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雪曦不再追問,思索片刻,道,“謝容沉行事詭譎,不念舊情,你去南疆,怕是很難?!?
如果有思徒壁的庇佑,謝容沉也許會有所忌憚。
楚清漪知道龍雪曦想幫她,但只能笑著拒絕,“若我離開思徒,便不是思徒掌院了。
去南疆也是以白衣的身份,我所行,與思徒壁無關,與祭隱門無關。
而你們要做的,就是守好思徒壁,然后……忘記我。”
楚清漪抬眸,長睫輕顫,嘴角掛著淡然的笑。
忘記,這個詞讓其他四個人的心忽然揪緊,全身都發麻。
龍雪曦張張嘴,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楚清漪倒是無所謂的起身,輕輕拍了拍龍雪曦的肩膀,彎腰拿起她抱來的那些書冊,進了屋。
四人沒動。
他們知道,楚清漪在將他們摘出去。
后路如何,她不想他們參與。
而他們,也不能參與,因為無法拿整個思徒來賭。
而楚清漪……或者說白衣,她只能自己去走這條路。
像曾經只帶了莫行離開漫城的樓憶一樣。
其實,結局是什么,他們大都清楚。可也清楚,這條路總要走的。
無法改變!
也正因為這樣,龍雪曦和莫行也好,陶吟和蘇葉也罷,必定會全力以赴的護好思徒。
龍雪曦低眸,她曾經只自私地要二哥快樂。
卻發現,太自私了,二哥也會難過。
于是,沒有了攔楚清漪的理由。
但是,楚清漪,如果你能活著回來,就好了。
……
夜晚,荊南宮摸到了浮沉擾。
楚清漪的窗戶打開著,她在窗子里、燭光下。
一身淡藍色的紗裙,像雨后的天空,卻比天空更空靈,像瀛洲的海,而比海更澄澈。
藍色步搖蕩在半空,細微的搖晃,伴著屋檐鈴鐺。
她那么近,又那么遠。
曾經的路貴妃美,是傲骨天成的自然尊貴。
傾顧也美,是天生媚骨,一顰一笑皆嫵媚,眼睛似帶著勾子。
龍雪曦也美,不過更多的是英氣,笑間帶著男兒灑脫。
要說世間絕色,各花入各眼,沒有統一者。
而楚清漪呢,美是她身上最不值一提的了。
荊南宮未在意過,卻還是被迷了眼。
未生歡喜時,覺得她是雪上梅,清冷疏遠,他遠遠的看一眼,不曾多想。
可現在看,總覺得,雪上梅太冷,不如說淡粉芍藥,亦或是……
為什么用花形容呢?
她更像水。
溫柔、清冷、凌厲……
荊南宮嘆了口氣,竟然看得入神了。
他走上前,敲敲窗子,等楚清漪看過來,荊南宮懶懶勾唇,“掌院大人,人情還還不還了?”
楚清漪抬頭看他,雙眸澄澈,“你想好條件了?”
荊南宮撇嘴,“沒有還不能來看你了?”
說話就說話,荊南宮竟然把那條蛇放在了楚清漪的桌案上。
青蛇吐著蛇信子,緊緊地盯著楚清漪,盯得人頭皮發麻。
楚清漪靠向椅背,輕聲一笑,“可以。”
對于她的答案,荊南宮滿意地點頭,然后隨意地拿起書冊翻看。
一摞書冊,全是個人傳記。
千機子、華行、魅無衡、風千夢、楚辭、陶祁……
有的人的甚至不能稱之為書,因為他們的事跡一張薄紙就可以寫完。
似陶湛亦或是慕容秋。
但謝容沉的,可謂是厚厚一本了。
他自出生到成為閣主,再到成為攝政王。
史官記錄他時,言辭甚是犀利,甚至于在謝容沉兒時坎坷的經歷中,可以窺見史官的嗤之以鼻。
在這本傳記里,謝容沉更像一個讒佞好戰、不忠不孝、不顧大局的奸臣。
謝容沉為北國做的其它所有,都成了他謀取權勢的手段。
無人知他失去,只看到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荊南宮身為一個看戲者,都感覺到了其中滿滿的惡意。
但荊南宮知道,謝容沉不顧生死的南下征戰、不讓皇族入南疆、甚至背負滿身罵名,都只為一個人。
為了一個曾經可以屬于他的人。
明明是春風拂面之時,荊南宮卻感覺渾身發冷,那股冷意沁入骨血。
上唇發麻,麻到心口,心臟叫囂著劇烈跳動,震得胸口發悶。
雙耳好像聽不到聲音,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的視線從謝容沉的傳記移到楚清漪身上。
退縮,猶豫,掙扎,慢慢歸于平靜。
不提她是北國之后,單是謝容沉,就已經在她和他之間劃出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
他忽然笑了,移開自己的視線,轉向那條青蛇。
一伸手,青蛇好像懂他意思,自覺地爬上荊南宮的掌心。
荊南宮點了點它的腦袋,嘆息。
有人覺得他似蛇般陰毒,事實也不假。
“魅蘇衣?!?
聞言,楚清漪片刻失神。
魅蘇衣。
這個名字太久遠了。
從阿淚那里聽過后,再無痕跡。
她好像死在了八歲那年,和父母一起。
留下的是陷于算計之中的楚清漪和白衣。
楚清漪坐直身子,看著正在玩蛇的荊南宮,饒有興趣地問,“你為什么叫我這個名字?”
她不會忘記,剛回思徒時,荊南宮就是這樣叫她的。
果然,荊南宮眼神有些無辜,“不能這么叫嗎?
只能叫楚清漪或者楚阿黛?”
楚清漪輕輕聳肩,“那倒不是。
楚清漪、楚阿淚、白衣或者魅蘇衣,我都釋懷。
就是有那么點……好奇!”
楚清漪輕輕揚眉。
“哦。”荊南宮摸摸鼻尖,“這不是顯得本公子獨一無二嗎?”
他才不會說,是因為他曾經詛咒過魅蘇衣。
然后,安慰自己,他們之間也是有牽絆的。
楚清漪失笑,曾經覺得荊南宮更像陰毒的小人,如今發現,他還是幼稚的小人兒。
她拿起那本已經被荊南宮放下的傳記,拇指摩挲過“謝容沉”三個字。
只覺,無人像他。
荊南宮眼眸黯淡一瞬,又視而不見地笑了。
“誒,帶你去一個地方?!?
楚清漪不確定地看他,“現在?”
荊南宮點頭,“這就是你不懂了。晚上才驚喜。”他曲了曲手指,敲窗,而后抬抬下巴,“快,出來。”
楚清漪無奈,放下書,出了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