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慎獨入寶庫當晚。

李家燭火長明，經久不息。

次日，城隍廟開門迎香客，不見廟祝身影。

是夜，一馬車從靠山府北城門駛出，車轍壓地，深深留跡。

第三日，廟祝歸來。

城隍聶長風不請自去，做客乾坤司。

是夜，馬車原路歸城，除駕車馬夫外不見一人。

第四日，乾坤司斬妖使叩門。

言一切準備完畢，請掌刀人出面就試。

當夜，九重山吞天妖王現身。

城隍聶長風攜總司陳宏宇前往探查。

不知歸期。

……

第五日清晨，殷慎走出寶庫。

廟祝上前，將近日種種悉數告知。

自己即將奔赴試煉，吞天妖王剛好現身引走聶叔。

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

殷慎獨冷哼一聲：“又想陰我。”

可問題是，你們陰的了么？

吃過早飯，昨日求見無果的斬妖使再次上門。

沒有多說什么，廟祝趕來馬車，將腰胯睚眥的殷慎獨請上。

三人一同去往乾坤司。

李琛早已在此等候。

“府城北二十里的三岔河村。”

“一頭相當于易髓境初期的成丹犬妖和幾只開智狗崽。”

“請殷掌刀人獨身應試。”

看了眼身邊的廟祝，殷慎獨面不改色，只是問到：“給我講一講詳細規則，比如，我具體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通過這場掌刀試煉。”

這些事必須提前說好。

不然若規則制定者朝令夕改，他本事再大，也得被黑幕捂死。

李琛面色一滯，顯然正有如此打算。

良久，他才開口：“只要你將上述所有犬妖殺滅，就算通過。”

殷慎獨又問：“此話當真？”

李琛深深點頭。

“好。”

在廟祝微妙的眼神中，他取出早就準備好的紙筆，然后將其交到李琛手中：“有道是口說無憑，掌刀試煉事關重大，你是管事的吧，吶，留個字據。”

李琛突然感覺剛接上的牙開始疼了。

主動權被殷慎獨完全掌握。

睚眥刀出鞘，借太祖高宗之名，他讓在場的所有人按下手印畫押作證，一張不夠就再拿一張，等這字據交由廟祝代為保存之時，已是厚厚一沓。

“你叫李琛是吧？”

沒等回答，他收刀入鞘，毫不客氣道：

“前面領路。”

……

并排走在最前的殷慎獨和李琛。

再加上送考的廟祝和各方勢力派出的見證者。

整支隊伍不下三十人。

用心思各異形容這群人簡直是車載斗量。

一個即將上位或隕落的掌刀人。

就像是薛定諤的貓。

有人想讓他存在。

更有人想他消失。

對于他們，殷慎獨一視同仁，權當不存在。

他的目光更多是被城外的景象吸引——拖家帶口、四處流亡的妖禍幸存者，斷壁殘垣、荒廢至今的破敗驛站，以及成片荒草與莊稼并生的田地……

觸目驚心，他不由求問廟祝：

“妖魔之害，竟如此嚴重么？”

廟祝看了眼跪在路邊求食求生的流民，輕輕搖搖，低聲私語道：“和大澤開朝之初相比，現在已經好很多了，至少絕大部分百姓不是活在妖魔治下。”

殷慎獨又問：“何謂妖魔治下？”

廟祝看他一眼，對他傳音入耳：

“你之前生活的村子，就屬九重山黑風虎君治下。”

“但現在，它已經不復存在了。”

殷慎獨面無表情，并未有所觸動。

害人者必為人所害。

活該。

簽字畫押耽誤了不少時間。

等眾人趕到三岔河村，太陽已經高懸頭頂。

沒人覺得陽光溫暖，反因目之所及而遍體生寒：

兩具身著乾坤司斬妖使制服的尸體被樹枝串掛村前，一根根被啃噬血肉、敲骨吸髓的人骨擺于村口，村內房屋破敗倒塌，腐臭和血腥味濃郁無比。

殷慎獨縱馬上前，一眼后冷然發笑：

“喲，連狗都會寫字。”

眾人疑惑上前，四個人骨大字赫然入目：

“入村者死。”

李琛將其念出，隨后看著殷慎獨道：“先屠盡此村老少充當血食，又圍殺我司斬妖使懸掛村口，真是囂張殘暴至極，殷掌刀人，請下馬由我驗查所帶，速速入村斬妖應試去吧。”

進考場前要搜身。

這沒毛病。

殷慎獨翻身下馬，施施然攤開雙手。

在眾人注視下，被李琛搜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口袋。

“殷掌刀人不愧是聶城隍的侄子。”

“連吞天袋這種東西都有。”

吞天袋是由吞天魚皮煉制而成的寶物，其外小內大，根據品質不同，可容納遠超其自身體積的各式物品，吞天魚居東海深處，群妖環伺，獵殺極為不易。

因此價值極高，非常人所能擁有。

殷慎獨見他拿著自己的東西來回翻看，不耐煩道：“老子有什么東西關你屁事？”

“能查查，不查滾！”

臉色沉下，李琛伸手去掏袋中所容。

里面只有三顆石子兒。

晶瑩剔透，內蘊七彩之光，湊近去看，隱約還能見到一個個被縮小了無數倍的人影。

李琛覺其不凡，便攥在手心警惕道：“這是什么？”

“你特么輕點！”

伸手將石子兒奪回，殷慎獨用衣袖小心擦拭：“這是留影存音石，它唯一的用處，就是記錄一些重要的場面，比如剛才你們一個個簽字畫押。”

李琛本能不信。

見證者中卻有人出聲：“殷掌刀人所言一點不差，此物于試煉無用，可以連同那吞天袋一同帶入。”

誰都不想當沒見識的人。

一眾見證者不管見過還是沒見過，盡皆出聲附和。

無奈，李琛只能戀戀不舍地將吞天袋還回。

等你死了全是我的！

眾目睽睽之下，他只能在心底不斷詛咒。

驗查完畢。

一眾見證者隱匿身形，消失四方。

殷慎獨大步向前。

先踢散村口森森骨，再斬斷兩側串尸樹。

踏進村子。

他掃視村中慘狀，心中怒火星星燎原。

睚眥刀鏗鏘出鞘，堅不可摧的刀尖斜點接地。

換血八重天的氣勢毫無保留的展露出來，在這有犬妖暗中窺伺的村子里，他的存在，就像是一團落入魚群之中的鮮美餌食。

村外，李琛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氣

但殷慎獨絲毫不知。

他拖刀而行，刺耳的摩擦伴隨腳步連綿不絕。

終于。

肉墊踩地的細微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

他粲然一笑，駐步橫刀，朗聲喝到

“狗東西們！”

“出來領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