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一死，凌家大少爺很快清醒過來。

他手腳并用著遠離地上的龐大尸體，對著自己干瘦枯竭的身體欲哭無淚。

一直等出了院門，見了自家親爹，他才終于一嗓子嗷了出來：

“爹~”

武道一途不進則退。

這凌大少爺被狐妖榨成如此精血兩虧的模樣，如無機緣，此生入境無望。

父子二人抱頭痛哭之際，楊安風和那老婦人正打量著殷慎獨。

和那凌彪不同，后者面色紅潤，目露精光，好像剛剛睡醒了一場好覺似的，劉奶奶一雙渾濁的老眼閃過驚疑，再次傳音道：“吸食血肉精華，這小子使的手段，老身只在那些墮入魔道之人身上見過。”

像是聽到了她的聲音，正在狐尸上翻翻找找的殷慎獨突然站了起來。

他手中拿著個小袋子，這就是那狐妖的儲物之寶。

人多眼雜，他沒有現場翻看。

轉過身來，正對上楊安風那張欲言又止的臉。

結合他身后收起和藹笑容，顯得有些警惕的劉奶奶，他知道自己怕是被誤會了。

沒什么好說的。

大不了亮出睚眥刀。

坦然收下凌家恭敬奉上的錢財，殷慎獨拉住準備離開的凌青云，問道：“我聽聞這狐妖是你兒子隨商隊出行，返程途中遇到的，卻不知那次行商的目的地是哪里？”

凌青云苦笑道：“少俠是懷疑這狐妖的出處吧？”

“沒錯。”

“這就是頭野狐貍。”凌老爺子信誓旦旦：“彪兒那一趟去的是平安縣，那可是方圓百里最安全的地方，老夫活一輩子了，若那里真有能養出這狐妖的妖窟，不可能從來沒聽說過。”

果然。

又是平安縣。

沒在這個問題上繼續多問，他轉言問道：“你凌家既然知道這是頭化形狐妖，為什么不早點求援縣城斬妖堂，反而是廣貼告示，招攬些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江湖混子前來送死？”

聽他語氣不善，凌青云卻訴起苦來：“不瞞少俠，不是不請，而是不敢請啊。”

“你是不知道，在此之前，這狐妖只要見了我，開口就喊爹，這事若是傳到縣衙那幫尸餐素位的家伙耳朵里，說不定就借機以勾結妖魔之罪，將我凌家從這清水縣徹底除名……”

不論是府城還是鄉縣。

地方統治者與當地豪族之間復雜的關系永遠都是這樣。

謝絕了凌老爺重金挽留的好意，他與楊安風和劉奶奶一同出了凌府大門。

凌家很大，但方才妖氣彌漫的場景還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消息傳的很快，不過是聊了幾句話的時間，斬妖堂的人就縱馬趕至。

怎么應付他們是凌家的事。

殷慎獨事了拂身去，沒有一點打交道的意思。

路上，楊安風終于憋不住了。

“李兄，那狐妖……”

殷慎獨看他一眼，笑道：“楊兄莫非沒有服用過壯血丹？妖獸尸體本就是煉丹制藥不可或缺之物，我不過是手段直接了一些，你莫非以為，我是那修了邪門功法，披著身人皮的魔道中人？”

楊安風面色大囧，連連擺手否認。

但他身后的劉奶奶卻是第一次開口：“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等殷慎獨回答，她自言自語似的念叨道：“精妙的斂息之法、進境極快的橫練淬體之功、身法、刀法、爪功，還有你背上這張還未曾展示過的長弓……以及，非天人之姿不得領悟的勢。”

那狐妖彌漫開來的精神干擾逃不過劉奶奶的感知。

想要抵抗這種手段，要么得入中三境，要么，就得能為常人之所不能。

去深研武技，嘗試領悟那玄之又玄的勢。

人潮涌動的街口，三人不約而同地止住腳步。

劉奶奶盯著殷慎獨的雙眼，佝僂著的身形緩緩挺直：“乾元山？金光洞？”

“老身活一百多年了，這天下若真有這么一個勢力。”

“我豈會不知？”

無形的勢壓朝著殷慎獨落下，后者面色不變，笑著道：

“出門在外，身份全是自己編的。”

“前輩，似你這般實力，竟然心甘情愿一路護送。”

“如果我猜的沒錯，楊兄的身份不簡單吧？”

被點名了，楊安風當即開口犟道：“有身份是有身份。”

“但我至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沒人搭理他。

感受著身上越來越重的勢壓，殷慎獨沉吟片刻，開口道：“前輩若真想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也不是不行。”

勢壓不再變重。

他繼續道：“之前我在東林縣碰到一只化形鼠妖，追著進了它的老巢之后，里面冒出來數百只被強行催熟的開智鼠妖，那鼠妖瀕死之際，說出了平安縣狐妖姥姥這么一個名號。”

勢壓開始緩緩減輕。

殷慎獨仿若無覺，自說自話：“所以今天見了這頭手段眾多的化形狐妖，我才有那么一問，只是沒想到，那號稱立縣以來無妖禍的平安縣，竟然真藏著頭身份不明實力不清的陳年老妖。”

劉奶奶背起雙手，不屑笑道：

“怎么，想知道你的身份，老身還必須得殺了那狐妖姥姥？”

讓你殺？

怎么可能！

殷慎獨搖了搖頭，抱拳行禮：“此去平安縣，必定詭譎叢生。”

“若前輩答應護我周全，此間事了，晚輩定將身份如實相告。”

勢壓徹底消失。

劉奶奶不再佝僂著背，她看向楊安風，輕聲問道：“安風，去不去？”

雖然表現的就如同事事依著晚輩的長輩。

但殷慎獨仍從劉奶奶的表情中看出一絲對楊安風的恭敬。

后者似乎對這種自己拿主意的形式很熟悉，他看看殷慎獨，想了一會兒，用力點頭道：“云州治下，若真有這般心思陰沉、善于隱匿的妖物，卻是無論如何也要將其除去的。”

他要去，劉奶奶就得跟著。

后者與殷慎獨對上眼神，一言不發，徑直撇過臉去。

很顯然，在雙方都袒露身份之前，這老家伙打算繼續啞巴下去。

“此番與他同去平安縣，你千萬小心。”

“不僅是要小心那狐妖姥姥，更要小心這身份莫明的小子。”

邁開步伐，劉奶奶佝僂在最后偷偷傳音。

三人各懷心思，約定好離開的時間，各自返回住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