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世界很大，大到一旦和一個人走散，就再也遇不見；但是世界有時又很小，小到可以讓你抬頭就能看到你最不想見到的人。不管是哪一種，都可能是某種冥冥之中的注定。

凃凃到同事公司工作，入了股份，雖然不多，但也算是股東，由于疫情給經濟留下的后遺癥，讓很多人都有些舉步維艱，所以她的那個同事又拉了幾個人入股。

文成是凃凃認識多年的同行，年紀大凃凃五歲，但為人很踏實穩重。他把幾個人召集在一起，算是認識，順便商量一下具體分工。

那天吃飯前，凃凃一直忙著上課，所以去的比較晚，提前打電話告訴他們先進行著，因為她對業務很熟，前期工作幾乎都是她和文成一起做的。

她忙忙叨叨的跑進飯店的包廂，發現里面幾乎坐滿了人，見她進來，文成立馬站起來迎她，他在自己的旁邊給凃凃留了位子，怕人太多，不熟悉，在自己旁邊，凃凃會自在些。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凃凃，我們多少年的同事了，也一起合作過。絕對算得上業界的良心了。”

文成開始做介紹。

“這位是劉姐，從事英語輔導七年。”文成指著一位短頭發，穿著一身卡其色連衣裙的女人，大約三十五歲左右的樣子，很干練，也很面善，看著凃凃，點頭微笑。

“這位是古哥，比咱們大幾歲，數學領域，他絕對排的上號。”那是一個有些禿頂的男人，帶著眼鏡，皮膚黝黑，啤酒肚絕對比他的臉更吸引人。但卻是一個幽默的老頭，大家都喜歡這么叫他，雖然他只有四十出頭。

“旁邊那位小美女，和你年紀差不多，是生物老師，我們今年就在一起搭班子。”

……

……

“旁邊的……”

“旁邊的就不用介紹了，我們都認識。有過合作。”凃凃接過文成的話，“今天都是些人才匯集到這了，”凃凃笑著邊坐邊整理自己，“看來以后要多向你們這些前輩學習了。對各位的大名都早有耳聞。”然后她轉向劉姐那一邊，“今天下課晚，所以來遲了，真是不好意思。”

“都是做這行的，能理解。”大家都紛紛附和著。

“那咱們繼續。”文成繼續主持著這場見面會。

你來我往，推杯換盞，根本沒有提工作的事，也的確沒必要這么著急。這是成年人式的外交，要靠時間，靠金錢，靠身體健康來維持的關系，表面都是光鮮亮麗，盡量保持優雅，顯示出本不存在的快樂和滿足，內心卻幾度排斥，幾度憂傷。KTV里，歌聲時而鬼哭狼嚎，時而溫婉悠揚，有的人很有天賦，有的人唱歌是真難聽，但每首歌曲結束，卻能贏得更多的掌聲，因為大家知道那是一種發泄，對生活，也對自己，與其說那掌聲是送給演唱者，倒不如說送給他們每個人自己。凌晨一點多的時候，大家終于挺不住了，喝完了最后一杯酒，決定散會。凃凃也喝了一些，所以開不了車，她走向門口，打算找一個代價送她回家，她已經習慣一個人應付所有問題，她先給別的女士叫了出租車，然后才走到自己的車旁邊。

每一次狂歡過后，孤獨和落寞就會緊隨而至。這是巨大的前后視覺和聽覺落差導致的，凃凃并沒有直接喊等在路邊的代駕，而是坐在車里打算緩一緩。

有人扣響了她的窗玻璃，凃凃側過頭看了一眼，然后又把頭回過來，嘆了口氣，略帶散漫的落下了車窗。

“太晚了，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哦，對，的確很晚了，但你回頭看看，哪一個人都比你安全。”

“我是好心，你不要這么講話。”敲窗戶的人有些生氣。

“我叫了代駕，他們有平臺監督，值得信賴。”凃凃調侃后，不忘回歸禮貌。“你也趕緊回家吧，免得家人擔心。”

“我沒有家，我離婚了。”

“對了，剛才在包廂里，你去衛生間，備注‘老婆’的一個人給你打電話，他們沒接，說回來讓你給回，結果大家都忘了，你趕緊回一個吧。”凃凃說完，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微笑。

“我們打算離婚的。”

“請您口下留情，這是你的家務事，你不該說給同事聽。沒人對此感興趣。不過，這么久了，你撒謊的本色還是保持的不錯，沒讓我失望。”

他果然一點都沒變，江山易改。

晚上回家凃凃給七彩發消息告訴她，今天的遭遇。但七彩早已休息，凃凃簡單的洗漱后，倒頭就睡，自從不被糾纏后，她的睡眠問題被治愈了。

“你是走了什么霉運，怎么會這樣？”第二天一早，凃凃收到信息。

“是不是早有預謀？”

“不是，只是同事牽線，之前沒人說過我在。”

“我去，孽緣不會要重演吧？”七彩擔心，“要不然你撤出來？”

“算了，你自己見機行事，一定要保護自己。”七彩還沒等凃凃回復，就補充了一條信息過來。她知道凃凃的脾氣，一旦開始，就不可能倉促結束。

“我知道，放心。”

一切工作從那天之后慢慢的步入了正軌，大家每天除了正常上課，還要進行教學研討，視頻學習，各科老師都很認真，也很負責。大家似乎都像是被打了雞血一樣，每天能量滿滿。見面打招呼，客客氣氣，沒有任何問題。

凃凃負責教務工作，劃分職務時，由于凃凃曾經學過會計，文成想要她來管理財務，但凃凃拒絕了，賬目上她可以把關，但這個重要工作她希望交給文成，因為她信他。

“我平時應酬太多，而且我要負責財務的話，可能會出現之前的問題，工資結算方面，我們需要謹慎。”文成在辦公室和凃凃商量。

“沒關系，財務你放心，我會把好關，交給誰都無所謂，只要分工明確，大家各司其職，效率就不會出問題。可以在單位里找找有經驗的人負責。”凃凃提議。

“好，那我物色著。找一個相關專業的人。”

大家的資料凃凃都看過，里面符合的只有一個人。

“辛老師看起來比較沉穩有定力，但我聽說過他的一些故事，所以保險起見，我們不要冒險。”凃凃直接告訴文成自己的態度。

“好，那我知道了。”

關于文成和凃凃，他們之間還是比較信任的，無論是在工作上還是在人品上。是工作上的好搭檔。文成是哥哥的高中同學，這是后來認識以后閑聊才知道的，兩個人都自己單獨創過業，經歷相似，初次創業都以失敗告終。但文成在這方面要比凃凃更有格局，也更大膽，所以，凃凃一直都很佩服他。

兩個人關系不錯，而且哥哥和他們一起吃過幾次飯，也讓他們有了幾分類似于親情的味道。

關于文成，他是一個很勵志的人，從小父母離異，他一直和父親生活，雖是單身，但爸爸盡他所能的的給他關懷，給他愛，也沒有再婚，一直守著他到現在，而文成也沒有讓爸爸失望，一路披荊斬棘，考了一個還算不錯的一本大學，學的就是經濟學，大學義務兵征兵，他去了，算是歷練自己，回來畢業后考到銀行，但后來任性辭職，自己創業，但這一路父親都無條件支持他。

他談過一個女朋友，在一起七年，后天因為異地，女朋友想要穩定，他想要再闖一闖，人生階段性的追求上的分歧，最終導致兩人沒能走到最后，很可惜，但也選擇了相互成全，直到現在，文成都還在堅持著自己的夢想。他很少透露這些，凃凃幾乎都是聽哥哥說給她的，哥哥他們在高中時是好朋友，哥哥婚禮上的禮物就是文成作為代表準備的。他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北方漢子，有骨氣，有擔當，也有膽量，最重要的是他能認清自己，尤其是缺點和不足。平時他很少說話，也很少開玩笑，但絕對算不上是冷冰冰的人。這可能和他大學當過兵有關系。

奮斗著的人各自精彩，懶惰的人千篇一律。沒有哪一個努力的人會覺得生活不易，也沒有那一個拼搏的人認為當下窘境讓人舉足無措，他們永遠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生活也從來不會辜負任何一個傾情付出的人，它知道何時該給予有心的孩子糖果，何時給他們點一盞迷霧中的明燈。

國家新一輪的教育整改大刀闊斧，尤其是課外培訓，展開一輪又一輪的督導組查訪，輔導老師有很多都面臨著失業，尤其是小學和初中部，這無疑也給凃凃他們帶來了很大的打擊，還好關鍵時刻凃凃和文成頂住壓力，淡定的應對，那段調整時間雖然不算長，但對于輔導機構來說，絕對是算地毯式搜查，房租，水電，工資各種費用，文成和凃凃作為主力軍，他們每天奔波于各處，找關系，游說老師，每天都是焦頭爛額。

而合作的老師，有人卻覺得他們挺不了多久，紛紛打退堂鼓，由于之前談合作是大家都交了合作金，錢當然都已經投入到機構里，那些只想坐享其成的人在這次大清洗中都露出了原形，他們想要把錢要回去，不是親人病重，就是貸款到期銀行催款，要么就是弟弟結婚幫家人籌措彩禮，他們都很精明，明知道直接要，不可能要回去。

文成每天都要接到好幾個電話，又氣又煩。

一天凃凃來到公司，看到文成自己睡在辦公室里，面容憔悴。凃凃敲門走進去。

“怎么睡在這？昨晚沒回家？”

“沒，這離醫院近。就過來休息一下。”

“怎么啦，你家叔叔又住院了？”凃凃知道文成父親身體最近兩年一直都不太好。

“老毛病了。不用擔心。”

“哎，這幾天真是夠你受的了。”

“你那邊有什么進展沒？”

“我找到一個之前一起做過志愿者的朋友，他說他想辦法給銀上級申請一下，看看能不能走走別的政策。”凃凃告訴文成，然后坐了下來。

“我這，這幾天快被那幾個老師的電話搞瘋了。”文成揉了揉腦袋，坐直在椅子上。

“竟然還真敢打！”凃凃聽文成給她詳細說完之后，很生氣。

由于在輔導行業有過先例，想撤資無望的時候，就會以各種借口借錢，然后就杳無音信，沒了人影。這種問題根本沒辦法追究，凃凃和文成在這行做了這么多年，都很清楚這點。

“你洗個臉，然后趕緊去醫院，下午抓緊時間回家休息一下，剩下的事交給我來處理，尤其是那幾個家伙，如果再給你打電話，就說我來負責這事。”

“你這段時間也夠累的，就別……”

“哎呀，你就不要發揚什么風格了，只有休息好，才能繼續戰斗，我可不想最后自己一個人垂死掙扎，有事我會找你的。”凃凃拿過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扔了過去，“趕緊走吧！收拾一下，免得你家老爺子擔心。”

“謝啦，今天那就辛苦你，明天我姐回來，我就可以回歸工作了。”

凃凃先是打了幾個電話給家長，由于遲遲不能開課，家長都很著急，凃凃要安撫他們的情緒。然后召集大家開了個會，一方面希望大家能夠耐下心來好好備課，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而且每科老師要負責自己編輯習題冊，這個工作一直都是凃凃在盯著，但這幾天由于一直在外面，有的人看著形勢，有些懈怠，的確，這樣的變化是第一次，大家心惶惶恐恐可以理解；另一方面，凃凃還有幾個老油條要談判。

“今天文老師不在，大家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而且最近資金周轉的事也是我一直在負責，文老師走的時候都和我交代了，所以大家有困難，盡管提出來。”凃凃掃視了一下在座的人員，心里大致清楚了都是誰，然后繼續到，“我今天會一直在，隨時都可以和大家共同解決問題。”

她知道，會議上絕對不會有人主動提出來，所以，她把戰場定在了辦公室。凃凃簡單的吃個早餐，然后打開電腦繼續進行自己的工作。旁邊堆滿了她查的教輔用書和資料，亂糟糟的，她也懶得整理，索性就放在那。

再過幾天，就是中秋節了，姐姐發信息問她能不能回去一起過節。

自從凃凃走出那段陰影以后，她學會了平衡時間，總是記得不管多忙，都要抽空陪家人。她告訴姐姐，自己當然會回去，叫她做好美食等著她。

有人敲門，凃凃抬頭，他們還真是有耐性，竟然過了這么久才過來，因為已經將近十一點。

“怎么了凡老師，快坐。”凃凃客氣有禮貌。

“看你們這幾天這么奔波，我也幫不上什么忙，實在很愧疚。”

“不要這么說，大家都盡力了，公司現在什么都沒有，連工資都發不出來了，你們還繼續留在這奮戰，已經很不容易了。”凃凃站起來，給凡老師接了杯水。

“雖然咱們都是股東，共擔風險，共享利益，但你們能做到這一點真的讓我感動。”凃凃轉移了話題。

“昨天文老師我們倆商量了一下，雖然咱們簽訂過合同，原則上是需要共同籌錢來解決資金問題，但合同只是一種形式，用來解決特殊糾紛的，當然咱們涉及不到違約問題。也知道大家都不容易，困難時期，都拿不出錢，所以，我們先來解決。”

“對，你說的沒問題，那就辛苦你們了。”

“你沒什么事嗎？”凃凃看著凡老師欲言又止又不能說的樣子，內心有些開心。

“沒事，就是看看有什么進展嗎？”

“放心，有進展一定會告訴大家的。”

有些人就是太缺乏原則，所以才會做出一些沒有原則的事，但他們從不認為自己做過的事有什么不妥。可社會是一個嚴厲而又不講人情的老師，它會教每一個人，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人類社會最大的特點就是它具有有序性，制度性和歷史性。這些特點是步入社會必須要學會的，否則就會被社會所拋棄。

還有比較年輕的老師，比較關心自己的工資，這點凃凃最在意，她知道工資對于員工的重要性，所以她不允許有任何理由拖欠工資，所以，她透出自己的信用卡，把那幾位不是合伙人的員工工資結清，并且告訴他們，“放心，就算有一天公司經營不下去了，也不會差你們一分錢，你們就放心工作，把課代好，雖然公司不是我一個人的，但如果哪天工資出問題了，你們可以直接來找我。”

劉姐過來和凃凃訴苦，家里老人生病，孩子要參加培訓，到處都需要用錢。

“文老師的父親現在就躺在醫院里，已經好幾天了。”凃凃沒等她說完，就插話進來，“知道大家這段時間都過的不好，但形式這樣，我們只能一起應對。”

凃凃把賬目拿出來，“公司財務狀況大家都很清楚，賬上根本就沒錢了，連房租都拿不出來了，你要是實在缺錢，把我的車拿出去抵了吧，雖不值什么錢，但可以解一下燃眉之急。當然算我個人幫你。”

凃凃知道她不會那么做，文成離開前都把情況交代了清楚，相處了幾個月，大家也都算相互了解。遇到問題才能考驗團隊的團體意識。但有小心思的幾個人代替不了所有人。公司仍然還有很多人在默默的支持著文成，其實凃凃算不上什么老板，她的出資不多，因為經濟能力有限。但公司從開始一直到正式開課，都是她和文成一手操辦，文成分給了她一些管理股作為對她的認可和鼓勵。凃凃一旦開始，就會認真做到最后，她不想辜負信任她的人，這是她的優點，更是她的缺點。文成不在的時候，她可以帶他料理基本的工作。她把這份工作徹底的當成自己的在做，所以格外用心。她曾經失敗過，經歷過背叛，合伙人騙走資金，自己處理爛攤子后，再次遇到困難時，有人和她并肩作戰，所以她一點都不害怕。

父母看到凃凃那樣辛苦，心疼壞了，拿出了手里為數不多的存款，讓凃凃拿去先用，但被凃凃拒絕了。

最終以文成和凃凃分別以各自的房子作為抵押，借出了貸款，幫助公司度過了難關。

熬過了寒冬，他們必然是更加努力。雖算不上什么規模的公司，但是他們共同努力創造的。他們不害怕犯錯，因為只有錯誤，才會讓他們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