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聲,林京年的手機里構出副般般如畫。
少女蹲在墻邊,抬頭望向不遠處蹦跳過來的明媚少女。她背后被陰影籠罩,遮擋著日光,前方是刺眼的太陽。
偷拍的少年站在離許歲幾米遠。他們的距離是條直線,不管怎么走,都終將抵達對方。
路途坦蕩,春光無限。
林京年收起手機,含笑地注視著許歲。誰也不知道這目光所致,只有他自己知道--皆藏相機。
林慶國手在口圓滑的大鍋中輕柔快速地翻動茶葉。兩百多度的鍋溫灼燒著皮膚,每復一次的炒制使指關節起厚繭,蒼老富有成就感。
炒茶的第一步--殺青。
茶館的茶葉都是林慶國自己手工炒作,茶館里源源不斷的客人便是對他技術的認可。茶葉在手腕的帶動下快速翻滾,揚起的茶葉覆蓋在手背上,下一秒又被翻到底下感受高溫。
看著葉子顏色漸漸轉變深綠,他將茶葉放到竹匾開始第二步--揉捻。
將茶葉定性后,林慶國又將茶葉倒回鍋內進行第三步--干燥。
茶葉的水分在高溫下蒸發,連帶著手觸底也干燥,似乎手再不移開,就會皸裂。
一筐筐茶葉擺滿周邊,林慶國將最后半袋茶葉下鍋,林京年剛巧踏進門。
他抬頭望著林京年,后瞇瞇一笑:“回來啦,爺爺快炒好茶了。你先泡杯來嘗嘗?!?
茶是頂好的,入口的回甘粘在喉頭,讓人忍不住喝一口又一口來擺脫這澀甘??山蛔×志┠昃筒皇瞧凡璧倪@塊料,能喝一杯已是他的極限。
聽到爺爺說品茶,林京年就下意識喉嚨苦澀。他眉頭一皺,想推脫:“爺爺,打電話讓陳伯來嘗吧。我品不出個所以然,給我喝也浪費。”
林慶國:“…滾滾滾,邊去泡茶,等下我喝?!?
“好嘞!”
“林爺爺好?!?,許歲掀開珠簾探頭進來,眼睛亂掃,對上林京年的眼睛,話間一頓,“…林同學好。”
林京年應著:“那么生疏,員工和老板之間是朋友,叫親密點。”
許歲笑不達眼底:“林少爺好!”
林京年:“也行,愛聽?!?
在旁的林慶國看見許歲眼忽亮,他指揮林京年帶許歲去泡茶喝:“米米,你帶歲妹去喝茶。”,他揚了揚手里的茶葉,笑道,“妹妹去試喝下,看下好不好喝?!?
兩個人坐在空無一人的大堂中央,冷冷清清的,只剩泡茶的流水聲。茶杯叮叮當當的碰撞聲蓋過后院林慶國噼里啪啦的炒茶聲。今兒是一個月慣例一次的茶休。
所謂茶休是林慶國在還有點庫存的時候隨口說閉館休息。明眼人都暗自背地里說是偷懶一周來炒茶。
林京年擺出三杯子,燙洗杯子同時朝許歲這邊努了下嘴:“愛喝茶?”
許歲盯著茶杯,眼睛里承滿了林京年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有些心不在焉:“嗯爸爸愛喝,自己便也愛喝起來。”
許歲那似乎是地方傳統,本地人都慣愛喝茶,待客鐵觀音,送禮大紅袍。就連平常的開水都替換成茶水。血管里淌的不是血,是淡綠黃的茶多酚。有的時候許歲都會懷疑,這東西會遺傳,自己從小也耳目渲染地愛喝。
“爺爺昨晚做好的紅茶,試試?!闭f著,林京年將泡好的紅茶端到許歲面前,抽開手的手指發紅。
許歲咽了口唾沫,未盡的炎夏榨干人體水分,她一下午都沒喝水,嗓子干的像生咽了塊隔夜法棍。腦子想都沒想,她拿起杯子就往嘴里灌。
“喂,燙!”,林京年話掐在半道,看著許歲的臉不到三秒從死人白漲紅。
許歲的臉現在猶如平整白紙被人揉皺成團,五官擠一起,皺巴巴。林京年忙遞給她杯涼水:“你是笨蛋嗎?那么燙的水送嘴里,怎么嘴練過???”
涼水過舌,電擊般神經麻痹的感覺沒得到緩解,許歲感覺舌頭要起水泡,她大舌頭地辯解:“少爺,我一下午沒喝水了,就跟逃荒回來的一樣。腦子沒多想嘛。”
“所以才說你是笨蛋啊。”
“…閉嘴。”
“米米!你出去再買點青茶回來。”林慶國數著框框茶葉,發現比平時少一半。趁他現在還有干活勁,干脆再炒點兒。
老舊的木門嘎吱響,林慶國聞聲抬頭,看見許歲跟著孫子一起出來有些狐疑:“你去不就行了,還帶妹妹干嘛?”
林京年笑瞇瞇:“她舌頭和腦子出了點問題,順上她出去看看?!?
許歲:“……”講話就不能好好講!
林慶國:“…你下次再這樣講話,就把你舌頭折了。”
林京年指指伸出來的舌尖,欠打地給世人展示青春就要無所畏懼:“你上次也這么說?!?
日曬當頭,天氣非但沒有轉秋,反而越來越熱。滾滾熱浪,放眼望去,藍天遮云,指甲蓋大的云都沒得干干凈凈。許歲出來沒一會兒,額間流汗如豆,掏出面巾紙剛擦汗,眼前一黑。
她撥開一半的牛仔外套,扭頭看旁:“給我干嘛?遮太陽?”
“隨你?!绷志┠昶^,眼神無處安放。后又想了想補充,“熱,你幫我拿下?!?
“行?!?
這條街隔幾里居多學區房和養老區,附近一帶藥店,保健店跟教育機構數不勝數。
林京年停在其中一藥店前,讓許歲原地等著,自己進去買藥。
陌生的環境一時使許歲無所適從,無處安放的眼睛盯完一個路人,換盯人滿為患的店鋪。
突然她眼睛一頓,文具店的上方是透亮的玻璃窗,通黃燈光臨摹出里面一群跳舞的女孩的靚麗舞姿。
隨著音樂下塌的腰肢,搖晃出音符。頸兒流動的汗水跟著動作揮灑熱情,拂掃過路人的心。
“看什么?”,買完藥的林京年順著許歲的視線望去,女孩們激情的動作引人澎湃。不知為何,他覺得許歲曾經也是那么美好。心中所想,唇隨之吐,“以前學過嗎?”
他看得出她眼睛里是不同于他人羨慕的向往,那是擁有過后將其撕毀的渴望。
許歲應著:“嗯,練過一段時間?!?
林京年:“因為學業嗎?沒繼續練了?”
“…不是,腿出了點問題。”,許歲轉身離開,一下沒一下地踢路邊的小石子,落下又上揚,吧嗒吧嗒。
初中腿因為長期性不規律的抽筋,導致后面放棄了跳舞。她喜歡跳舞,放棄跳舞。原以為治療一兩年能好,心理問題卻使其一落再落。
許歲不再自信,像石子被人控制一年又一年,隨波逐流,那時她的人生被蟲子啃食。
“許歲?!?
女孩漸行漸遠,似乎往事悲傷如風吹進林京年心里。他深吸口氣,撫平胸腔的不耐,對上女孩回過頭的視線,說:“過來?!?
她疑惑地走近幾步。
“再走近一點。”
兩步。
“再近一點。”
一步。
林京年低下頭,保持男女風度,湊進許歲。手里的藥膏欲貼她嘴唇:“舌頭好了嗎?就開始秋事逢悲?!?
“藥膏你自己涂,”不夠,他不想跟她做朋友,再近一點吧,“還是我給你涂?”
看著兩個人越來越近的距離,許歲下意識仰頭,心跳升調:“我自己來吧。”
“行。”
昏黃掩天,月亮半掛,前方茶館梧桐樹吊著的秋千下林慶國捧著茶壺對嘴吹。
這時她覺本該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