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濟(jì)于事。
我只能看著記憶一點點消失，就那么看著。
但隨著我忘卻的越多，我能看到的東西也越多。
冰箱里總是有吃不完的新鮮肉，廚房里的刀具一直都沾滿了血液。
家里的地面總是很臟，污濁的痕跡到處都是。
有一條長長的拖痕從我們每個人的房間穿過，最后消失在父親的書房前。
弟弟的小火車總是在自己繞著軌道跑，還哼著每天都能聽到的童謠。
鏡子里的我有著一雙紅紅的眼睛，它好像還會說話......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才是身體的主人......”
我沖鏡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甜美，純真。
時間一點點過去，每過去一天，我就會忘記更多的東西，但也會更清楚的看到血色的家。
還有那曲童謠。
我特別奇怪，每次醒過來看到母親的第一眼，我都會下意識的想抬起手，放到嘴邊。
我就順著我奇怪的想法，咬了咬手指。
“妍妍餓了呀，來，叫弟弟吃飯。”
母親溫柔的招招手，鋒利的刀尖從離她眼睛不過幾厘米的地方劃過。
我看到案板上堆著滲血的碎肉，鼻尖聳動，一股強(qiáng)烈的饑餓瘋狂的沖擊我的胃部。
好，好香的味道......
我死死盯著那攤稀世珍寶，像是整個人都被吸了進(jìn)去，無法挪動半步。
“別急哦，還沒熟呢。”
母親溫柔的推開我，染血的刀刃從我的脖頸滑過，切斷了我?guī)卓|發(fā)絲。
母親的話在這個家就是規(guī)則，是不容置疑和否定的，無論有多不舍，我還是移開了目光，向后退了兩步。
我抓起散落在衣領(lǐng)的頭發(fā)，一股腦塞進(jìn)嘴里，用力的咀嚼著。
我閉上眼，貪婪的嗅著令人如癡如醉的香味，想象嘴里的東西就是這種味道的來源。
我站在原地瘋狂的享受著，沉浸在如此曼妙迷醉的氣味里，忘卻了外界的一切。
我的牙齒一顆顆掉落，發(fā)絲緊緊纏繞在舌頭上，勒出一道道血線，我的嘴唇牙齦因為大力的碰撞各處潰爛，流著血的肉靠肌肉組織半掛不掛的耷拉著......
我感覺不到疼痛，只是一股腦的嚼著，不停的嚼，直到鮮血噴涌，流進(jìn)喉嚨，堵塞氣管。
我又忘記了，我聞到過這種香味，就在母親殺死弟弟的那晚。
就在父親的書房里。
但是我知道我很快又會忘記，下一次醒來我會完好無損的出現(xiàn)在我的臥室，被子整整齊齊，被角以我最舒服的方式掖好。
......
“白眼睛，紅眼睛，我不說，你不做，我們才不是好朋友！”
我睜開眼睛，耳邊的聲音吵得我意亂神迷，頭暈眼花，它好似在腦子里直接炸開一樣，我根本沒辦法睡覺。
我揉著腦袋，暈暈乎乎的下了床，努力辨識著眼前的一切。
“紅眼睛，白眼睛，你來找，我來藏，找到我們還是好朋友！”
什么白眼睛紅眼睛的......
我拍了拍腦袋，皺著眉頭慢吞吞走到鏡子跟前，打量著鏡子里的自己。
我好像什么都忘記了，家，母親，弟弟......
我看著陌生的臉，陌生的眼神，陌生的環(huán)境。
不知道為何本該慌亂的我心里異常安寧，潛意識告訴我，這里就是我的家，我在這里是最安全的，只是我暫時性的把它們都遺忘了而已。
“好吵，好吵，好吵！”
童謠的聲音越來越大，在我耳邊嗡嗡作響，好像四面八方環(huán)繞了無數(shù)個擴(kuò)音器，不斷地重復(fù)著。
詭異的童謠曲調(diào)雜亂，無數(shù)道聲音疊加在一起，我什么都聽不清楚。
我捂著耳朵，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我真要崩潰了！
但是我這里空間狹窄，一個小小的房間只有桌椅，床鋪和一個書架，我判斷不了方向，但可以肯定，聲音肯定不會是從厚重的、鎖死的門外傳來。
我咬著牙，努力無視快要炸開的聲音，飛快地在房間里尋找！
在哪在哪在哪！！！
桌子上孤零零的擺放著一張全家福和一面鏡子，我抓起全家福來，暴力的把它拆解開來，撕成碎片，床上床下則是什么東西都沒有，而書架......
我打開玻璃柜門，它撞到墻上，一下子碎裂開來，摔的滿地都是。
書架里面一排排玻璃瓶碼的整整齊齊，瓶子里面裝著不透明的黃色液體，快要滿溢出瓶口，密密麻麻的三排，每一瓶都是如此。
別吵了別吵了啊啊啊啊啊！！！
我隨手抓起幾瓶，奮力的丟了出去！
脆弱的玻璃瓶一觸即碎，里面的液體四濺紛飛。
它們和我腳下的血液混在一起，帶著碎玻璃一起穿透我的皮膚。
一瞬間，我的耳邊什么聲音都沒有了，讓我崩潰的童謠徹底消失不見，終于清靜了！
“咔嚓，咔嚓......”
我一腳一腳踩著碎玻璃，沒有在意滿地的狼藉，慢慢回到書桌跟前。
扯過椅子，我坐了下來。
鏡子里的我披頭散發(fā)，胳膊、肩膀、臉頰到處都是血液和黃色的液體，我滿意的點了點頭。
哦對，還有一雙紅眼睛。
這才應(yīng)該是我本來的樣子。
我右手的食指被一大片玻璃劃傷，整個指頭皮肉外翻，骨節(jié)清晰可見。
但是我沒在意，我拿著一個完好的瓶子，取下瓶塞，用劃傷的手指伸進(jìn)去沾了沾，隨后放到鼻尖輕嗅。
好香，好香......
我沉醉在其中，這份只屬于我的無人知曉的美妙和快樂。
好想就讓時間一直停留在這一刻，只有這樣才能讓我一直享受永不停歇的快感......
好香，好香......
我皺著眉頭，這一瓶香水已經(jīng)見底，它已經(jīng)失去了氣味，我不能，我不能就這樣停下......
還有很多很多，還有很多！
我撲過去，趴在玻璃渣堆積的血泊里，伸手夠著書架。
沒了，一瓶都沒有了！怎么會這樣？！
我雙手撐著身體，挪回到椅子上，抬頭看向書桌。
上面密密麻麻堆滿了空玻璃瓶！
我瘋了一樣一把掀飛所有的空瓶，耳邊開始隱約傳來聲音......
“白眼睛，紅眼睛......白眼睛，紅眼睛......”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我像一條瘋狗，聳動著鼻尖，到處找尋著獨特的氣味。
“紅眼睛......”
不不，別來別來！放過我，放過我，不不！！！
我對著鏡子里的自己怒吼: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才是身體的主人!”
“啪嗒......”
一瞬間，我視線鎖定了聲響傳來的地方，房間的大門，緩緩打開了一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