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沉央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深夜，蘇梵音已經將大小事情處理妥當，正守在他床邊淺眠。

“……”

撐著床沿起身，瞧著她消瘦的面孔，葉沉央不忍心叫醒她，卻還是忍不住抱住了她。

他的妻，從來都是可以和他并肩，看這天地浩大。

“你醒了……”

蘇梵音的聲音有些沙啞，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在心里懸了數月的大石頭，終于可以放下了。

“辛苦娘子，待我們班師回朝，便再也不理這些事情了，可好？”

“好。”

摸著她圓滾滾的肚子，葉沉央心里的虧欠之感，越發濃重了起來。

如果不是自己對花韻的縱容，也不會讓她有機可乘。

……

班師回朝后，葉沉央將手里的政務全都交回葉子慕，平靜的生活沒有過幾日。

懷胎不過七月的蘇梵音，便整日難以安眠，晚間肚子墜墜的痛，正昭示著肚子里的孩子似乎要提前出生了。

攝政王府聚集了一屋子的太醫，但面對年前的攝政王，無一人敢上前回話。

良久，一位年邁的太醫才伏在地上，吞吞吐吐的說道：

“殿下……娘娘是優思過重……還……還沒有好好養著……這孩子便是生下來，也不一定能活。”

七個月……

皇家的孩子長不大的太多，更別說這尚未足月，還不知能不能生下來的孩子。

“本王只要王妃平安。”

葉沉央心中翻滾著無數個念頭，他越想越怕，無數個恐怖的結果縈繞在他心頭。

眼見著日出日落，即使有沈姝在里面陪著，他還是不顧阻撓沖了進去。

“哇”的一聲，細小的哭聲從房中傳出，若是不仔細聽，幾乎可以忽略。

“恭喜殿下，是個小世子……但王娘娘……怕是不好了。”

產婆嘴上說著恭喜，面上卻不見喜色，那孩子哭聲像只小貓叫似的，鐵青的臉色，瞧著怕是連滿月都活不過。

葉沉央繞開產婆，掀開簾子大步走了進去。

“阿音我們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蘇梵音費力的抬手擦去他臉上的淚水，虛弱的說道：

“哭什么……哪有半點攝政王的樣子……孩子呢……你看過了么……像你還是像我……”

說了一連串的話，她感受著鮮血一點點離開身體，似乎生命也在流逝。

但這一刻她心里異常的平靜。

葉沉央握著她的手：“是個男孩，很漂亮。”

“對不起。”

蘇梵音突然的道歉讓他愣住了，他的心里卻更加緊張，一股寒意涌上脊背。

“阿音我是你夫君，永遠都是。”

蘇梵音燦爛一笑，若自己在彼此最相愛時死去，是不是他會記得更久些，會不會成為他的遺憾……

“成為你的遺憾……也好……那樣你會記得久一些。”

“葉沉央……別哭……此生遇你足以……”

“你的人生……是我對不起……”

整整五日。

葉沉央不眠不休守在床邊，蘇梵音沒有一點醒來的跡象，他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安慰自己，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只要他的阿音還活著，總會醒來的。

那個孩子葉沉央也一直沒有看過。不知道是在怪他，還是在懲罰自己。

他只敢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進了隔壁的廂房。

看著襁褓中的孩子，他甚至不敢抱抱他，他真的太小太小了。

葉沉央覺得似乎比自己攤開的手掌，大不了太多。皺皺巴巴還泛紅的皮膚，讓他看起來像個小老頭，丑極了。

小小胸脯起伏著，似乎每一次呼吸都用盡了全力，此時葉沉央才覺得生命如此脆弱。

自己將他帶到這個世間，卻連讓他健康無恙都做不到。

曾經的葉沉央，連面對死亡都不會讓他皺一下眉頭，可現在觸碰到自己兒子紅彤彤小手的那一刻，他卻泣不成聲。

因為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輕輕的幫他順著氣。

“乖，你要聽娘親的話，要健康長大。”

葉沉央聲音很低，像是怕吵到他。

“爹爹……也等著你長大呢……”

聽著眼前小小嬰兒費力的呼吸聲，他哽咽著，更多卻是被無能為力的感覺緊緊包圍著。

眼前這個幼小的生命，似乎隨時都會被老天帶走，甚至沒有機會真正的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

“娘親和爹爹都在等你，答應爹爹，活下去，好不好……”

他將頭埋在襁褓旁，死死的咬著嘴唇，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哪怕是一命換一他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