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聲。

三人在天黑之前見到了平安縣。

不愧是方圓百里最安全的地方，隔著數(shù)里地，就能看到炊煙四起，裊裊成云。

“不對勁。”

劉奶奶擺手，示意殷楊二人停下。

在她眼中，一層無形無質(zhì)的氣機如倒扣的鍋蓋一般，將平安縣整個籠罩其中。

出現(xiàn)如此場景，只有一種可能。

“有陣道高人，在這平安縣中設(shè)了一場大陣。”

聞言，楊安風(fēng)好奇問道：“這或許就是平安縣之所以能免于妖魔之禍的原因？”

劉奶奶搖了搖頭。

“若是驅(qū)逐對抗妖魔的陣法，陣中氣機應(yīng)該是對外的，但這陣法氣機全部朝向縣城內(nèi)，倒像是為了作用其居民而設(shè)。”

殷慎獨早知其中有鬼，所以一點不驚訝，只是平淡問道：“前輩以為，其中可有危險？”

“不知道。”

劉奶奶再次搖頭：“陣法一道，博大精深，我能看出來這里有個陣法就已經(jīng)算得上是經(jīng)驗豐富了，凡是不曾在這一道深入研究過的人，只有入陣之后才能知曉陣法危不危險，如果發(fā)現(xiàn)有危險……大概率已經(jīng)晚了。”

勸退的意思昭然若揭。

但兩個年輕人都仿若未覺。

“來都來了”，殷慎獨道。

“是啊”，楊安風(fēng)向劉奶奶投去可憐兮兮的目光：“奶奶，這縣城也不大，以您的實力，發(fā)現(xiàn)危險之后，肯定能第一時間帶我們出來的。”

殷慎獨的話劉奶奶可以不聽。

但楊安風(fēng)的話她卻不得不從。

在這靠山府城境內(nèi)，能對自己產(chǎn)生威脅的只有九重山脈中的一尊妖王。

就算這大陣是那所謂“狐妖姥姥”的手筆，她也無懼。

三人駕馬緩行，在城門外一百米處，正式進入大陣籠罩范圍。

“沒什么感覺呀？”

楊安風(fēng)下馬，在劉奶奶指出的分界線處進出數(shù)次，都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

“若連你這個易髓境都能明顯察覺陣內(nèi)陣外的差別，那這大陣的設(shè)陣者水平也太次了。”

劉奶奶下馬牽行，傳音入密，直接進入殷楊二人耳中：

“大陣現(xiàn)在還沒有啟動。”

“入城之后，我們扮作公子，侍從和老仆。”

至于誰是公子……

殷慎獨翻身下馬，默默退至楊安風(fēng)身后。

找不見敵人，就是敵暗我明。

這種情況下，自然是越不顯眼越好。

楊安風(fēng)倒也沒有謙讓，牽著他的高頭大馬，自然而然地走在了兩人之前。

和一路走來見到的所有縣城都不一樣。

平安縣城門沒有守衛(wèi)。

入城的百姓嘰嘰喳喳，像是過年趕集一樣興奮：

“城無守兵，夜不閉戶，不愧是平安縣。”

“老哥你還是第一次來吧，我這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平安縣定居。”

“好死不如賴活著，在這里常住，當(dāng)條狗我也愿意。”

“……”

入城的人多，出城的人少。

在這個絕大多數(shù)代步工具都是驢、騾子、牛的時代，三匹同行的馬兒就顯得格外亮眼，見他們眼生，幾個乞丐打扮的孩子打著搶著沖上前來：

“老爺，老爺，要住店嗎？”

“我能指路！”

皺著眉看了一圈，扮作公子的楊安風(fēng)從圍上來的乞兒之中挑了個最瘦的：“帶我們?nèi)テ桨部h最好的酒樓。”

“好嘞！”

那乞兒轟散一眾同行，揚起腦袋，大搖大擺地走在了三人前面。

這也是平安縣的特色。

有人為了定居平安縣連狗都愿意做，更何況當(dāng)個乞丐，雖然縣衙時不時就會率領(lǐng)差役抓一部分轟出城外，但還是有源源不斷新人涌入。

他們沒錢吃飯，又懼怕縣城法令。

平日里只能像野狗一樣吃些別人不要的殘羹剩飯，或者就和前面領(lǐng)路的這干瘦少年一樣，靠著自己對縣城內(nèi)的熟悉，從外來者身上想方設(shè)法得些銀錢。

在他的帶領(lǐng)下，三人很快到了地方。

正值飯點，酒樓里客人不少。

趁著他們開客房之際，那少年主動請纓，將三匹馬領(lǐng)進馬廄拴好。

找了張空桌子坐下，殷慎獨給楊安風(fēng)使了個眼神，示意他將訕笑著過來討要領(lǐng)路栓馬錢的小乞丐留下。

楊安風(fēng)會意，拍了拍身邊的空凳子：“錢跟吃，你想要哪一個？”

對于乞丐而言，吃飽穿暖活下去才是頭等大事。

每每得了些許銀錢，也是抓緊換成吃穿塞進肚里、裹在身上，若晚了半步，被別人搶了去，那可就虧大了。

“我這……”

小乞丐有些語無倫次：“各位爺，我，這兒……”

知道他想說什么，楊安風(fēng)拍了拍正在喝茶的殷慎獨，又指了指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劉奶奶，大氣道：“這是我的侍從和老仆，本少爺做事從來不拘泥于那些繁文縟節(jié)，讓你坐，你就坐。”

恰此時，店小二端上一大蝶熟牛肉。

那乞丐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那我……真坐了？”

楊安風(fēng)沒回答他，只是對小二道：

“加一副碗筷。”

見他真有此意，那乞丐感恩戴德地坐下。

他看了一圈，學(xué)者見到的江湖人士抱拳道：“小的宋河，謝各位賞飯。”

碗筷擺上。

楊安風(fēng)先給他夾了一大塊肉：“我們幾個初來乍到，想從你這里了解了解平安縣。”

凳子還沒坐熱，小乞丐當(dāng)即站起，他拍著胸脯：“爺有什么問題盡管問，但凡小的知道的，一定如實相告。”

在他的講述下，周遭環(huán)境逐漸清晰起來：

平安縣分東南西北中五個區(qū)域——中區(qū)是衙門和斬妖堂的地盤；東區(qū)是吃喝玩樂的地方，他們身處的酒樓就在東區(qū)；西區(qū)和北區(qū)是居住的地方，有錢的多在北區(qū)，沒錢的大多在西區(qū)；南區(qū)靠近城門，是縣里各類商鋪所在。

“你們呢？”

殷慎獨夾了顆雞心，邊嚼邊問：“似你這般居無定所的人，都住哪？”

“我們在西區(qū)。”

小乞丐笑了笑：“那有座廟，地方不小，供的神像早沒了，我們晚上就在那里湊合睡一覺。”

像是想起什么，他突然左右看了看，前傾身體，壓低聲音道：“各位爺，這平安縣什么都好，就是宵禁有點煩人：到了點，所有人必須回家睡覺，凡是宵禁后屋里還亮著燈的，第二天準有衙門的人找麻煩。”

“擱自己屋里點燈都不行？”

楊安風(fēng)有些詫異，入了夜不讓上街倒是能理解，但不讓點燈，多少就有點過猶不及了。

菜過五味，那小乞丐拖著滿當(dāng)當(dāng)?shù)亩亲樱虢忉專茦侵袇s突然響起一道響亮的敲鑼聲：“時辰已到，各位離家遠的客官，早些回去休息~”

小乞丐聽聞鑼聲，當(dāng)即站起。

他沖三人抱了抱拳：“咱明日再聊，那廟離這兒不近，小的得趕緊回去了。”

說罷，不等三人出聲留人，小跑著出了酒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