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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

美國作家歐·亨利的真姓名是威廉·西德尼·波特。他于一八六二年九月十一日生于北卡羅來納州格林斯波羅鎮一個醫師的家庭。

從十五歲開始,歐·亨利就在他叔父的藥房里當學徒,工作了五年,后來由于健康關系需要更換環境,便到得克薩斯州一個朋友的牧場上做了兩年牧童。遼闊的西部草原和粗獷的牧人生活,給了歐·亨利深刻的影響。

一八八四年以后,他調換了不少職業,做過會計員、土地局辦事員和得克薩斯州首府奧斯汀第一國民銀行的出納員。這期間,還辦過一份名叫《滾石》的周刊,發表了一些諷刺性的幽默小品,但由于經營不善,不久這份周刊就停刊了。歐·亨利在奧斯汀國民銀行工作時,銀行短缺了一筆現金,為了避免受審,他拋下妻女,到中南美流浪了幾年。后來得到妻子病危的消息,冒險回到家里,以致被捕,在俄亥俄州監獄坐了三年多牢。

出獄后,歐·亨利遷居紐約,專門從事寫作。他曾經和紐約《世界報》簽訂合同,每星期提供一個短篇,同時還替別的報刊撰稿。正當創作力最旺盛的時候,歐·亨利健康日益惡化,于一九一〇年六月五日在紐約病逝。

不幸的遭遇、流浪的歲月、監獄的禁閉,以及和多種多樣的人物接觸,給了歐·亨利豐富的創作題材。他一生寫下了將近三百個短篇和一部長篇小說,其中絕大多數是在逝世前八年左右的時間里完成的。在他的筆下,我們看到了美國不同階級和不同社會地位的形形色色的人物。這里面包括百萬富翁、農場主、將軍、律師、法官、商店老板、證券經紀人、牧師、警察、書記、女店員、演員、藝術家、音樂家、女打字員、侍者、水手、騙子、小偷、強盜、牧童、醫師、小孩、酒店掌柜等;尤其是居于資本主義社會底層的所謂小人物,更是他經常描寫的對象。他的小說因此曾被譽為“美國生活的幽默的百科全書”。

從題材的性質來看,歐·亨利的作品大致可分為三類。一類以描寫美國西部生活為主;一類寫的是美國一些大城市的生活;一類則以拉丁美洲生活為對象。這些不同的題材,顯然與作者一生中幾個主要生活時期的不同經歷,有著密切的關系。而三類作品當中,無疑又以描寫城市生活的作品數量最多,意義最大。

作者描寫拉丁美洲生活的最主要的作品,是他的長篇小說《白菜與皇帝》。這部小說出版于一九〇二年,以拉丁美洲一個虛構的安楚里亞共和國為背景,揭露了美帝國主義在拉丁美洲推行侵略掠奪的殖民主義政策的種種罪行。《白菜與皇帝》是歐·亨利唯一的長篇小說,作者通過四五條并行的線索,試圖描繪出一幅廣闊的畫面,在寫作方法上有它的別致之處。不過從另一方面看,小說的章與章之間的內在聯系不夠緊密,各有獨立的內容,當做幾個不同的短篇來看亦無不可。

歐·亨利是十分喜愛美國的西部的。我們從他早年在朋友牧場上養病時的一些書信,可以看出他對美國西部遼闊自由的草原和浪漫奔放的牧人生活的熱愛,以及他對草原上的人們所抱的深厚的感情。在他的心目中,美國西部草原與美國東部城市大不相同,這里仿佛感覺不到資本主義城市文明的壓迫,人們純樸、勤勞、正直、勇敢、充滿活力和生氣,還沒有沾上資產階級唯利是圖、爾虞我詐的惡習。一個幾乎給城市吞噬掉的賭棍,憑著偶然的機遇來到草原上,通過勞動,接近大自然,重新獲得了健康的生命(《索利托牧場的衛生學》)。

歐·亨利描寫美國城市生活,特別是住在這些城市里的普通人生活的作品,比起他的西部作品來,似乎更值得重視。我們知道,歐·亨利對于美國下層社會生活是非常熟悉的。他的一位朋友,早年與他一同辦過《滾石》周刊的丹尼爾,在談到他的時候,曾經這樣說:“他從來不大關心所謂‘上流社會’,而只注意大街上和商店、咖啡館里的人,一夜接著一夜地從他們身上汲取思想。我想,正是由于這樣,他才能夠逼真地去描繪普通的人。”

在居住紐約期間,歐·亨利的確常常坐在自己家里的窗口,密切地觀察行人,或者在街上徘徊,在小飯館、香煙鋪、小客棧,在排隊領取救濟金的失業工人中,甚至在公園的長凳上找尋和人們接觸的機會,從周圍的現實生活中汲取題材。

歐·亨利對于資本主義社會中各式各樣小人物和流浪漢的同情,充分表現在他的許多短篇里。《麥琪的禮物》這篇膾炙人口的小說,描寫了一對窮困的年輕夫婦相互贈送圣誕禮物的故事。妻子賣了引以為自豪的頭發去買一條表鏈,殊不知丈夫正好賣了祖傳三代的金表,換來一副裝飾頭發的梳子。最后,丈夫對著這兩件殘缺不全的禮物笑了,可是他的笑聲中包含著多少辛酸的眼淚呵!在《警察和贊美詩》中,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想進監獄,謀得食宿,以便度過即將來臨的嚴冬。他到處為非作歹,作奸犯科,都沒有給逮去;然而正當他思想上發生變化,懺悔了過去,立志重新做人的時候,警察卻把他抓走了。

貧病和失業,是資本主義社會中小人物的天生伴侶。在《最后的常春藤葉》這個非常感人的短篇里,作者描寫了這些小人物的悲慘生活和他們彼此間的友愛與同情。一個貧病交加的年輕女畫家,在病床上待斃,居然被一個同樣貧困的老畫家救活了,但這個老畫家卻為此犧牲了自己的生命。窮途末路的失業者,只有絕望在等待他們(《供應家具的房間》)。

作者在不少的短篇中,對拜金主義作了入骨的諷刺和嘲笑。一個暴發的肥皂商,認為愛神遇到財神也要甘拜下風。他給他的兒子作了一場實地表演,用錢去制造出一個交通阻塞事件,使他兒子得到求婚的機會,好像真的證明了在資本主義社會錢能通神似的(《財神與愛神》)。又如,一個只圖發財的經紀人,除了金錢,別的都不放在心上,忙得竟連自己已經結婚都忘掉了,居然再次去向妻子求婚(《忙碌經紀人的浪漫史》)。

拜金主義不僅流行于資本家中間,同時也影響到了某些小人物。有些可憐的小職員也做著發財的夢,往往在上下班之間,或者在忙碌了一個星期之后,還要去冒充闊佬或富家的小姐,鬧出種種笑話(《華而不實》《汽車等待的時候》)。而那種死裝門面的風氣,有時竟牢牢地扼制著快要餓死的人,使人既感覺可笑,又覺得可憐和可悲(《兩位感恩節的紳士》)。

歐·亨利曾經寫過不少的小說,描寫美國城市生活的黑暗;也寫過許多小說來專門描寫美國的騙子,并出版過一個題名《高尚的騙子》的集子。這些小說的主人公杰甫·彼得斯,是個很愛吹噓他的行騙本領和勾當的騙子。他有一套行騙的哲學和道德觀。他自詡說:“我從沒有在辛辛苦苦干活的人身上弄過他們得來不易的小錢。我弄的錢都是傻瓜笨蛋口袋里裝不安穩的多余的錢。”有人拿杰甫·彼得斯和洛克菲勒相提并論,杰甫·彼得斯覺得是侮辱了他。通過作者的描寫,我們很容易看出,作者是把整個美國社會當做一個騙子社會來看待的。行騙這門行業,在美國真是無所不包。婚姻、官職固不消說(《精確的婚姻學》),其實所謂慈善事業,也是個行騙的絕好法門(《慈善事業數學講座》)。騙子手法各有高低,但本質都是一樣。

歐·亨利是一位具有獨特風格的作家。他的作品充滿了幽默風趣和詼諧機智。他的語言生動精煉,留有想象的余地,耐人尋味。他用寥寥幾筆就能刻畫出一個人物,以一個情節能同時寫出幾個人物,或者是一個人物性格的幾個方面。他善于把平常的生活現象加以概括綜合,然后以不平常的形式表現出來;能抓住生活中的偶然因素,給予故事一個意外的結尾。

的確,“歐·亨利式的結尾”,在美國文學中一直是負有盛名的。他的短篇小說,常常一開始就能抓住讀者的注意和興趣。每篇小說都有一些費人猜測的地方。他常常引著讀者順著邏輯的線路思索,以為已經可以測知故事的結局,但情節往往忽然一轉,使故事達到一個完全沒有想到,但又合情合理的結局。這些都是歐·亨利創作技巧中的長處。

在十九世紀末和二十世紀初,幽默和詼諧是美國文學中的一大特色,也是它的一個深厚的傳統。民間傳說和故事,在這方面,給許多美國作家提供了大量的營養。我國讀者已經熟知的馬克·吐溫,就喜歡采用民間說書人的形式,以第一人稱來寫小說,辛辣地諷刺和批判了十九世紀美國的資產階級社會。歐·亨利在描寫美國下層社會的一些短篇中,也常常采用這種形式。比方說,他喜歡讓小說中的人物自己講故事,喜歡在小說中開玩笑。這些說故事的人學問并不淵博,可是喜歡炫耀賣弄,穿鑿附會,引用一些毫無關聯的比喻和典故。而在這些人物上下古今、亂扯一通的時候,作者就對美國資本主義社會作了許多諷刺。

不過,從思想方面來說,歐·亨利卻是一位十分矛盾的作家。一方面,他看到了資本主義社會的種種虛偽、丑惡和痛苦,對它進行了一定的揭露和諷刺;一方面,他卻又始終不曾與這個社會決裂,而且還對它抱有幻想。因此,他常常一方面描寫資本主義制度下小人物的苦難,一方面又企圖通過所謂人與人的相通處、人情味和愛情等,給這些痛苦敷上一層止痛劑,甚至給悲慘的故事加上一個圓滿的結局。這種思想上的矛盾,不僅決定了歐·亨利作品價值的不平衡,決定了他的幽默的調子與同時代其他美國批判現實主義作家不同,而且也使他在描寫美國資本主義社會的時候,概括力受到了限制。他的幽默有時具有明確的目的性,有時卻仿佛純然屬于消遣性質,只是為了娛悅讀者。而他幽默的調子,也是“溫和”的多,“辛辣”的少,諷刺之中常常隱含著無可奈何的悲哀。

歐·亨利思想的矛盾和他作品的弱點,與他的創作環境有很大關系。即使在他已經成名,受到讀者廣泛歡迎的時候,他的生活也依然經常處于拮據狀態。他曾經直言不諱地說:“我是為面包而寫作的。”

不過,歐·亨利在這種不自由的庸俗環境中的苦悶,還要更深一層。他一面“為面包而寫作”,一面卻深深地厭惡資產階級文學的虛偽,憧憬著另一種不同的文學。在他的遺稿中,有一封沒有寫完的信,他在信里宣稱想寫一部他所謂的“只講真話”的長篇小說。

作者談到了這部未動筆的小說的特點,以及小說的人物和內容。談到怎樣講真話的時候,作者寫道:“假定他是被放逐到大海中心的一個孤島上,永遠沒有獲救的希望;于是,為了消磨一點時間,他就對自己講起故事來了,其中包含著他的種種奇遇、經歷和見解。”

作者反復強調這個人物說的必須是真話。他想說真話的心情是那樣迫切,要求是那樣嚴格,他甚至說:“如果你在我的稿子上找出一字、一行或一句假話,你就把它刪去,扣除版稅好了。”

可是,在信的末尾,作者忽然一轉,作了這樣的聲明:“請不要有一星半點認為這部小說將是一部什么自傳。我心目中有個很清楚的角色可以做這個人物,他根本不是……”這位主人公“根本不是”誰呢?作者想說的,大概是“根本不是”他本人。正像在他所有的作品里一樣,作者始終喜歡把他自己隱蔽起來。我們讀他的小說,常常可以感到,作者仿佛有意在避免和他的讀者直接見面。他老是戴著一副面具,企圖使讀者看不清他的真面目,摸不透他的真見解,雖然他到底還是不可避免地把自己整個顯示在讀者面前。不過,可惜的是,歐·亨利并沒有實現他要寫一部“只講真話”的小說的愿望。

收在這個集子里的《幽默家自白》,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很像作者本人的自白。小說主人公說:“我的笑話的性質是和善親切的,絕不流于諷刺,使別人生氣。”故事告訴我們,這個幽默家的幽默很受歡迎。可是一旦做了職業的幽默家,他就說:“五六個月之后,我的幽默仿佛逐漸枯竭了。”由于不得不向人榨取幽默材料,小說主人公對他的朋友們,竟成了“一個貪婪的人,一個莫洛克、約拿和吸血鬼”。他的生活因此變得極不自然,喪失了一切樂趣,簡直過不下去。最后,只有在他不再閉門寫作、毅然回到日常生活的時候,他才破除了籠罩在他頭上的“魔咒”,重新感到生活和創作的快慰。作者在這里很幽默地描繪了創作與生活的關系,說明一個作家脫離了生活,將一無所能。

關于寫作的方法,歐·亨利是主張自然、直接和簡潔的。他曾經在給他的朋友阿爾·杰寧斯的一封信中,勸后者在寫作時盡可能注意“簡單、明白和不加修飾”。阿爾·杰寧斯這個人,原先做過攔劫火車的強盜,后來成了俄克拉荷馬州一個赫赫有名的檢察官。他想把自己的經歷寫下來,歐·亨利后來與他合作,寫成了短篇小說《攔劫火車》。在上面所引的同一封信中,歐·亨利替阿爾·杰寧斯擬了一個寫作提綱,勸他“單刀直入地開始,不要扯什么道理”。又說:“寫事實和細節——我們要的是真實見聞——頂重要的是,要自然、直接和簡潔。”我們從歐·亨利的作品中可以看出,他本人對于這些見解是身體力行的。

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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