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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雙螺旋
  • 楊晚晴
  • 1419字
  • 2021-08-27 12:19:07

1當金山

翻過當金山,前方就是故鄉。正開著車的廖志國不時扭頭看我,“小——明德,你臉色不大好。”

我吞下一口唾沫,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高度的驟降造成了鼓膜的疼痛,我的嘴巴大張,試圖降低耳壓,但似乎不太奏效——于是,我的故鄉正用疼痛來迎接一個離開了三十五年的游子。

廖志國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折騰了一路,我看你有點兒累了。一會兒我們先去鎮里的賓館,明天我帶你去五號看看。”

我點點頭。這時一線灰藍出現在道路的左側,我想起那是蘇千湖。車輪滾滾向前,過了蘇千湖,大地一下子變得寸草不生。遠處的阿爾金山蹲踞在地平線之上,披掛著皚皚冰川。在都市里習慣了滿眼嘈雜的色彩,眼前的景象讓我產生了瞬間的恍惚:天藍、褐黃、冰川的雪白,線條簡單、低飽和度的大色塊——這是適合用來懷舊的顏色。

這是故鄉的顏色。

也許是車輪碾過沙子所發出的聒噪聲凸顯了車內的安靜,我的這個發小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明德,你是——哪年走的?”

“八三年。”

“八三年,對,八三年。你都走了——”廖志國微微偏過頭來,“三十五年了。”

是啊,我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三十五年,足以使一個出生在戈壁的男孩兒適應戈壁之外那個更廣闊的世界,那個人頭攢動、滿眼蔥綠的世界,那個城市霓虹吞沒了滿天星光,于是你無法通過北斗七星辨認方向的世界。

……三十五年,那個人和故鄉一樣,都成為了超脫于時間之外的符號,孤懸于我的追想之中。

“我從來沒想過咱倆還能聯系上,”我身邊的中年人幽幽一笑,“你知道,從這里走出去的人,很少回來。”

我不知該如何回應他,于是只能模棱兩可地點頭。我為什么回來?說實話,這個問題也困擾著我。從昆明到冷湖,一路輾轉,舟車勞頓,既不是旅游,也不為省親,若說是思念故土,那也不必偏偏選在這個時候……

難道只是因為那則玄之又玄的新聞?又或者,是這個我生于斯長于斯的石油小鎮忽然有了“火星”的名字,而這個名字又恰恰指向了那個人,那個用失蹤為我制造了三十五年的懸疑與失落的那個人?

我不知道。

“……明德,你看那邊,”廖志國的聲音從時間的這一頭咕嘟咕嘟冒了出來,“那是老基地。”

老基地。我把目光擲向他手指的方向。不遠處,老基地標志性的寶瓶門和長圍墻蹲在明亮的午后陽光中,透過已經殘缺不全的寶瓶門,我看到成排的土黃色房屋殘垣帶著某種不肯向時間屈服的倔強,齊整地列隊于黃沙之上。豐田越野車偏轉方向,駛下鋪裝路面。更多的斷壁殘垣,更多被拆除了屋頂和門窗的建筑。在老基地的另一邊,我看到了一處被涂滿鮮紅油漆的廢墟。那斷斷續續的墻有銳角的上緣,仿佛血淋淋的門齒和犬齒。這片廢墟中埋伏著絕好的隱喻:被時間撕咬的犧牲品和時間的利齒自身。

我忽然有些明白為什么廖志國要自作主張繞到這邊來了。

“除了四號,老基地、地中四井……五號,都差不多。”廖志國從齒縫中擠出一句,說完,用余光偷偷瞟我。

“我知道,”我說。“我有思想準備。”

中年人的眉毛微微一揚,嘴巴打開,又閉上。直到我們的車在冷湖鎮(以前的四號基地)入口處的武警檢查站停下,他才又對我說話。

“我知道你會回來。”他說。

我看著他。

“你心里有一個必須要解決的疑問,你只是需要一個回來的理由。”他又說。

廖志國是對的,只不過他的正確足以讓一個即將邁入知天命之年的人羞愧難當。我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我的頭顱里噼啪燃燒起來,那熱量一路向下,燒紅了我的耳垂。

“我——”

“你比你認為的更應該來。就算過了三十五年,也不遲。”廖志國的目光咬著我,一團火在他眼中跳蕩。“還有,那條新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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