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換剪頭發的工作很瑣碎，有時候忙到深夜，顧不了周源。所以周源一直被留在老家和劉婷一起上學。他年紀大劉婷兩歲，但智商卻高出劉婷好幾歲，劉婷每天都被他指揮著。兩個孩子，今兒去打了鄰居家的孩子，明兒跑去山里抓屎殼郎天黑才回家，幸好魏海仙這幾年身子不算太差，才沒在他們的折磨之下躺倒。

周源不愛吃飯，挑食。劉婷也跟著他不吃飯。表兄妹兩個人坐在門檻上和魏海仙家老兩口斗智斗勇。

“快來，今天奶奶炒了油炒飯呢！用豬油的油渣和豆豉一起炒的，可香了！”

劉婷坐在門檻上看看桌上的油炒飯心癢難耐。可周源說“不吃不吃，我們不要吃飯！”

劉婷立刻跟著他嚷嚷“不吃，不吃，我們不吃飯!”

魏海仙嘆口氣坐到桌子前拿起碗筷吃了起來“哇！真香！今天的飯怎么那么好吃呢？”

劉婷站起來看著魏海仙一張一閉的嘴，口水都要溢出來了。

周源哼了一聲道“我不要吃飯，外婆，你給我們錢，我們要去小賣部買東西吃！”

魏海仙氣結，郁悶的望著劉家榮“來來來，你來管一管，我是沒招了！”

劉家榮變戲法似的從兜里掏出五張嶄新的一毛錢來“來來來，想要錢的就過來，錢在這兒，吃一碗飯就給一毛錢！”

周源看到錢雙眼立刻散發出光芒來，他從門檻上跳起來“我吃，我吃，我這就吃！”

劉婷也跟著他跑過去，兩個人看著桌上嶄新的幾張一毛錢激動地心跳都加速了。那時候一毛錢可以買什么呢？一根辣條或是一條塑料袋裝的拉拉水（一種裝在長塑料袋里的飲料，如果你用力拉，那水和塑料袋就會變長，所以叫拉拉水。）如果他們吃兩碗飯，就可以買兩毛錢一袋的小豌豆，土豆片片，土豆絲，如果吃五碗飯就可以買碎碎面，泡面，麻辣雞丁，瓶裝飲料，老實冰棍都能吃兩支了。這五毛錢的出現無異于一支強心針，把這兩個小鎮山里娃的激情全激起來了。

魏海仙趁熱打鐵趕緊一人一碗飯遞到他們手中“來來來，快吃，吃了就給錢！”

周源和劉婷跟兩個餓了十幾年剛從黑煤窯放出來的童工似的，狼吞虎噎似的干起了飯。

兩個孩子原本都只能吃一碗飯，為了拿誘惑力十足的獎勵，無論怎么壓，怎么塞，愣是吃了兩碗飯。飯碗一放周源立刻伸出手“外公，我的錢！”

劉家榮看看一粒飯都不剩的碗滿意的點點頭一人給了兩張一毛錢。周源拿了錢立刻叫劉婷“走，我們去買東西吃！”劉婷開心的跟著周源道小賣部買零食去了。

開始的幾天這個注意很是管用，兩個孩子每頓飯最少也能吃一碗飯，而且吃得干干凈凈。劉家榮的規定，剩下一粒飯都不算吃完了。到第三天的時候周源已經尋找到了解題思路，既可以多拿錢，又可以少吃點飯的思路。

到了吃飯的時候他主動站到桌前“外婆外婆，我今天晚上要吃四碗飯哦！”

魏海仙笑呵呵的給他拿碗筷“好好好，十碗都給你吃。”

周源趕緊拿起飯勺道“外婆，我自己盛。”魏海仙畢竟年紀大了，加上周源還是孩子她根本沒想過那么小的孩子能耍什么小聰明。于是把飯勺給他自由發揮了

周源盛了一勺飯在碗里就開始吃了。很快他就吃了一碗，把碗抬起來給魏海仙和劉家榮看“外公，外婆你們看，我吃好一碗了。還要一碗。”說著自己動手盛了飯。

老實巴交的劉婷眼巴巴的看著他都第二碗了，自己還半碗都沒下去，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等周源吃了第三時候劉家榮才發現，他每次盛飯都只盛一小點。

劉家榮拍拍他的腦袋“你倒是腦袋瓜子轉得飛快！”

周源老臉皮厚的說“外公，三碗飯，給錢！”

劉家榮把錢拿出來數了三張給他，一張給劉婷然后板著臉道“以后每次要盛滿一碗才算，只盛一點的吃十碗也不給錢。”

劉婷這才后知后覺發現周源作弊的事情，她子心里罵自己“你怎么那么笨，想不到這辦法呢？”

周源則笑呵呵的拿著錢跑了。

魏海仙將這個事情告訴陳燕和劉秋后兩個人倒是進入了會議模式。

“其實兩個孩子也不小了，現在我們條件也比以前好多了，不如適當的給她們一點零花錢吧，省的他們天天跟爸媽要錢，老兩口日子也不好過。”陳燕道。

劉秋點點頭“我也和你想一塊了。他們一個上四年級，一個上2年級，不如每天給他們兩個五毛錢，由他們自己處置，攢起來也好，買零食也好，讓他們自己由個經濟意識。”

就這樣，周源和劉婷也有了自己的零花錢，每個人五毛。

天生早慧的周源從小就表現出與其他同齡孩子的巨大反差。別人喜歡看動畫片，他非喜歡打游戲，劉煥很久才會回來看他一趟，大多數時候對他的要求是有求必應的。自打家里的黑白電視機換成彩色電視機后周源隔三差五就打個電話回去給劉煥，要她給買一套游戲手柄和碟片。磨得久了劉煥心也軟了，給他買了游戲手柄，影碟機，游戲光盤有一段時間他幾乎每天都坐在電視機前打游戲。

但過了那個新鮮勁兒他又喜歡上了別的事兒。

隔壁鄰居家也有個男孩，現在已經上初中了，大了周源很多。自打暑假和周源玩在一起后周源就成了他的小弟，每天跟著他的屁股轉。他不喜歡和同齡人玩，他覺得沒勁兒，現在好不容易找到個他喜歡的哥哥他自然是整天跟著他的。

那畢竟是個大男孩，會玩的東西也多，打游戲，下五子棋，斗地主，都是動腦子的事情。周源覺得新鮮，而且帶勁。他很快就學會斗地主了，每天在隔壁的院子里和那男孩斗地主。中午熱的時候跟著他去村口的池塘里游泳，魏海仙怕他遇到危險，阻止了他好幾次，但沒用。

大夏天的，劉婷買了支冰棍不舍的用舌頭舔著走回家。

周源和楊超從后面來，他叫她“婷子，我們要去游泳，你去嗎？可涼快了！”

劉婷知道他們會去池塘游泳，她早就羨慕十分了，只是不好意思開口要求帶她一起去。如今周源既然開口了她立刻回他“去啊，去啊！”

“外婆和舅媽不許我們去，你要去也行，不許告訴他們，保密工作要做好，知道嗎？”周源一臉神氣的說。

劉婷點點頭“我知道，我打死也不說。”

于是劉婷跟著楊超和周源去了村口的池塘邊。

楊超脫了衣服嘩啦一聲跳入水中，周源還不大會游泳，所以身上套了個圓形的輪胎內膽，農村孩子沒有救生圈都用那個學游泳。劉婷什么工具也沒有，周源丟給她一個塑料泡沫板子“你用這個，好好抓著就不會被水淹了！你不會不要進到深處，就在這個邊邊玩玩就可以了！”劉婷點點頭，立刻脫得只剩下個褲衩抱著塑料泡沫板下了水。

她膽子不大，以前也沒下過水，所以她一直都是在邊邊上拿著板子這里坐坐，那里蹬蹬水的，水淺，淹不著她。周源卻仗著自己有輪胎跟著楊超越游越深進到了塘子的深處。

楊超水性很好，年前小伙子體力也好，平時能從塘子這頭游到對面，休息幾分鐘又油回來。周源跟著他游過一兩次也膽子大著跟著他游起來了。

劉婷一個人坐在這邊不禁害怕起來大聲叫道“大頭老表，快回來，別去了！水深！”

周源頭也不回。

“源大頭，回來！快回來！”

“源大頭！大頭！”

楊超都快游到對岸了，轉過身來望著不遠處的周源道“大頭，你在這個表妹真煩人，下次不許叫她了！”

周源拿出自己的忠誠態度來“絕對不叫她了，你說不叫就不叫！”

楊超轉身往回游“走吧，回去了！等會兒她該把附近的人都叫來了！”

周源嗯了聲跟著他往回游。

這一來一回沒有休息的話距離就遠了，下水前楊超也沒有做熱身運動，游著游著腳就抽筋了。喊了一聲在水里掙扎起來。

劉婷坐在水邊正穿衣服呢，就聽到周源大喊大叫的“楊超！超哥！你怎么了？”

楊超正在水里奮力撲騰呢，一張口水全進嘴巴里，什么也喊不出來。

周源趕緊朝他游過去“超哥，我來救你！”

周源自己都不會游，還去救人，救個毛線！他剛游到楊超附近，楊超就伸手拉住了他伸過來的胳膊。可那一拉，周源就從輪胎里掉了出來，輪胎就在他們旁邊，水花四濺兩個人在水里撲騰著伸手亂抓，想要抓那個輪胎。

劉婷站在池塘邊大哭起來，怎么辦？周源和楊超會不會被水淹死？聽說這池塘里有水鬼的，早知道就不來了。

命運總是適時的安排陳燕回家。第二天劉婷和周源秋季學期開學，山里事兒多所以劉秋帶著四代在山里干活，陳燕就自己走回來了，第二天要早早帶兩個孩子去學校報名。

轉過一個山坳就到了村口的大路，路邊是大池塘，年年村里都在里面撈魚吃。陳燕嘴里還哼著小曲兒，忽然就看到前面池塘邊站著的孩子，好像是劉婷，她仔細看了一下，那個鬼喊辣叫哭聲震天的小姑娘不是劉婷是誰。再一看，那池塘里正撲騰著兩個人。

陳燕來不及多想，丟下背上的背簍就沖到了池塘里。

她是游泳健將，只是結婚后就沒下過水了，技術難免退步了些。幸好他們已經離岸邊不遠了。陳燕游到他們身邊時楊超已經失去力氣緩緩往池塘底下墜落了。周源落水晚一點，還在撲騰著。陳燕一把抓住周源帶出水面，周源大喊道“舅媽，救救他！”陳燕罵道“回去我再收拾你們！”她把輪胎撈過來套在周源的身上“自己能過去嗎？”

周源點點頭“能！”

陳燕立刻轉身鉆進了水底。

楊超本來就不輕，現在又暈過去跟具尸體差不多，陳燕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他帶上水面慢慢往岸邊游。

周源見他們出來，滿臉驚恐那個的絳紫色問陳燕：“舅媽，他會不會死？”

陳燕心想，就那么一會兒應該沒事的。但為了嚇唬周源她說“我也不知道，有可能會死吧！”

周源眼淚噼里啪啦落到池塘里，他拼命的往外游，仿佛離開池塘楊超就會立刻醒了一樣。

陳燕帶著楊超游到岸邊，用力拖著人上岸。剛才在水里拉楊超出水面的時候她就覺得小腹有點疼，以為是忽然用力閃了氣，現在卻越發疼起來了。豆大的汗珠蹭蹭的冒出來，汗水和湖水交錯著粘在她的身上，她伸手擦汗，抬手卻看到手上有血跡。低頭一看她的褲子上染了不少血，小腹里如刀絞般的疼痛襲來，她意識到，是她出問題了。

可心里卻想，幸好，兩個孩子沒事。

“婷子，回去找你奶奶，讓她找人來接我們，叫上楊超的家人，快去！”

劉婷站起來，鞋子也沒穿，光著腳就往村子里跑。

陳燕學著電視機里的人給楊超按壓胸部做心肺復蘇，大概過了兩三分鐘，楊超終于吐了幾口水睜開了眼睛。

陳燕嘆了口氣緩緩躺下去，她累得慌！

周源嚇壞了，他喊陳燕“舅媽，你哪里疼？你流血了！”

陳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擺擺手“沒事兒，別說話，舅媽歇會兒。累死我了！臭小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要是你再……”話還沒說完陳燕就暈過去了。

周源撲騰過去大喊“舅媽，舅媽，你怎么了？”

楊超也嚇壞了，坐起來伸手去探陳燕的鼻息“大嬸，你沒事吧？”

“我舅媽是不是要死了？怎么辦？我們害死她了！”周源哭嚎起來。

楊超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腦袋罵道“別嚎了！你自己摸摸，她還有氣兒呢！”

周源顫抖著將手慢慢伸到陳燕鼻尖，果然還有呼吸，他全身無力的癱坐到地上“還好，還好！要是我舅媽死了，那我也該死了！”

楊超嗤笑“瞧你那點出息！慫！”

楊超用力拖陳燕，想把她拖起來背去醫院，可陳燕體重長了不少，加上身上濕漉漉的又是個昏迷狀態楊超根本拉不動她。最后只好和周源等在原地。

幸好魏海仙叫了人火急火燎的出來了，楊超的父親劈頭蓋臉就打了他兩個大嘴巴啐到“等我把你嬸子送醫院里再回來收拾你！”

他背上陳燕一個勁兒的往衛生院去，周源和楊超聾拉著耳朵慢騰騰的往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