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二六年五月五日，地質科學院在保林市十七公里外的山地啟動一項名為“落星”的科學鉆探，目的是為了擷取太行山地層深處的實體樣本進行地質研究。期間，工程隊遭遇不明生物襲擊，項目被迫暫停。但官方理由是經費不足。

事件的兩個月后，項目重新啟動，又于二〇三六年五月十八日正式宣布終止，共歷時十年十三天。當時，測定的深度已達到一萬四千二百六十三千米，與世界上最深的鉆井只差零點三五千米。

隨著時間推移，“落星”科學鉆探項目已經淡出人們視野。但今日，一篇由獨立撰稿人發表的文章里重新提及到它，并指出鉆探項目曾打擾到的地底不明生物們會陸續蘇醒，向淺層地表進發，最終與人類站在對立面。

“從這個角度來對新聞進行深度挖掘的思路倒是挺獨特的。”楊可心坐在高鐵上看完篇文章時，這樣想到。她對作者的觀點持贊同意見，于是把文章的相關鏈接放進了國家地理的論壇，來與網友們分享。

接著，楊可心把手機反扣著揣在懷里，扭頭看向車窗外，眼神當中閃爍著焦慮。外面是已經重復了多次的3D立體風景畫。過了片刻，她重新拿起手機，點亮屏幕，看了看上面顯示的時間。“過得太慢了！”她心里嘀咕著。

昨晚，楊可心洗完澡，坐在書桌前，花了近半個小時來進行今天的規劃。其一，名單的調查會花費較長時間，也不一定能得到好的結果，在時間有限的情況下，她只能舍棄心中的成見，通過朋友找到情報販子，讓情報販子來幫助她完成這個任務。

而按照約定，情報販子會在晚上六點之前給她調查結果。之后，她會找一個適當的時機通過新聞媒體將它公之于眾。

其二，如果事情屬實，父親與長勝的資金交易不可能放在明面上。以父親的行事風格，面對長勝時一定會留有心眼，而這個心眼有可能是一份協議書，也有可能是一段錄音。接下來，她必須回一趟宜城，把它找出來，可一旦邁出這一步，就宣告她與父親之間的鴻溝已經形成。

這便是楊可心焦慮的源頭。

楊可心從包里拿出無線藍牙耳機，打開開關、佩戴好后點開手機里的音樂軟件，按下歌曲播放鍵。她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讓時間流逝得快一些。十五分鐘后，也就是九點整，一個實時新聞推送的聲音傳入耳朵，又因為有切換歌曲的打算，她拿起了手機。

實時新聞的標題為“長勝正式宣布重新啟動橋市地下城項目”。

看到“長勝”兩個字的一瞬間，楊可心的神經立刻緊繃，而鉆進她腦袋的第一個想法是它不會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吧？她聽西葫蘆提過地下城項目將重新啟動，只不過沒想到會在今天這一天對外公布，更沒想到項目承接方會是長勝。

楊可心不再關心新聞的內容了。她鎖掉手機，努力讓自己沉浸在音樂中。

十點三十九分，高鐵抵達宜城站。舉家從吳中市遷徙至宜城后，楊可心只回來過兩次，這是她第三次回來，所以對這邊的家仍保持著足夠的新鮮感。今天是星期天，母親輪休在家休息，得知今天她要回來，特意準備了她喜歡吃的豆豉鯪魚茄子煲。

“你先去客廳坐一會兒，飯好了我叫你。”寒暄過后，母親對楊可心說道。

“我還是先去樓上看看我的小龜們吧。”上了樓，楊可心卻徑直走進了書房。

書房的布置簡單明了，有一盞落地臺燈、一張書桌、兩條椅子和一個書柜。

楊可心站在書桌前，弓著身，依次打開書桌左下側的三個抽屜進行“檢查”。其中，上面的兩個都放著東西，分別是一些文房用品和紀念相冊，最下面的一個則是空的。她直起身子，環顧一周，最后把視線鎖定在一旁的書柜上。

書柜是棕色實木的，是房間內最顯眼的家具。上面的書籍沒有很滿，但很整齊，按功能分類排列過。商業書籍占多數。再者，她聽母親提起過，在公司創建之初，父親非常熱衷學習工商管理的知識，能時常看到他手中拿著此類的書，所以現在，楊可心決定針對性地從它們開始翻看。

一頁頁，一本本地翻，把所有同類的書籍翻完，楊可心依然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

“難道不在這里，在公司？”這樣想的同時，楊可心用試探性的目光掃向其他書籍，最后落在了書柜第一層中間的“格林童話大全”上——小時候，父親給她講睡前故事都出自這里。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她將它從書柜上拿下來。

書的封皮已經磨損掉漆。是啊，畢竟過去十多年了。

楊可心從后往前迅速地翻著。翻到三分之一時，她停下來，從中間取出一張布滿褶皺且對折了兩次的紙。打開后，它跟A4紙一般大，上面的內容如下：

一．本人接受三山島生態館安保部長一職，并出面說服柳見秋出任WWP環境顧問。

二．以第一點為基礎，本人接受長勝董事長路長先生兩千萬的個人投資。

三．安保部長的任職年限為一年，期間本人愿意為路長先生提供幫助，但必須以不違背法律為前提。

四．任職年限已滿以及還清債務的情況下，本人可以與路長先生解除協議關系。

協議書的甲方是路長，乙方是楊與白，簽訂的時間為二〇三七年一月十五日。

楊可心默念了一遍協議簽訂的時間。接著，她用手機查了三山島生態館，資料顯示著該工程于二〇三五年八月三十日啟動建設，二〇三七年四月二十二日建成并投入使用。也就是說，協議書的簽訂是在生態館竣工之前。

“為了把父親和柳叔叔拉下水，他竟蓄謀了一年多。”除了因為看不透而產生的一點不安之外，對于路長，楊可心心中的厭惡在此刻到達了一個峰值。她徹徹底底地將他當成了敵人，并給他貼上了一個“居心叵測”的標簽。

楊可心將視線重新投向那份協議書。上面的每一個字都沉重地落在了她的心上，因為它足以證明郭小飛講述的事情屬實……父親是害死柳叔叔的幫兇。以后，她該以什么樣的心情去面對父親，又以什么樣的姿態去面對柳半青，而越想越是難以承受。

“可以下來吃飯了。”母親的喊聲從樓下傳來。楊可心立刻收回心神，按原來的模樣將協議書和格林童話放回它們本該在的位置。環顧各處，覺得已經沒有什么問題，她才安心走出了書房。

按原來的計劃，楊可心準備明天一早從宜城站出發，經武漢再到清遠。但在看到由情報販子提供的資料之后，她決定改換線路，明天一早先到橋市，當天下午再從橋市出發前往清遠。之所以那么做，是因為她必須當面把一些事情告訴柳半青。

楊可心到達橋市再趕到咖啡屋時，咖啡屋剛好開門營業。她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半青，我有事想和你說。”站在柜臺前，楊可心壓著聲音說道，其神態和語氣很明顯地傳達出一個信號，那就是接下來的談話是私密的。柳半青以及沈省都感受到了它。

“好，我們就坐那吧。”柳半青頓了頓，用手指向角落的二人臺。

楊可心猶豫，但見到沈省轉身在忙事情，店內也沒有其他人，就沖柳半青點了頭。她們在二人臺坐下，而在這之前，柳半青征詢了她的意見，幫她沖了一杯之前她喝過的玫瑰咖啡。

喝了一口咖啡后，楊可心放下杯子，鄭重其事地注視著柳半青。“這件事，得從柳叔叔說起。柳叔叔出任WWP環境顧問的同時，在生態館底部，與WWP聯合創建了‘動物進化和生態學研究中心’，但事情卻遠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么簡單。”

“在研究中心的左側，只是一墻之隔，有一個用來進行人體實驗的秘密實驗室。柳叔叔察覺出了端倪，但在潛入查探時遭遇一名研究小組成員的臨時倒戈，行蹤暴露，被關進實驗室的一間隔離房中。那天是六月二十三日。”

“六月二十八日凌晨三點十分，也就是宋家田地震的前五分鐘，實驗室發生了爆炸。爆炸產生的能量迅速使整個實驗室坍塌，形成一片火海……柳叔叔不幸被鋼梁砸中，丟了性命。”

楊可心克制著不讓自己陷入低落的情緒中。她喝了一口咖啡，除了潤喉嚨之外也想用這樣的舉動調節一下當場微妙的氣氛。

“這一切都是柳叔叔的一名學生告訴我的。當時，他和柳叔叔一同關在隔離房內，逃出來后，他找到我，將事情發生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我。臨走前，他還給了我一個U盤，里面存有一張CAD建筑圖和一份名單。建筑圖標明了實驗室的位置和里面的詳細結構，而名單上則有六個名字，我查了之后才發現他們都是精神病患者，更巧合的是，其中三個是來自白云精神康復病院的。我知道，趙阿姨現也住在那家精神病院，我過來找你，就是想讓你把趙阿姨轉移到一個足夠安全的地方。”

“這個地方我已經找好了，是宜城的一家私人療養院，等我從清遠回來，我會陪你一起把阿姨送過去。那家療養院離我家很近，我阿媽也能經常抽空過去看望趙阿姨。”

楊可心端坐，等待著柳半青的回復。

等了大約半分鐘，楊可心又說道：“這一切的背后策劃者是長勝董事長路長，他是一個陰狠、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人，我們不能把心里的僥幸寄托在這樣的一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