工匠之家,子哭其父,妻哭其夫者,十之一二。
未被殃及的工友也是人心惶惶,人人都知,唇齒相依,唇亡齒寒,惟恐他日枷鎖加身。
我素來在坊內倡導工友之間通力合作,互助友愛。如今冤屈之家,生計狼藉,工友們相互接濟,仍不及禍患愈演愈烈。有窮途之人與我言:‘與其坐困家中,惶惶不安,等待貪官構陷,不如行非常之事。工坊百戶千人,青壯之人比起司寇的爪牙多出不知凡幾。況且工友中有精通木工、熔煉者,何不打造兵刃,殺官劫獄,然后遠遁他地?’
我以為此人言之有理,只是我乃工坊中人,不知兵。
你們都是我的至交好友,意氣相投,不知兩位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莊遙道:“我酷愛劍法,人所共知,染坊之人,多從我習劍術,司寇之爪牙不曾冒犯染坊眾人?!?
戴拂道:“我為獄吏,為司寇下屬,深以為恥。如今牢獄充塞,民眾嚎哭稱冤。只是司寇奸猾無比,為收攏手下之心,以為自己所用,示意他們胡亂攀誣良人,再索賄放人,一來二去,司寇門下的輿人、小吏多行不法以自肥。我不愿如此,受盡排擠,所以今日借故尋你們散心。
能聚人心者,共同之利益、共同之犯罪也。司寇門下,鐵板一塊,我實無能與之相抗衡?!?
墨點早知戴拂良心未泯,勸他辭職入伙,休與不義之人為伍。戴拂搖頭道:“你這是殺官造反,以下犯上,有悖于周禮,我不為。況且我志在復立朝堂,重振門楣,封妻蔭子,一旦與你意氣用事,我的抱負將如何實現?
以我觀之,那司寇也是以上書而得寵宋公,以面刺而受官。我何不效仿他,書盡司寇累累罪行,上陳于宋公,曉以實情,宋公自然會知曉自己所用非人。如此民眾獲釋,司寇獲刑,我獲前程,一舉三得,豈不美哉?”
莊遙嗤笑道:“上書?以我觀之,應該喚作‘喪’書才是。
國家如此,你還相信上書?我料定,宋公此刻一定在發奮處理如山的上書,兩耳不聞窗外。你的上書,也不知會落入誰手。
曹劌有言:肉食者鄙。朝廷解決問題的功夫沒有,解決反應問題之人的功夫倒是管夠。我勸你不要自取其禍?!?
戴拂不聽,埋怨道:“當初我若不是錯信于你,聽了什么‘不為天下先’的鬼話,何至于讓司寇先嘗甜頭?一步落后,步步落后,我悔之未及?!?
……
薛府。
薛檜明面上已然是宋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執政卿,足以開府建牙。然而他的母親妻孩依然在華府中居住,所招募的家臣、仆役,事實上都是華氏為他安排妥當的。
一個風光無限的司寇成天往昔日黃花的華府走動是不合時宜的。為了掩人耳目,公子鮑、華御事及其黨羽的秘密會晤都在薛府內完成。
在外人看來,華府門前冷落鞍馬稀,而薛府迎來送往,賓客如山。
“薛大夫,你的衙門里,出了一只碩鼠?!?
說話的人是宋公新拔的少宰,他從袖子里抽出一份上書,遞給薛檜。
“這樣的小事,何勞少宰親自跑一趟?”薛檜邀請少宰在府上吃酒。雖然明面上權傾朝野,但是薛檜也知道,自己和少宰只不過是為恩主效勞的小角色。同為一個團隊的成員,薛檜平日很注重與其他華氏家臣之間多親近親近。
“《彈劾司寇書》……好字?!毖u打開上書,眼前一亮。相同標題的折子,少宰送來不少,薛檜估計宋國從公族到民眾,想要將他生吞活剝者不下數萬,若非自己以造謠為名,四處陷人下獄,杜絕東市議政,國人的唾沫星子都要將他活活淹死。
“竊觀大奸盤據,法紀凌彝,怙寵專權,毒流中外……以至于生殺予奪,一手握定,貓、鼠無忌若此!懇祈君上奮乾斷以伸國憲事,懸佞臣之首于東門,曝之牢籠,使鴉啄鷲吮,以靖國人。統惟圣裁施行,臣無任激切待命之至!”
落款,獄吏戴拂。洋洋灑灑千字之文,厚厚一折。
薛檜嘆息一聲,頗有惜才之心:“文采灑然,愛國之心溢于字里行間。這個戴拂,我素有耳聞。如今的司寇衙門,索賄之風盛行,民眾多切齒,只有這個戴拂不取別財,不荼國人,同僚多忌恨他,把他比作茅坑中的頑石?!?
“莫非司寇想要……”
“怎么可能?佩服歸佩服,怎么可能會因此對他心慈手軟。如今我雖然顯達人前,容寵相加,但自然知道這些都是浮華泡沫。只要華大夫兵車一到,宋公就會身首異處。
大丈夫先家后國,先義后忠,怎么可能為了他宋氏一家一姓,妨害我們主臣相得?”
“是極?!鄙僭踪潎@道:“做陪臣的,就要安守陪臣的本分,萬不可有逾越之想?!?
“戴氏,司寇打算如何處理此人?”
司寇斟酌一下,與少宰耳語。
“司寇,好毒的計策?!?
“無毒不丈夫?!彼究芎苁苡?,“華大夫的兵馬聚集得如何了?”
“大抵動員完畢了,從鹿上城開拔到都城需要時日?!?
周時的行軍速度,一日一舍,一舍三十里。當初晉文公退避三舍,也不過九十里而已。
“我等間諜之人,世人所詬,不可久顯人前。等到華氏大兵一到,另立新君,即是功成身退之際。”
少宰心有戚戚:“隱退之后,司寇有什么好去處?”
“我聽說齊國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愿往齊終老。”
……
染坊。
一個匠人跌跌撞撞進門,哭喪著臉對墨點說:“墨大夫,不好了,戴大夫身陷囹圄,將有性命之危矣?!?
墨點正在和莊遙切磋劍術,聞言手中一滯,木劍被莊遙拍落,莊遙的劍尖點在墨點的喉頭。
“承讓了!”莊遙洋洋得意。
莊遙收起兵刃,吐槽道:“不聽我言語,才招致此禍?!?
墨點瞪了他一眼:“至交好友,身陷囹圄,你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
墨點問起緣由。
來人道:“戴春風上書后,寺人相召,說他文書斐然,可以進宮面刺。春風得意,隨寺人沐浴更衣。
但是不久,春風就被鎖拿問罪,枷鎖檻車,只說是著紫衣,有僭越之罪。”
周代服飾顏色有講究,胡亂穿衣會招致殺身之禍。紫色本是周代間色,而不是正色,按理來說,屬于卑賤的顏色,百姓下吏穿紫衣也不觸犯禮法,但自從齊桓公好紫服以降,泗上諸侯無不以紫為貴,故而紫服也成了國君專屬。
印染專家莊遙指出疑點:“紫衣的染料,需要紫草,多從齊地采買,價格昂貴,戴春風哪里穿得起?”
墨點冷笑一聲:“怕不是宋公身邊有小人構陷。
宋人已經有十七年沒見到過紫衣了吧?國人不能穿,而先君王臣又以節儉而聞名,素來以白衣示人。如果不是今日事發,孰人還記得紫色是尊色?”
中國古代在子產鑄刑鼎以前,律法是不向民眾展示的,因為貴族們認為萬一老百姓熟知律法后,貴族就不容易恫嚇、控制百姓了。
宋國已經十幾年沒見過紫衣了,整整一代人都不記得相關的律法了。
“這些小人好毒辣的手段,令人防不勝防。彌遠,我還是那句話,咱們不如一道攻入大獄。把所有因為惡政而無辜受囚之人,統統拯救出來。”
莊遙搖搖頭:“我是染人,你也不過掌管匠人的小吏,不通兵事,空有一腔血勇,一手劍術,如何能夠成事?
術業有專攻,隔行如隔山。自古士主戰、農主耕、工營造、商販貨,如若我們工人揭竿而反,不知道如何用金鼓號令眾人,不知道如何用旗語指揮進退,不過是散兵游勇,徒有人眾,而不能擰成一股戰力。
除非有公室公族之貴胄肯領導我等,指揮各方,否則……”
墨點道:“此事容易。我知一戶肉食者,反跡昭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