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前夕，自是要設宴為將士們踐行，以及鼓舞士氣。

除了呼爾利所在的剌回部族，還有其他的大大小小十幾支部族，因柳大將軍之死，而愿意加入此次征戰，隊伍已經擴充到五十萬人。

呼爾利站在王庭最高處，望著酆陽城的方向，風沙迷蒙，北漠族人多體格健碩，驍勇善戰，馬匹高大耐風沙，刀槍劍戟精良。

天時地利人和俱全，必將所向披靡，一切，就在明日了。

拿下酆陽城后，屠城三日，為扎圖洗刷恥辱，祭奠北漠死難的英靈。

攔住北漠幾百年的酆陽，終將歸于北漠的版圖。

“……啟稟王，喀和、扎木、拉爾迦、倉吉四大部族的王和大臣在殿外等候，他們部族的勇士都按規矩駐扎在我部營地附近。”有大臣前來匯報，打斷了呼爾利對版圖的勾勒。

呼爾利并未生氣，他收回視線，回身道：“走吧，孤親自去迎。”

現在還需要他們的兵力，自然要表現他的誠意，直到，他完成雄圖霸業。

火紅的落日沉入地平線，天邊的紅霞橙光漸漸褪去，夜色一點點的濃郁。

剌回、喀和、扎木、拉爾迦、倉吉，北漠五大部落的王在剌回王庭聚首，眾文臣武將相陪，一番寒暄后，呼爾利邀請眾人入席。又命人將早已準備好的佳肴酒席，分送予駐扎在外的部族勇士們。

待侍從斟滿酒，呼爾利端著酒盞起身，眾人自然也跟著站起來，高抬酒杯。

“相信諸王都已得知，柳大將軍隕身，酆陽城不堪一擊，這是我北漠千載難逢的機會，孤自然不會錯過，只等一舉攻下酆陽，長驅直入，讓北漠的版圖橫貫南北！諸王攜大臣勇士前來，勇氣和誠意俱全，我北漠各大部族聯手，共圖霸業！敬諸王和勇士們！”

“敬北漠勇士！”

“共圖霸業！”

“掃平衛國！”

……

除了剌回，其他部族也是野心勃勃，覬覦衛國已久，只是戰力不如剌回強大，怕成了剌回的炮灰，才一直旁觀。只等剌回和衛國戰成兩敗俱傷，再坐收漁利，吞并剌回，或奪下衛國幾個城池。

此次不同，如呼爾利所說，北漠最大的威脅解除，衛國內憂外患，勝算很大，誰先沖入衛國皇宮，誰就是新皇，怎能讓其他部族得逞？

眾人各懷鬼胎，笑容滿面卻不達眼底，與席間其他人虛與委蛇。

觥籌交錯，酒至半酣，美妙絕倫的樂曲響起，十幾位輕紗薄綢的女子魚貫而入，蓮步依依，從眾人身側搖曳而過，留下縷縷幽香。

這些女子們著米色金紅繡邊暗花上衣，外罩淺黃色神鳥展翼半臂坦領絲衣，腰間金絲織菱格，黃藍絲絳垂墜，齊腰裙染了緋色，由深至淺漸變，裙擺上金線繡神鳥飛羽旋落，白皙美腿若隱若現，緋色披帛如晚霞般綺麗，晃動間隱約有圖案浮現。

女子們俱是金色紗巾蒙面，在臺上盈盈相聚，手持腰鼓、拍板、長笛、橫簫、蘆笙、琵琶、阮弦、箜篌等樂器，眼波流轉，竟是飛天的打扮，讓眾人張大了嘴，笑瞇了眼。

飛天，自是指在蒼穹飛舞的神明，天下唾手可得，神明都來起舞相賀，這等寓意怎能不讓這些人為之沸騰？

女子們相依偎著擺出造型，各自撥弄樂器，樂曲聲流淌，竟是從未聽過的曲調，有些怪異，有些蒼涼，卻有肅殺決絕之意，沙場點兵之感。

她們扭身紛飛，一抖披帛，踏步輕舞，裙袖搖曳，女子婉轉而歌：

如果蒼海枯了……還有一滴淚……

那也是為你空等……的一千個……輪回……

驀然回首中……斬不斷的……牽牽絆絆……

你所有……的驕傲……只能在……畫里飛……

眾人呆愣片刻，悄悄交頭接耳議論著，瞥見女子們脖頸間若隱若現的生石花紋飾，又見呼利爾王雙目微闔，自斟自飲的享受著，便放松下來，繼續欣賞仙妙舞姿。

臺上披帛紛飛，風情無限，舞姿驚艷，欲飛還休，這一身飛天的打扮，再配上這支曲舞，簡直絕了！

女子們朦朦朧朧半遮半掩的，撩撥著無數人的心弦，旋轉歌舞，飛身輕揚：

大漠的落日下……那吹簫的人是誰……

任歲月……剝去紅妝……無奈……傷痕累累……

荒涼的古堡中……誰在反彈著琵琶……

只等我……來去匆匆……今生的相會……

天地之間，仿佛其他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這飛天的女子在妖嬈起舞，只有她們的歌縈繞耳畔，殿中的人，都恍若身在仙境之中，神態迷離，如癡如醉……

女子們忽地飛起，在半空中漂浮旋轉，真如飛天臨世一般，如夢如幻，引起臺下陣陣驚呼，臺上歌聲依然不斷：

煙花煙花滿天飛……你為誰……嫵媚……不過是醉眼看花……花也醉……

流沙流沙滿天飛……誰為你憔悴……不過是……緣來緣散……緣如水……

一段結束，眾女飛旋撒花落地，稍做停留，再次飛身而起，朝四面八方舞動起來。

臺下之人相繼回過神來，喝彩聲不絕，又再次被吸引。

一旁某個角落職守的小兵，低著頭捂著臉，肩膀聳動，路過的巡邏兵踢了他一下，問他什么毛病。

小兵抬起頭來，手卻捂著嘴，雙眼雙頰微紅，囁嚅道：“想到明日便要出征，有些激動……可咱們，卻不能隨王一起去殺敵，真是憋屈！”

巡邏兵嘲諷道：“嘿，都想隨王出征，王庭誰守？萬一讓人鉆了空子，誰擔待的起？！”

小兵點著頭，卻依然捂著臉，巡邏兵又踢了他一腳，趾高氣揚的走了。

哼，都想跟著出征搶功勞，老子也想啊！這要不是軍中不認識人，誰耐煩守在這，天天瞎轉悠！

待巡邏兵走遠了，這小兵才抬起頭來，放下捂住臉的手，面色黝黑，可這亮晶晶的眼兒，怎么看怎么像玉小霜。

嗯，不是像，就是她喬轉打扮了混進來的，她之所以捂臉聳肩，當然不是因為以上所說的緣由，而是在臺上舞動的那十幾只舞姬，就是節氣護衛們！

堂堂身懷絕技的節氣護衛們，可曾想過，會有這么妖嬈嫵媚萬眾矚目的一天？

而其中最妖嬈嫵媚的，當數他們的少主，顧未然！

玉小霜簡直要笑瘋了！不知道護衛們是怎么忍住的，不對，不知道顧未然怎么能如此沒有節操？

……

事情回溯到七八天前，小滿打聽到北漠剌回部將在出征前夕舉辦盛大宴會，北漠其他部族的首領和大臣們也會出席，這絕對是一鍋端的好時機，只是就如何混入，眾人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那一晚，北漠所有部族的王和重臣們齊聚一堂，守衛不可謂不嚴，所有人進出都會被仔細搜查。

而北漠的王庭和衛國的建筑不一樣，大廳只有一個大門，并且廳中頂如蒼穹，柱如擎天，別說躲藏之處，連落腳的地兒都沒有。

唯一能夠堂而皇之進入且不用被搜身的，便只有假扮舞姬。

這事兒玉小霜有經驗啊，想她嫻靜時惹人憐愛，起舞時行云流水，行動時絕不含糊……可惜她重傷未愈，不適合旋轉跳躍伺機劫擄這類刺激的活兒，被顧未然一票否決。

玉小霜很不高興的瞥著他，只翻白眼兒不說話，顧未然耐著性子好言相勸：“我的小姑奶奶，這會兒你若是好好的，我絕對不攔你，你在臺上舞，我在臺下接應，必定配合的嚴絲合縫。可你的傷勢太重，萬一出了什么狀況，計劃暴露，我們都完了。”

見她一言不發，顧未然繼續道：“不是不舍得讓你涉險，你看我何時攔過你，只是這次，你的狀態不合適上陣，在后方接應我們，也是重要任務……”

“這么說，你舍得讓我去涉險了？”玉小霜斜睇著他，面色沉沉。

這……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女人關注的點都如此不按常理嗎？

顧未然深吸一口氣，輕輕坐到她身旁，握住玉小霜的手，小意道：“自然是舍不得的，自從心里有了你，你每次涉險，我都萬分擔憂，恨不能將你藏在我身后，我來替你擋風遮雨。

可是你并非普通的內宅女子，你這般卓越的密探，若一直將你深藏，便是讓珍珠蒙塵，豈不是暴殄天物？你是獨立的個體，并非我的附屬品，你有權利實現你自己的價值。”

玉小霜微愕，原來他心中居然如此清明透徹，擔憂卻不阻攔，不由地嘆道：“我家電腦都沒你想的多。”

？顧未然一臉疑惑，玉小霜癟癟嘴，聽他這么前衛的論調，還以為也是穿越來的同鄉呢，對暗號失敗，玉小霜輕輕揭過：“沒想到你想得這般透徹。”

玉小霜沒有解釋，顧未然也不問，該他知道的，玉小霜必不會瞞著他。

他繼續道：“有句話，我和寒露說過，卻沒有跟你說，我攔不住你高飛，也不想攔，我只想做那清風，助你飛得更高，助你不會跌落。只是此次，你受傷了，無法展翅，我不能強行將你帶上天，萬一護不住你，摔得更慘可如何是好？”

玉小霜一手托腮，一手戳他：“原來在你心里，我就是一只小麻雀呀？麻雀飛不起來，那清風便代替麻雀去飛吧。”

顧未然將她白皙柔嫩的小手握住，輕輕揉捏：“不是麻雀，是鳳凰，鳳凰翱翔九天，清風可代替不了。”

玉小霜笑盈盈道：“別繞彎子了，要么我去，要么你代替我去，你自己看著辦。”

顧未然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