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離淚對著叢卓張口就罵，他離開了，可也沒再吵著救人。

不是叢卓勸說，是收到了楚清漪的信。

她要他不起兵，要他乖一點。她拉住了暴怒的魅離淚，拉住了一下就能起兵的彼岸谷。

她說：不入局即破局，阿淚要長大了。

長大是失去，是舍棄。

魅離淚懂，于是，他咬碎了牙齒，咽下了血，什么都沒做。

可他知道，這一次，他可能真的等不到他的阿姐了。

……

文絕帝八年的除夕夜，楚清漪到達栗州城。

魏巡已經(jīng)帶著軍隊離開，朗鶴也帶著軍隊回到了栗州城。

楚清漪算是直接到了他們的城都。

只是七方城破了之后，下一城是譯城，譯城有其守城將領(lǐng)，華行便沒讓南釗參與，命令他帶兵回栗州城，譯城以北的七方城則是傾顧和榮子卿、鐘沭守城。

楚清漪在冀國，叢卓和傾顧都沒有輕舉妄動，達成了一種不戰(zhàn)的默契。

原本的亂局，忽然之間暫得安寧，戰(zhàn)火之下的百姓也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栗州城。

楚清漪一進城，城里百姓就開始氣急敗壞，好像她是什么十惡不赦的罪人，和那日進離州時，離州百姓對傾顧一樣。

栗州城是朗鶴守城，如此這般，也說明小溫錯得民心。

楚清漪好笑地搖搖頭，國與國是難以理清的事，天下也難以理清。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天下，有對錯嗎？

沒有。

只是，于楚清漪而言，性命有。恩仇難尋根源，但她這里，付冀是仇人，華行是仇人，這些滿目惡意的百姓也是對立者。

她的手被銬著垂在腹間，南釗立在她身側(cè)，見到這幅場面，看盡熱鬧，“怎么，楚小姐被這樣對待過嗎？”

楚清漪輕笑：“南將軍不是早就想我死嗎，所以你和他們有什么差別呢？”

她直視前方，帶著鐐銬也能挺直脊背，行路高貴。

南釗也不惱：“那倒也是。”

午時，南釗帶著楚清漪到了大殿。

楚清漪走在殿內(nèi)，站于兩側(cè)的是栗州城的官員，高堂之上是付冀，他身上武將氣很重，和楚辭的武將氣還不同，楚辭還有一份文雅，但付冀?jīng)]有，他更像一個莽夫。

居于下首的是一個白發(fā)老人，從北國開國走至現(xiàn)在的人，活著的大概只剩這么一位了。

華行，雖滿頭華發(fā)，胡子發(fā)白，但他依舊神采奕奕，眼神透著兇光，大抵此生都未順遂過。

他和千機子斗到現(xiàn)在，也只贏了十年，可這十年。千機子是布了十年的局，一朝翻盤，華行的棋桌都被掀了。

要她是華行，可能都氣死了。

所以，華行要她死才正常，畢竟她是這盤棋的實施者。

殿階下的右側(cè)站著武將，排在首位的是一個帶面具的男子，長身玉立，挺拔有力，就是有些生人勿近，和謝容沉很像。

觀察到朝上沒有溫錯，楚清漪想，這個人應(yīng)該就是朗鶴了。

她沒有將視線落在溫錯身上，怕招來猜疑，她忽略付冀，抬頭看向華行，勾唇：“久仰國師大名。”

官員林立的朝堂，一個帶著鐐銬的敵國女子，無視本國帝王，挑釁本國國師，不見半分緊張和恐懼，也著實是個人物了。

怎么不是呢，能和華行對弈的人！

若放在以前，他們是萬萬不信的，甚至猜測千機子根本沒死，暗中操控朝局。

當真相擺開，他們想認為是北陌絕扮豬吃老虎才得勝局，亦或是謝容沉，那個思徒大公子才思過人，可事實是，這背后的，就只是一個女子，除夕過了才滿22歲的女子。

可見，她18歲就能和58歲的華行隔空對弈，還勝了。

剛要22歲這年，便敢只身入敵國。

換作自己國家的人，他們是嘆服，可她是北國人，那便只有警惕了。

華行俯視她，嗓音是年老之人的沙礫感，經(jīng)歲月洗滌，還帶著獨屬于他這個年紀的威嚴，他確認她的名字：“楚清漪？”

“不，白衣。”

她這樣回答。

殿堂一陣唏噓，15歲，以白衣之名入世，那時的千機子人人喊打，她卻敢昭告天下自己就是千機子的徒弟。

他們這些人自然清楚，卻也唏噓于她敢這么直白地挑釁。

華行笑了一下：“看你模樣，倒是個不怕死的主。”

“所以勞煩國師照顧好小女子，若稍有不幸小女子沒命，那便是冀國大難臨頭之日了。”

“大膽。”

付冀被氣急，怒吼一聲。

楚清漪這才看向這位帝王，看他差一點氣急敗壞，繃不住情緒，她神色便更加諷刺：“多謝夸獎，小女子還有更大膽的，您……敢聽嗎？”

付冀抬手便要拍桌案，被華行瞪了一眼才罷休。

華行看向南釗：“帶下去。”

南釗拱手：“是。”

楚清漪輕笑一聲跟著南釗走了，路過溫錯時，依舊沒給他眼神。

而面具之下的溫錯，眸中情緒流轉(zhuǎn)。

付冀：“我們要快些……”

華行將酒杯扔在了地上，付冀連忙閉嘴。

蠢貨，溫錯暗罵一聲。

怪不得讓付冀來當這個王，華行擺明了是將他當傀儡了。

……

出了大殿，南釗沒憋住，拉住楚清漪的胳膊把她拽到自己面前，氣笑了：“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時間太長了，要是嫌命長，不如求爺，爺給你一刀。”

“求你。”

“……什么？”

“給我一刀。”

“……”

楚清漪笑了：“不敢？”

見南釗面色鐵青，楚清漪繼續(xù)挑釁：“你看，我求你了。南將軍，你都把七方城丟了，你說，你不好好看著我，要是我出點事情，華行會不會弄死你啊！”

南釗咬牙：“楚清漪，你別不知好歹。”

楚清漪忽然沒了氣焰，很平靜地說：“放心，你會有殺我的機會的，在你們準備好之后。”

南釗忽然無話可說，她比誰都清楚局勢。

不讓她出事，只是給冀國謀求準備的時間，一旦準備完畢，楚清漪就沒用了。

“那你也不必這般不知好歹，說不定到時候，本將會讓你死的不那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