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著眼睛彈琴的公子,眉眼溫潤,手指撫琴,微微側頭,認真、沉浸,那是樓憶;
喬婼站在他身邊,低眸,不舍移開目光;
榮子瀾挽起衣袖,手里拿著酒,面上熱情,好似在招呼誰;
秦夭望著遠處,神色迷離,雖只是木人,卻依舊瞧得出她平靜的面容下,灼灼的烈火;
一身藍衣的陶湛,放蕩不羈地坐在長廊上,抬眸看身前的慕容秋;
而慕容秋手中抱劍,低眸,無奈地看著陶湛,眸中情誼不減;
宗白不耐煩于世俗,背著藥箱,像個瑀瑀獨行的孤客,所幸,她身邊有個溫柔的白衣女子;
酒兒嬌小,綠衣恣意,眸眼是不諳世事的純真;
陶吟攥著鞭子,嬌縱的大小姐模樣和如今比,天差地別;
榮子卿隱于人群中,黑衣肅然;
楚清漪牽著戎妝,笑意自由,還可見她身上那初入江湖的不拘,釀兒一邊無奈,一邊寵溺地跟著她。
最后,是楚清漪記得的,思徒的那些人。
她接觸過的學子,亦或是侍衛、丫鬟。
曾經的思徒……
那是曾經的思徒!
龍雪曦的視線又在樓憶身上落了落,鼻尖發酸,而后,又故作無事。
那些情緒,低落的,思念的,都落給了晚風。
她笑著指指秦夭,“我以為你不會刻她?”
背叛思徒的秦夭,思徒的罪惡者。
楚清漪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嗯。”
模棱兩可的答案,卻沒有拿走那個小木人。
亂世里的對錯,太模糊。
大千世界,事事生奇,哪怕楚清漪睚眥必報,終究還是寬容。
好像有一種默契,因為曾經的秦夭,也為楚清漪惋惜。
龍雪曦不再問,他瞧了瞧謝容沉的那本傳記,陷入沉思。
良久,她開口,“你覺得他是什么樣的人?”
楚清漪搖搖頭,“我曾以為他睿智,可他卻陷入局中,從高高在上的思徒大公子變為一無所有的謝容沉;
我以為他灑脫,因他也曾夢在江湖,可他還是困于權勢;
你們說他雙手染血,弒父傷兄,可他哪怕兒時悲苦,依舊不曾滅容王府滿門。”
楚清漪放下手中的木人,看著龍雪曦,“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樣的人!”
龍雪曦在她對面坐下,想了想,“楚清漪,我初次見你們在一起的時候……
感覺,你們很默契。
你穿著嫁衣,他抱著你離開土匪寨,那一刻,我真的相信,你們會走一輩子。”
楚清漪笑意不達眼底,但又似灑脫,“但我們注定有緣無分。”
龍雪曦沉默抿唇,而后試探地問,“謝容沉會殺你嗎?”
楚清漪失笑,“這倒不會。”
龍雪曦靜默,而后從袖口中拿出一封信,沿著平滑的桌岸推到楚清漪指前,“那皇帝的這步棋,或許只有你能解了!”
楚清漪狐疑地看她一眼,手上已經拆開了信封。
她的視線落在上面,一個個字讀下來,有些眩暈。
泛白的指節捏緊,眸色復雜。
房檐上的鈴鐺輕晃,晃走了暖春,她入進冰窟,久久不能知覺暖意。
發悶的胸口堵著所有氣息,有些壓抑!
楚清漪將信紙折好,問龍雪曦,“荊南宮在哪?”
龍雪曦:“藏書閣。
自那日被惹到,他就一直把自己關在藏書閣!”
……
“掌院。”
“掌院。”
路過的學子和楚清漪低聲招呼,楚清漪淡笑著回禮。
然后,她走到醫書的區域,去找荊南宮。
那場大火,思徒收羅的名書被燒了個盡。
再次找全這些書是難上加難。
所幸,宗惑把所有關于醫藥的書都轉移了。
因此,當看到這里一個個的書架時,楚清漪心情有些沉重。
她繞過一個接著一個的書架,終于在最后的角落里看到了荊南宮。
他神情肅穆,不見灑脫。
那一刻,楚清漪竟然覺得悲涼。
和她有關系的,和謝容沉有關系的,亦或是和北陌絕有關系的,總是離快樂越來越遠。
她和荊南宮,至少也是朋友。
荊南宮行事張揚,性子不羈,她很少見他面上愁容。
卻也敗給她這邊一地雞毛。
楚清漪輕輕嘆氣,郁氣緩緩消散以后才上前。
荊南宮察覺有人來,不耐煩地看過去,看到時她,臉上的煩躁都沒收下去。
他手上不著痕跡得將那些醫書藏在一邊,才放下心來。
摸摸鼻尖,問,“……你怎么來了?”
楚清漪看他眼上黛青,知道這人應該好久沒睡了。
“問你個問題。”
荊南宮挑眉,“有報酬嗎?”
楚清漪沒有猶豫,“嗯。”
荊南宮有些興趣,“說來聽聽。”
“能幫我解毒嗎?”思索片刻,楚清漪又補充一句,“以最快的時間。”
這句話一出,荊南宮心線忽地繃直,嘴角的笑一瞬僵住。
楚清漪就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的答案。
她眸中堅定,好像在告訴他,如果可以,她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荊南宮聲啞,喉口發疼,“……你一直不愿意恢復武功。
現在,為什么想了?”
他盯著她的眸,不想錯過一絲一毫的表情。
楚清漪眼睫輕輕顫了顫,坐在了荊南宮的對面。
她篤定地道,“所以,有辦法的,是嗎?”
荊南宮避開她的視線,聲音很輕,“沒有。”
楚清漪無言,只是盯著他,不肯退半步。
荊南宮有些坐立不安,最后,妥協!
楚清漪太固執了,認定什么,就會有強烈的信念感。
并且,不計后果。
他看她,“先告訴我你為什么改變主意?”
“可以。”
荊南宮抬抬下巴,示意她說。
“你知道,謝容沉自立離州王,寒延關以南,七方城以北已在他掌中。
北國之境,流言蜚語。”
“我知道,所以皇帝不會任由謝容沉走出他的掌控,就像他不會任由思徒只由你掌控一樣!”
楚清漪輕笑一聲,點點頭,“所以,他要走一步定天下的棋。”
“如何走?”
“他已經下旨,要公主北韻和親離州王。”
荊南宮雙眸微動。
北韻,曾經攝政王府的那個小姑娘,如今的北國公主。
那個怕謝容沉怕得要死的“妹妹”,傾顧口中——謝容沉的逆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