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挽先是愣了愣，發現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懷里的那本書上，余挽想是不是因為她攥的太緊了？

余挽點了點頭：“雜志。”

“給我看看可以嗎？”少年站起身來，歪著頭朝她笑了笑。

余挽是個重度愛好分享者，平時最喜歡給身邊的朋友看自己寫的文章，但面對同校學長的邀請，她還是覺得有點難為情。

大概那點難為情是因為面前的學長比自己年長，讓他看自己的文章的話總會有點老師批改學生作文的感覺。還有他會不會看著自己的作文，突然冒出來一句這個語法和標點符號用的不對？

余挽糾結著沒立刻回答，少年看出她的猶豫，又說道：“你可以把我當成一個普通的朋友，單純的交流分享。”

這位學長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余挽就將雜志遞了過去。

“《星軌》，”少年看著雜志的封面，忽而揚唇一笑：“我姐以前很喜歡看。”

“我姐說挺好看的，你也喜歡看嗎？”

“這上面也有你的文章嗎？”

為什么老是用問句啊！

少年接連的幾個問句，余挽都不知道該回答哪個再好，她本就覺得給陌生人看自己寫的文章有些不自在，這下她更覺得沒底了，但還是點了點頭：“要看嗎？”

余挽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想看，只見少年形容懶散，視線在雜志上掠過，翻閱的動作顯得漫不經心。

余挽沉不住氣了，開口道：“13頁。翻到第13頁。”

少年聽話的翻到了第13頁，寂靜無旁人的黑夜里，只聽見耳邊江水潺潺流過的聲響，靜謐得再無其他，天色很黑，余挽有點輕微的近視，她在這樣的黑夜里是看不大清雜志上的字的，可是身旁的少年卻安靜地讀起上面的文字來。

他會給出什么評價？

其實余挽也猜不到，但她破天荒地有了個奇怪的想法——

“學長，這個雜志我就送給你了吧。”

說完，余挽便開始偷偷觀察起面前的學長的神色來。月色淡淡，這位學長的神色也是淡淡的，其實也看不出什么情緒來，聽到余挽的話，他也沒立刻做出回應。

以為他是沒聽見，余挽正在猶豫要不要再重復一遍時，耳邊響起少年的嗓音，夾雜著淺淺細碎的笑聲：“時間不早了，剩下的我回家慢慢看。”

“謝謝你，小學妹。”

少年的話音落下，周遭仿佛安靜了幾瞬，耳邊似乎還回蕩著少年那聲壓得低低的笑，余挽只覺得臉上好像被什么東西撓了撓，好輕好輕，有什么陌生的東西在她的左心房處不安分地鼓動著。

余挽也忘了當時的自己有沒有說不用謝，她的大腦仿佛一片空白，最印象深刻的或許是自那次夜晚在嘉陵江碰面過后不久，余挽又收到了來自那天在嘉陵江碰到的學長送來的禮物。

裝禮物的袋子是粉紅色的，開口處有一只大大的蝴蝶結，里面裝著一封封好的信，以及一只嶄新的mp3和配套的耳機。

在周圍同學艷羨與壓低聲音的議論中，余挽冷靜地將禮物重新裝好放進了書包里，將其封好。余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

余挽是回到家后才把禮物拆開的，她首先看了那封信。

信上只有短短的幾行字，大致意思是感謝余挽送的那本雜志，說他的姐姐很喜歡。當然這句話，余挽不敢確定是不是真的，她還記得最后少年自己還說，不久后他要離開重慶去另一個地方生活了，并附上句‘不用想念’的話，看起來雖是嚴肅而莊重的，余挽在看到這里的時候，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余挽總覺得他這樣挺臭屁的。

最后還特別地謝謝她，在那天和他說了說話。

余挽將信反復讀了好幾遍也沒明白少年最后幾句話的意思，待她將信紙折好要將其重新裝回信封時才看到在信紙的背面寫了幾行小字：

“好笨，怎么什么都告訴我了？下次不要隨便把自己的東西送給陌生人了。”

“還有，我也很喜歡青海，還想去沙漠看駱駝吃草。”

后面一段話余挽看懂了，因為她在文章末尾的作者的話里寫了幾個有關自己除了寫作外的愿望的話，小時候讀了林海音的《城南舊事》后，余挽就一直很向往能真正觀察一次駱駝吃草的模樣。余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想，更令她沒想到的是，少年居然也有喜歡看駱駝吃草的愛好。

他們兩都是奇怪的人。

但是第一段話，余挽想了許久也沒有想明白。余挽沒有少年的聯系方式，更不知道他的名字和具體在哪個班級，余挽只能將疑問都藏在心里。其實對于這件事情留給她的印象并沒有太過深刻，不知是在過去了多久的一個午后的瞬間，余挽才猛然想起來當初她在雜志上留下了自己的個人信息。

包括她的筆名與聯系方式，這么多年來，除了筆名換了很多次，再加上知道她原來筆名的人不多，余挽也嫌麻煩，所以就從未換過自己的聯系方式。后來想起了，余挽除了覺得自己怎么那么傻之外，腦海里冒出來一個奇怪的想法：

不知道那個學長過得怎么樣了。

余挽只記得他似乎是姓展，依據那點模糊的印象，余挽覺得他長得確實是挺好看的，在那天前他們就見過很多次了，每一次去嘉陵江邊，盡管沒有說過一次話，余挽的目光還是會不由自主地飄到那個聽著歌的展學長身上。

也是在他轉學離開重慶以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余挽還是會時不時地想起他。后來聽了身邊好友的分析，余挽漸漸明白過來，當時，她好像是有點喜歡那個學長的。

余挽向高中時的同學旁敲側擊地打聽到了那個學長的名字。

他叫做展逸文。

一場當事人后知后覺的暗戀隨著時光流逝，漸漸被沖淡至遺忘。再度想起，余挽更多的是希望他能過得很好，在這多年不見的歲月里，一直都好。

04

“你見過駱駝吃草嗎？”

再度想起這些舊事來，情緒一下被什么感染了，余挽腦袋一熱就將心里想的都問了出來。

聽到余挽的聲音，嚴浩翔笑著看著她的眼睛更彎了幾分，“教科書上見過。”

言外之意便是沒有真的見過了。

余挽覺得很奇怪，為什么見到嚴浩翔她會想起展逸文來，強按住下心頭的疑問，有了個奇怪的想法：“你有熬夜的習慣嗎？”

嚴浩翔搖頭：“怎么了？”

“帶你去個地方，”余挽沖嚴浩翔眨眨眼睛，話語里帶著歡脫的喜悅，“你應該會喜歡的。”

夜空低垂，漫天繁星，平坦曠遠的沙漠在夜色里顯得寂靜而安詳，余挽率先換上了從小鎮上買來的高幫的徒步鞋，一腳踏進這片黃沙里。

沙粒細碎而柔軟，稍微施加壓力余挽的整只腳幾乎都要陷進沙里，余挽想要邁出另一只腳，卻有點重心不穩，快要摔倒之際，一只手將她從后面輕輕扶住。

“小心。”

身后傳來嚴浩翔的聲音。

剛才差點就摔倒，好在是被嚴浩翔扶住了，余挽這會兒還有點心有余悸，感激之外笑得也很靦腆：“謝謝你。就是…我沒想到沙漠會那么難走。”

余挽突發奇想想要來沙漠里看駱駝，嚴浩翔居然也沒有拒絕，對這件事顯得也很有興趣。余挽以前做攻略的時候聽說過這附近有養駱駝的居民，提前和養駱駝的大叔協商好后，余挽就興致沖沖的出發了，只是她到沙漠后才剛邁出第一步呢就被絆住了。

“沒關系，你抓緊我，我帶著你走。”嚴浩翔搖搖頭，安撫的笑笑，說著便拉住余挽。

嚴浩翔沒有抓余挽的手，只是輕輕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這樣很有分寸感，既不唐突又不會讓余挽覺得不自在。

余挽跟著嚴浩翔往沙漠里走，視線一直落在他牽著自己手腕的手上。真是奇怪，明明隔了一件厚厚的旅行外套，余挽卻錯覺般地感覺到了嚴浩翔手心的溫度，帶著一種溫暖而堅實的力量傳遞給她。

余挽和嚴浩翔結交的時間不長，短短的幾十個小時里，余挽早已經將他當成了自己的朋友，之所以會如此，除了一部分是嚴浩翔讓她想起了Hosea和展逸文的原因，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嚴浩翔總是溫柔而謙和的性格吧。

嚴浩翔聲線偏低，余挽還是能聽出來其中還帶著點兒重慶的口音，但有時候又顯得有些許不流暢，說話時像是生疏了般，老是忘記該用什么詞準確的表達，想不起來的時候就用英語替代。

也不知是幾天前的夜晚，余挽做夢夢到了嚴浩翔在夢里和她說話時也用了好幾次英語，最好笑的是，余挽清晰地記得夢里的嚴浩翔一本專注地看著她，字正腔圓的說了句‘No’。

在夢里的嚴浩翔就連臉也是圓圓的，模樣認真又可愛。但嚴浩翔說話時也總是溫溫柔柔的，聲音很輕很慢，像羽毛似的柔柔的拂過人的心頭，讓人覺得舒心而親近。

溫柔這個形容詞用在男生身上或許會顯得有些怪，但余挽總會想這么去形容他，如若真的和嚴浩翔多相處的話，余挽又覺得，只用溫柔都不足以用來形容他。

因為靠近沙漠，深夜的村莊也安靜的過分，行人走過發出的輕輕聲響也被風流動的聲音蓋過，嚴浩翔在前面走著，牽著余挽走過的每一步都在沙地上留下一個個深淺不一的腳印。

余挽偷偷數著步數，不知不覺中到了駝社。駝社用高高的鐵絲網圍起來，養駱駝的主人為他們在圍欄上開了一處小窗，余挽和嚴浩翔透過那扇小窗往里面看。

夜晚時分，許多只駱駝都還沒睡，只趴在地上耷拉著眼睛，模樣有些困倦。余挽點著主人家送來的電筒，微弱的光源照在正趴著休息的一只駱駝身上。

“這樣會不會吵醒它們？”余挽后知后覺地才想起來自己好像打擾了它們休息。

嚴浩翔壓低了聲音：“就待一下我們就走吧。”

話音落下，被余挽照著正在休息的那只駱駝忽然睜開了眼。

被吵醒的駱駝先生睡得似乎并不沉，在燈光照耀下的那雙眼睛猶如黑葡萄般閃著亮光，它好像發現了他們的存在，眼睛忽的忽的撲閃，顯得茫然而有幾分純真的可愛。

“好乖啊。”余挽忍不住發出一聲感嘆，而下一秒，正昏昏欲睡的駱駝先生忽然起身向余挽在的方向走來。

余挽手中還拿著主人家給的喂駱駝用的干草，那只駱駝好像是有感應似的，一下朝余挽走了過來，余挽低呼一聲想要避開，嚴浩翔在旁笑盈盈，聲音很輕：“別擔心，它應該是餓了，想吃你手中的干草。”

說完，嚴浩翔遞出干草喂給駱駝先生。駱駝先生也不怕生，慢吞吞的吃了干草，吃東西的時候它那雙澄澈明亮的黑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嚴浩翔，余挽看著駱駝的下唇一動一動的，草在嘴巴里咀嚼，很有節奏感。

余挽也學著嚴浩翔給駱駝喂起草來，盯著駱駝咀嚼的動作竟不自覺地嘴唇也跟著動了起來，嚴浩翔在一旁看著，也忍不住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