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阿達魯看見了張小遠。
張小遠也不再躲藏,他單手持刀走向前。
兩人相距二十步再次對峙起來。
張小遠不會說阿達魯的話,阿達魯不會說官話,兩人就這樣安靜的對峙著!
阿達魯率先動手,重劍劈砍一道劍氣斬向張小遠。
威勢不如昨天與張小遠交手時。
張小遠躲過,一棵兩人粗的巨松吱呀倒下,斷口光滑的如一面鏡子。
道道劍氣向張小遠斬去,張小遠不斷閃避,一時間林間木屑亂飛,巨樹接連倒地。
張小遠拉遠了距離,在阿達魯劍氣能斬到的盡頭前一步……這個距離阿達魯夠得著,張小遠躲的也很輕松。
又一道劍氣斬過,張小遠再次避開。
阿達魯動作慢了,也許他真的到了油盡燈枯地步了。
張小遠見勢沖了上去,斬山高舉劈斬。阿達魯舉劍相迎,兩人近身廝殺在一起。
張小遠很明顯的感受到了面前這天圣教徒力量上的衰弱,他的劍上所附著的氣也愈發稀少了起來。
張小遠沒有放松警惕,在與阿達魯交手十余回依舊沒有必殺的把握后他又拉遠了距離。
阿達魯臉色越發蒼白了,一股空虛和無力不斷的席卷著全身。
阿達魯不再出手了,他轉身瘋狂的逃了起來。
張小遠隔著五十丈距離再次追了上去。
兩人一追一逃間又跑了半個時辰,這時天徹底大亮了起來。
阿達魯跑不動了,他停下腳步,轉身盯著張小遠。
阿達魯大笑了起來。
張小遠很疑惑。
阿達魯操著張小遠聽不懂的口音呱呱的一通亂叫……張小遠當然是聽不懂的。
阿達魯大笑叫完然后狂笑起來,他舉起重劍,劍尖指天。
一把數十丈巨劍斬過層層樹影力壓在張小遠而下。
張小遠面色平靜,他覺得有些可笑。
同樣的招術用第二次還有用?
然而下一刻張小遠神色巨變!
一股無與倫比的巨力將張小遠向下拉拽,將張小遠緊緊拽在地上動彈不得。
也就在這個時候,張小遠的額頭上出現了一個神秘的土黃色的符文。
張小遠察覺到了額頭上那個突如其來的符文。
咒術!
來到烏云部后,衛楓曾經給他短暫提過。
咒術,一種太玄山脈中獨有的類似于煉氣術的東西。
只是和煉氣術不同的是咒術是秘密施展的,施展時近乎毫無動靜,被施展者也難以察覺。
咒術像是一顆種子,深種于被施者體內,只等咒術的主人將它喚醒。
一定是昨晚交手中著的道!
阿達魯狂笑著,這一刻他忍耐了太久。
他的這個咒術并不強大,只有一個能力,那便是重力。
爆發的那一瞬會有持續三個呼吸百倍重力,這個咒術與他十分契合。
這個咒術也不像那些極強大的咒術可以隨時喚醒,它是有時間的……
四個時辰!
他阿達魯熬過了這四個時辰。
現在他有三個呼吸的時間!
三個呼吸,這時間太充裕了!
巨劍幾乎眨眼間到了張小遠的頭頂。
……
張小遠是不怕死的……不,他還是怕死的!
他敢死!
死了也好,死了可以去陪師父……
可為什么……可為什么要死在天圣教的手上!
師父死在天圣教手上,自己也要死在天圣教手上!
……
“為什么我要去旭陽城?”
“姓陶的那人騙我去的……他一直在騙我,騙我去旭陽城……師父死在旭陽城了!”
張小遠心里有一股無名的怒火!
“為什么我生來身上就有那個什么勞什子神術,沒有那個勞什子神術怎么會去旭陽城,不去旭陽城師父怎么會死!”
張小遠心里那股無名怒火升騰!
“為什么師父死的如此毫無尊嚴,為什么連師父唯一的女兒也不放過,為什么他們死的像一只螻蟻!”
“太賤了,還有那一船的人,命都太賤了!”
張小遠心里那股怒火瘋狂燃燒!
“還有那兩個青陽的死爹死娘!”
“去你娘的青陽!”
“去你娘的旭陽城!”
“去你娘的沙城!”
“去你娘的北荒!”
“去你娘的帝國!”
“去你娘姓陶的!”
……
“去你娘天圣教!”
……
張小遠眼中燃起火焰。
心里的那團火近乎化為實質……他感覺到火的存在了!
咔……砰!
魂海內,張之云大笑起來。
他高聲大呼:
“火!”
“火!”
“火啊!”
他的腳下冰面崩裂,巨大的裂縫不斷朝遠方蔓延而去。
噗!
像是一股清泉……清泉自裂縫中噴薄而出,清泉散在天上化作漫天烈火。
張之云高舉雙手,那漫天的烈火化作一條火龍圍繞著他盤旋,自他的雙手向魂海內高高的蒼穹盤旋而上。
他宛如一尊操控天火的神明!
“火啊!”
張之云狂笑大喊!
張小遠眼睛中的火越來越大。
巨劍砍在張小遠的頭上……
沒有任何動靜!
張小遠沒死,巨劍不再動彈,山林靜止,靜止的還有阿達魯。
“通神境!”
阿達魯想大喊,但他動不了身,就如剛剛中了咒術的張小遠一樣。
張小遠抬手抓住阿達魯的巨劍……轟……
一團血紅色的烈炎自張小遠的手沿著巨劍涌向阿達魯。
阿達魯絕望的看著那團火在瞳孔中放大。
他沒有叫喊,只是恐懼。烈火燃過阿達魯的身體,然后他的身體頃刻間化作一團焦炭,很快的又化作了一把黑灰。
那團火沒有停下,一直向前燒著。
不僅如此,周圍山林更是憑空起火,并點燃了周圍的一切!
“停下!”
魂海內,張之云醒了過來,他大喊著要將還沒醒的張小遠喚醒。
張小遠身體一顫,手中的巨劍化作一縷縷晶瑩消散在大火中。
張小遠迷茫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火!”
張小遠抬起手,閉上眼睛……他清晰的感應到了那些火,還有周圍一切的“火氣”,他能操控天地間的火氣!
他記得衛楓說過,天地間的氣是由陰陽五行構成的,其中還有些本源之氣。
通神境,一個能通過魂海之力操控外界氣的境界。
修神引不能吸納除本源氣以外的氣入體,但通神是可以操控天地間其他氣的!
如果有人修神引能直接跳到通神境的話。
很顯然張小遠是個意外。
“他說的是對的!”張小遠自言自語道。
衛楓是對的!
他是個超越絕世天才的瘋子!
他是衛瘋子!
“滅!”
張小遠握拳,下一瞬,林間的熊熊大火瞬間熄滅,只余一縷縷青煙。
那段時間張小遠一直想熄滅衛楓的那團火,但始終沒能成功。
現在張小遠明白了:
要想滅火,先學會放火!
張小遠笑了起來……隨后腦袋一陣眩暈。
腦袋很疼,想睡覺!
張小遠甩了甩頭,他不能睡,不能在這兒睡!
張小遠提著斬山,強忍著暈眩和身體的疲憊找到了自己的鞘,艱難的向峽谷方向走去。
地上,阿達魯的那把重劍被燒的通紅,那是一把很好的劍,至少張小遠的斬山沒有把它砍爛。
但張小遠不關心,人已經死了……張小遠甚至不知道它主人的名字!
……
……
姜小滿的晨旭劍被血洗的發亮。
張小遠走后,她沒有放跑過一個天圣教余孽。
從昨晚到現在,她已經遇到了五波天圣教逃出來的潰兵。在她的身后,又多了一小堆人頭,就在張小遠那一堆頭旁邊。
四十六個!
比張小遠還多五個!而且要排除昨天白日里在后面斬殺的那十三個。
現在姜小滿已經三個多時辰沒再看到天圣教的余孽了,她目光止不住的看向昨晚張小遠消失的那片山林。
她沒有遇到一個天圣教的開海境。
過去的她殺一個開海境很容易,但現在的她面對一個開海境則很危險。
一對一近身比試她能贏張小遠,但那僅僅只是比試,不是真正的生死廝殺。若是真的完全放開限制,姜小滿覺得自己大概不是一個開海境對手的。
對于張小遠,姜小滿心里起初是毫不關心的……她沒有瞧不起張小遠,只是沒必要!
世間的事那么多,將一件事兒做到最好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外物……姜小滿實在不想花更多的精力去關心。
只是姜小滿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幾乎沒有人關心過的事兒。
——張小遠曾經救過她。
那一次青楓號之上若不是張小遠提前起了警覺,她現在應該是死了的,不僅她會死,青楓號大概不會有人活下來。
只是活下來的人太少,他們似乎也將這件“小小”的事給忘了。
她也快忘了,直到她在烏云部再次見到張小遠她才想起這件事。
為什么會忘呢?大概張小遠曾經是個很不起眼的人吧!
姜小滿很驕傲,選擇與那一船的人同生共死也是驕傲,她不允許自己在帝國的子民面前逃跑,她不允許自己拋棄弱者然后獨自逃跑!
她絕不做逃兵!
張小遠曾是個不起眼的人,這大概真是個事實了,雖然如今他名氣很大,全天下都知道他的名字了,知道他不久后要去闖山。
但在此之前他就是個不起眼的人。
但就是這個曾不起眼的少年救了她,救了青楓號剩下的那一點點人……他還親手救下了一個小姑娘。
姜小滿又想起一件事了——張小遠救下了青楓號上僅剩的唯一的孩子。
那個小姑娘叫什么來著?
……
姜小滿的手緊緊握著手中的晨旭,她從沒將手中的劍握的這么緊過,她又望了望那片山林。
陽光照在她那白色面具上,照在她那突然通紅的眼眸上。
她第一次如此厭惡自己!
她沒有保護好青楓號上任何一個人,并且她連青楓號上唯一活下來的孩子的名字她也記不住。
那孩子,那一船的人……
都是因為自己!
她是個驕傲的人……
……
姜小滿又望了望那片山林。
張小遠還沒出來!
已經到下午未時了,張小遠還沒出來。
自己的驕傲怎么來的?
姜小滿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從前她不認為自己驕傲,她只覺得平常。自己應當是那個樣子,自己本就是這個樣子!
自己的驕傲怎么來的?
這個問題是在她差點兒忘了張小遠在青楓號上做的貢獻上來的!是她不知道那個唯一活下的孩子的名字時來的!還有那一船不知道名字的“人”來的!
自己有一個天底下最有權勢的父親,自己有一個天底下最美麗的母親,自己有一副天底下天賦最好的軀體。
理所當然的自己應該驕傲!
姜小滿又望了望那片山林。
張小遠毫不猶豫救了那個唯一的孩子,張小遠毫不猶豫地去追一個可能打不過的敵人!
張小遠唯一的師父也死了,聽說死的毫無尊嚴,不是死時人被侮辱,而是這個死因本就侮辱人!
世人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張大遠死了,世人都知道她姜小滿被廢了,世人惋惜她,世人遺忘他!
張大遠從不像從這個世上來過!
姜小滿摘下了臉上的面具。
她很美,她因為不想被外界打擾而戴上面具……這面具也像是她的驕傲!
如今她不需要了!
驕傲一文不值,但人不能沒有尊嚴!
姜小滿將面具遠遠拋丟,然后她提著晨旭走向張小遠的那片山林。
……他去了這么長時間,別真的死了!
……
姜小滿剛走進山林,一張邋遢的的大臉便笑吟吟的看著她。
張小遠追了一夜,跑了一百里地。
這個距離并不長,他與阿達魯更多的是在山林中兜圈子。一百里地平常不到一個時辰也就跑完了!
張小遠今天走了四個時辰!
見到姜小滿張小遠很安心,雖然他不知道姜小滿臉上為什么沒有面具了。
但她不戴面具真的很好看。
撲通!
張小遠倒在地上,臉上依舊盡是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