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次掛斷外賣員問路的電話，肚子第五次不堪忍受饑餓的折磨從而發出的悲鳴下，饑腸轆轆的許歲最終不顧醫生的囑咐，趿著拖鞋打開冰箱。

空蕩的冰箱如同一無所有的她，礦泉水是它唯一的嘉賓。

冰水下肚的過程中，流經后槽牙，下一秒針刺般的神經痛襲來。許歲瞬間面容扭曲，嘴唇緊抿。

她舌頭上頂著蛀牙，心想：靠，痛死她得了。

夜幕下，家家明火點綴如繁星。昏暗的室內，冰箱的燈光是唯一的光源。

“And l'ma shake you off like you're nothing，no，nothing，nah……”

電話鈴聲打破靜謐，許歲被嚇得渾身一顫。她走向客廳，手機的亮光指引著她，猶如媽媽的臂彎大張。

“喂？你好，我是許歲。”

“吃飯了嗎？許歲。”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是堂姐許穗。

親人的問候讓許歲笑容展顏，語氣也在瞬間黏糊起來：“沒，外賣在來的路上。啊你都不知道我等的有多辛苦，那外賣員打了兩次電話問單元樓，我感覺我肚子要餓扁了。”

小孩子撒嬌般的抱怨令人莞爾：“人家可能路不熟，耐心等等。”

“哦…行吧知道啦，你怎么打電話過來了？”許歲撇了撇嘴，問道。

她清楚她姐，除非特殊情況，平時不打電話，基本都是微信交流。

“怎么，不行啊？”許穗看著微信上她媽發給她的囑咐，內心的無奈連帶著語氣也沾點情緒，“我媽讓我打電話的，說讓你好好在那邊住，其他事不要擔心，缺錢了就說。飯要按時吃，生病了不要忍著，一定要去醫院。還有，在那邊就好好學習，別再去管別人家的事情。”

一句句的囑咐是電流下溫暖的親情，是親人瘦小但包容的臂彎。許歲應著，眼眶在不知不覺中漸漸濕潤。

說著話的許穗聽到越來越哽咽的回應，不禁嘴角上揚，打趣：“哭啦？”

“屁。”

“哦行吧，騙我吧你就。”許穗在許歲還未辯解前，發起拒聊，“我等下還有約，就先不跟你聊了拜拜。”

“……好吧，拜拜。”許歲抿嘴，繃直的嘴角透著她的無語，她就知道。

電話掛斷，許穗發來幾條消息。

姐介～：好好照顧自己，別什么事情都憋心里，時間久了會生病的。身體健康是第一位。

下次再被人欺負就直接報警，不要想七想八的覺得會對家人影響不好，家人是你永遠的后盾。

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別因為衛晶她們而影響你自己的生活，一群宰渣有什么好在意的，對吧。

好了，就這樣吧。記得多回家，嬸嬸他們也是擔心你才不讓你去那邊的。

當然，不要認為我不理解你啊，我是永遠站在你這邊的。

拜拜，記得按時吃飯。

一時心里澀然。許歲準備回復，又來一通電話占據了屏幕。

許歲看了眼來電人，是老板林爺爺：“喂，你好，林爺爺。”

對面沉默，似乎是被這句超級加輩的林爺爺給凝噎住了：“…不好意思我未滿十八哈，你這聲爺爺出來，我受不起。”

嗯？！聽著這年輕的聲線，許歲下意識重新看了眼備注，是林爺爺沒錯啊！“請問你是？”

“我是他孫子。”年輕的聲線帶著股管你怎么樣的懶散，似乎從未睡醒過。

電話那頭的人確實剛被老爺子從被窩里給揪起來，現在眼睛都還瞇著，虛打著哈欠。

許歲聽著解釋恍然大悟，想起前些天確實有次聽到林爺爺念叨他孫子要從國外回來了。

“哦哦。請問現在打過來是有什么事嗎？”許歲瞥見手機上的時間，傍晚4：50，沒到上班時間。

“爺爺問你有沒有吃飯，要是沒有的話過來一起吃。”男孩轉述著老人家剛對他說的話。瞟著跟前剛剛忙活完，湊過來傾耳拭目的小老頭，輕嘆口氣。

多大人了，還跟小孩似的。

“啊不用了，我點了外賣。”不知是天時還是人和，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的外賣員終于敲響了許歲家的門，飽含歉意的將外賣遞到許歲手中。

劃拉到評分界面給了個五星好評，騎手連發三條短信感謝。

“哎呀，小妹啊。吃外賣多不好啊，外賣哪里有爺爺家里做的飯好啊，而且爺爺老是刷視頻刷到外賣衛生問題，視頻上說外賣大部分都不干凈。”手機被奪走，林爺爺激情上線，林孫子暫時下線。

接過外賣的許歲面不改色的胡說八道：“謝謝林爺爺的好意啦，不過我已經吃完，沒有空余的肚子吃您做的飯啦。”

“哎呦，行吧。那等下過來的時候走路過來，正好消消食喝我熬的雞湯。”

“哈哈哈好，那要沒什么事的話，我先掛啦林爺爺。”

……

在餓死鬼許歲的一頓狼吞虎咽下，外賣彈盡糧絕，光榮犧牲。

見時間差不多了，許歲扯過衣帽架上的薄外套，撘在手上，揣上手機走出門。

立秋的日子已過，清風里仍裹挾著夏天的余溫。許歲穿梭在這座陌生的城市。高樓林立，各式各樣的店面簇擁、占據著街道。

蜂擁的人群，密集的建筑，無處可見的空地。暴露在空氣中的壓抑…似乎是要榨干這個城市最后一點價值，不給人留一絲活路。

可逃避現實的許歲卻在這里得到新生。

欲望都市，她“無欲無求”。

兩個月前因為志愿問題跟父母吵架，最后不顧父母反對，逃到這來的許歲因為沒有生活費，去各個地方應聘打雜工遭拒，最后被心善的林爺爺收留。

老板林慶國是開茶館的。月薪1000，許歲干的是端茶倒水的活。現在住的地方是伯母之前在這買的房，所以1000對于她一高中生來說綽綽有余。

茶館開在老城區那片，許歲住的房子離那挺近，走路走個十幾分鐘就到了。

住在老城區的大部分都是閑暇老人，所以茶館每天的生意還不錯。

打工期間，許歲會忙里偷閑的停留在某群老人的桌前，聽他們講著別人家外揚的家丑。

有的茶客喝得正興時還會心血來潮地奏樂唱吟。茶伴樂，引入耳，聽入盛。

許歲穿行在此起彼伏的嚷聲里。

茶香四溢中聽取滿堂喝彩。

百年梧桐枝椏從窗梢探入，窺得人間百味清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