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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036【贈書】

試考完了,學生們又開始新的學習。

曾懋林收齊了考卷,回到五經博士廳,放下考卷,先為自己泡了一壺茶,再坐下來慢慢批改考卷。想起那位下筆如有神的學生,決定先從她的開始看,其實他是好奇這位到底寫了什么?

找出卷子展平,準備細看,入目的第一句……至少也要先觀察水泡是魚目、蟹眼還是涌泉連珠?

“噗呲……”才飲的茶水,就這樣噴了出來,完全失了態……

這是烹茶還是破題吶!曾懋林一下子‘心就涼了’,這叫他這個當老師的情何以堪?當著尊師的面曾夸下海口說,不會讓學生耽誤學業……現在已不是耽不耽誤的問題,而是這個學生根本就不會。

不會將來怎么升堂,不升堂怎么積分,不積分怎么授官,即便授了官也會被人詬病‘知財者可以進身,無所往而不謀利……’這不就做實了國子監學風敗壞嗎?

“哎,真是腦仁疼啊……”

惱了半天還是繼續看卷子,雖然寫得過于白話,不過意思還算能達,但再能達也是不合格,要真是應試,這樣的卷子先就被黜落了。

看過這樣‘不合格’的卷子,他也沒心情再細看別的卷子,就按照一般考試的規矩來進行評選、打分。他看的很快,倒不是不認真,確實是廣業堂學生的整體水平就不高,除了王有仁的還算合格,其他人怎么都有些問題。

很快評完,又將卷子收攏,而后起身出了博士廳去司業廂房,他需要將這些卷子再交給司業復審一遍。

這月的經義一考完,曾懋林基本就沒什么事了,出了司業廂房,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去彝倫堂的藏書閣。

藏書閣有五廚五架,分別庋置經、史、子、集的印刷書板,國子監是要自己刻書版然后再印刷的,但是北監規模遠不及南監。其刻印書籍多為四書五經及二十一史,而且都是大部頭,刻板一般是幾百上千塊那種,上至祭酒下至監生都會廣泛參與,或擔任撰寫、或參與刊刻,或校勘,亦或補訂。如此規模自然耗費巨大,所以怎么不缺錢。

官刻也有商品意識,但圖書的銷售當然不能和專業書商比,而且渠道多限于地方行政部門和儒學。此外還有都察院、欽天監也刻印不少書籍,都是用來補貼本部門財政的。

曾懋林在紅廚那里,逐一檢查《十三經注疏》的刻板,十三經是國子監很重要的藏書,目前這套板還是天啟年間的刻板,早已年久朽蠹而且嚴重缺失,已經不能修補了,需要重新刻新板,還要重新校正、補訂。

其實這些工作都不成問題,最成問題的是經費不知從何而來。就像萬歷年間祭酒吳士元主持刻印的《二十一史》,當時是工部給的經費,六萬金!而今重刻這套十三經倒也用不了六萬金,但也是靡費不菲。

祭酒呂瓚從去年就在游說戶部和工部,希望他們能出這個經費,但到現在,古德海是明確說明沒有羨余銀,要等到夏稅收完了以后再看有無結余。

呂瓚心里自然生氣,這明明就是借口,但表面還不能不舔著臉。劉一焜那里更是模棱兩可,即便找皇帝去說理也沒啥用,那朱仲檐自己都是個借錢大戶,投到賽馬場里的銀子還沒看見效益呢。

曾懋林知道尊師的為難,所以才會想到鄔闌這頭,正琢磨著要怎么把她‘框進來’,就聽到彝倫堂外一片騷亂……

他皺著眉頭,心想是誰這么膽大妄為,敢在彝倫堂外面喧嘩,就不怕監丞的鞭子?

放下書板就出了藏書閣,又急匆匆來到堂外墀下,打眼一看,吃驚不小,怎么驢車都進了二門!

五輛大驢車,五頭大黑驢,個個喘著粗氣,說明這車里的東西很重。現在正好是課間休息時間,五六個堂的學生全都涌到墀下,對著五輛大驢車指指點點。

曾懋林臉色一沉,厲聲道:“誰干的這事?”

半天沒人出來,他又提高聲音問了一遍:“誰?自己站出來!要是待會讓監丞親自來抓就……”

“誒………………我的我的,我的……”

曾懋林循聲望去,見鄔闌正從退省號門方向匆匆趕來……這丫頭?搞什么臺子!他此時的臉上已沾染了一絲些怒氣。

鄔闌剛才課間休息時,正巧去上了茅房,國子監里是沒有女用茅房的,所以她不得不單獨租下一間號舍作為平日更衣換洗之處。號舍相對僻靜獨立,正好在退省門附近,那可以通向射圃,就是稍顯遠了些。

鄔闌走近,先瞧瞧五輛大驢車,不禁驚呼一聲:“嚯!”

“怎么回事?”曾懋林表情嚴肅,冷聲問道。

鄔闌笑了笑,不以為忤:“這書局的伙計還真是!讓他們趁午休時再來,結果……老師您瞧,趕在這時候,還鬧得動靜那么大!實在不好意思,學生認罰!沒得說。”

“書局?這是……”曾懋林一愣。

“贈書啊,作為國子監一份子,肯定要盡一份力的。”

曾懋林一下就明白了……

但明白歸明白,這丫頭選這種方式,都不說她違反學規,整這么轟動就不怕好事辦成壞事?居然還把驢車趕進太學!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祭酒和司業這時才從敬一亭方向趕來,祭酒小跑在前,司業跟在后面,兩人都是氣喘吁吁。

“怎……怎么回事?”呂瓚尚未喘過來氣就開口問道。

曾懋林不想壞事,所以先開口為鄔闌解釋了幾句,三兩句便講清楚事情經過,但有心人還是聽得出來,他明顯在偏向這個‘肇事者’。

鄔闌也不是不知道好歹,自然有眼色,他話音剛落就向前邁出一步,雙手合于胸前,深鞠躬一揖到底,嘴里還滿懷歉意的說道:

“都是學生好心辦壞事,本來是想著人不多時讓他們來,也是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結果……哎,可能因為書質量太好了,所以太重,老師你瞧,這都快汗驢充棟了。”

曾懋林聽了這話都差點沒繃住,這哪是道歉?明明就是往自己臉上貼金!

呂瓚心里其實是很想罵人的,還汗驢充棟?你倒會運用典故!

“你們跟我來,”他只簡單說了幾個字,然后就轉身向回走。

司業見狀,連忙上前驅散還圍在一處的其他學生,又讓各堂先生將自堂的學生都帶回去復課,然后自己也跟著回了后邊。

鄔闌只得跟在祭酒后面,往敬一亭方向走去,還有曾懋林一起。

進了祭酒廂房,呂瓚又回到其座位上坐下,也沒繼續說話,倒把他兩人晾在一邊。

鄔闌也不好再開口,只用眼神看看座上那位,再看看同樣站著的老師,就這么反復逡巡。反觀曾懋林卻老神在在的立在那里,顯得從容不迫。

時間一點點流逝,靜謐的廂房里,只有座上那位翻看紙張時發出的輕微摩擦聲。他在故意為之!鄔闌心里想著,對待‘犯錯’之人,都要先施以精神威壓,這都是上位者的一貫伎倆。

許久,呂瓚才緩緩開口,而且因久不說話,聲音還有那么一絲沙啞:“書值之等差,視其本、視其利、視其紙、視其裝、視其刷,本視其鈔刻,印視其訛正,刻視其精細,紙視其美惡,裝視其工拙,印視其初終,緩急視其時、又視其用,遠近視其代、又視其方,合此七者,方是天下書值之等定……”

鄔闌聽得云里霧里,這位老先生說的啥?在說書的質量?

還沒回味過來,又聽呂瓚繼續:“以吳、越、閩三地書值來比,其值重,吳為最,其值輕,越為最,閩次之。”

哦……是說哪里的書最貴最好,哪里的最便宜質量最差,鄔闌漸漸品出話里的意思……

“然北方書值較南方之昂貴,每一當吳中二,又每一當越中三……”

豪嘛!最貴還是北京!但這老先生說話也太拐彎抹角了。

“呃……學生僅僅是想盡一份綿力而已,除此別無他意。至于花銷嘛,因為與建陽書局少當家乃合作做生意,書得來容易,所以捐出一些對學生也無甚影響。”

“是嗎?”

“當然!學生就是聽說南監的每個堂里都有大柜貯藏書籍,反而咱們北監書籍寥寥,更別說每堂都置一個書柜了,就覺得很不公平。剛才又聽祭酒您說北京的書籍本來就比南邊的貴,這就讓學生更加堅定認為今天的舉動是有意義的,若是說因此而違反了學規那……學生也甘愿受罰!”

呂瓚半天不說話,曾懋林見狀,心里拿捏著他的態度,適時出言說道:“鄔闌確實違反學規在先,只是……弟子倒覺得情有可原,而且她說的也是實情,所以還望尊師酌情考慮。”

呂瓚微垂雙目,似乎注意力在案頭擺著的那卷紙張上。許久才又道:“既如此……這次老夫可以不追究,但若再有違犯之事,那就只有請闌司珍去繩愆廳解決了。”

“不敢不敢,絕不會再有下次!”鄔闌心想,豪嘛,這簡直拿自己生命在挑戰校規。

鄔闌幸運的離開祭酒廂房,而且還是全須全尾。

留在房里的二人,一個坐著,一個依然站著,坐著的那位看著案上那卷紙,看得很認真,似乎忘了還有一人站著。

對于這樣的氣氛,曾懋林感到不適,但他了解自己的老師……這是生氣了。

他覺得應該說些什么,于是開口道:“弟子想通過她,向陛下那里爭取一些……”

“博實啊,”呂瓚忽然開口打斷,然后又長長嘆了一聲:“她……有什么要求?”

那聲嘆息讓曾懋林感到了一絲難受,和一絲委屈……難受是自己,委屈是替老師。

“她,只是想換個廚子……”

曾懋林離開了祭酒廂房,屋里只剩呂瓚一人,他依然在看那卷紙,那卷紙上落有字,頭一行便是:想知道地球是不是圓的……

他左手兩指在有規律的敲擊著案頭,發出‘噠噠’聲。

而此時的呂瓚,腦海里漸漸有了一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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