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這么晚了,您這是去哪?”看著換鞋子的舅舅程宇問道。
“出去夾些泥鰍回來吃。”舅舅邊拿著東西邊答,接著向一旁玩耍的兩個兒子叫道:“小聰,去房間把手電筒和泥鰍鉗拿來,要出去了。”
“舅舅,晚上去照泥鰍好照嗎?”
“還可以,這陣子天氣熱,很多晚上跑出來乘涼了,前兩天,下面民哥晚上一會就照了十幾斤。”
“這么多?舅舅,您等我,我也去。”
“還是不要,田埂晚上不好走,你們在家休息,等我回來,明天煮泥鰍吃。”
“您等我,我去叫青青。”說完,程宇向房間里跑去。
“青青,我們去夾泥鰍吧?”
望著程宇一臉興奮,青云馬上放下手中的書問道:“什么泥鰍?這么晚,天那么黑怎能看到?”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現在是去照泥鰍,用手電筒,別說了,舅舅還等著呢,快穿鞋。”程宇催促道。
“好的。”青云急忙下床穿鞋。
走到門邊,程宇望著青云的腳道:“你怎么穿著拖鞋?去換換吧,拖鞋不好走。”
“沒事,白天我們也走過,那路挺好走的,快走吧,舅舅在等著呢。”青云推著程宇笑道。
“好吧,等會你不要亂走,一定要拉緊我。”
“知道。”
在田野間,他們一行五個人拿著三個手電筒,程宇與青云共用一個,舅舅手拿一個,另一只手拿著鉗子,智聰和智明兩兄弟一個拿電筒一個提桶。
他們慢慢地行走在田埂邊,舅舅小心用電筒照在水田里,還真有不少泥鰍出來,它們一條條地趴在泥面上,有電筒的光芒照射過來還毫無察覺。
舅舅看準了,就用鉗子輕輕地靠近水面,緊接著,突然加速沖下去,夾住泥鰍中間部位,幾乎是百發百中,才二三十分鐘,就已經有了五六斤泥鰍了。
“舅舅,讓我試試吧。”
“好的,慢慢來,不要急。”
程宇拿著鉗子,像舅舅一樣慢慢靠近水面,但他剛接近水面,泥鰍就一溜煙跑了。
舅舅在一旁道:“不能太急,手要拿穩,你不要讓鉗子碰到水面,這樣泥鰍會察覺到動靜而迅速逃跑,因為,給了它一個信號,它有危險了。”
“嗯!知道。”程宇緊盯著水里的泥鰍,正準備突然夾下去時,青云在一旁叫了一聲“啊!”
程宇慌忙收回鉗子向青云問道:“怎么了?”
“不知道,我的腳好像被什么咬了一下,好痛。”
程宇心頭一驚,馬上順著青云所指的地方照過去,看到青云的腳趾小趾部位有兩個小牙印,再向一邊照去看到草叢中一條灰色的小尾巴,然后迅速消失。
程宇大驚道:“聽我說不要動,站著不動,放松心情。”他馬上解開自己腰間的皮帶,緊緊地綁在青云大腿間。
青云驚惶問道:“怎么了?為什么這樣?”
智聰用電筒照在青云的腳上道:“哎呀!你被蛇咬了。”
青云聽后大驚失色,程宇一把抱起青云安慰道:“不要緊張,聽我說不要亂動。”說完抱起青云向家里方向跑去。
舅舅慌忙向村里另一個方向,邊跑邊喊道:“你們兩個和小宇回家,我去找村里的中醫周大叔來。”
回到家中,青云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受驚不小,程宇對智聰、智明兄弟道:“你倆,一個幫我拿家里的小水果刀來,另一個幫我拿火過來。”
兩個小鬼不敢怠慢,慌忙跑去找東西,舅媽、外婆、外公走過來問道:“怎么了?怎么回事?”
程宇顧不上回答,他看著青云的腳,腳的顏色都變了,變成青紫色,還腫得好高。
青云眼淚不停向下流,她驚慌不已,程宇心痛道:“不要哭,沒事的,沒事的。”
“表哥,表哥,拿來了。”智聰和智明喘著氣,把手上的刀遞給程宇。
“沒有火,只有打火機。”
“也可以。”程宇把打火機調到最大,再把刀放在火機上燒,過了一陣后,看著青云道:“青青,我要劃開你的傷口,讓毒素流出來,你忍住痛,好嗎?”
青云驚慌地望著他不知所措,程宇馬上叫舅媽、外公和兩個表弟幫忙按住青云,不要讓她亂動。
然后,拿著刀向咬傷部位扎過去,青云發出慘叫聲,她用力地掙扎著,弄得身邊的人都站立不穩。
因為青云凄慘的叫聲,屋旁本就要入睡的鄰居們都起來了,一下子客廳里擠滿了人。
程宇緊緊地抓住她的腳,又一次扎下去,用并力擠壓傷口,黑色的血如缺堤河水般向外流出,漸漸地流出的血變成了鮮紅色,程宇輕輕地放下她的腳。
青云虛弱地躺在椅子上,她臉色蒼白頭發凌亂,臉上頭上到處都冒著汗珠,程宇心痛地抱著她:“對不起!是我不好,對不起!”
這時,舅舅帶來一位六七十歲的老人走了進來。
老人看了看青云的傷口,平靜道:“沒事了,沒事了。小宇你做得很好,很及時,等會我去找點蛇藥敷上就好了,我這就去找藥,你們先把傷口清洗一下。”說完老人走了出去。
過了十幾分鐘,老人走了進來,拿著已經弄碎的草藥敷在青云的傷口上,然后用一塊干凈的白色沙布包緊。
接著問了一些程宇當時的情況,安慰道:“不要太擔心,這是普通的土白蛇,也有毒,但不是那么強,而且你們搶救及時,以后晚上出去要小心,應該是你不小心踩到它了,一般蛇你不打不踩它,它不會來咬你的。”
“謝謝您!阿公!”程宇感激道。
“好好休息,過幾天傷口就好了,也可以到處跑了,這里還有一些草藥,明天再換換藥,沒事了,我先回去。”
外公走上前道:“老周,謝謝了!”其他的人都跟著向老人道謝,老人笑嘻嘻地向門口走去,舅舅急忙拿著手電筒,跟在老人的后面照著路面。
程宇抱起青云來到房間,小心把她放在床上,大家都過來問候青云,青云虛弱點著頭,等到房間里的人慢慢散去后。
程宇坐在青云的身邊,抱著青云自責道:“對不起,如果不是我要帶你去照泥鰍,你就不會被蛇咬,如果我堅持讓你換雙鞋也好,我真是太粗心了。”
青云緊緊地依偎在程宇的懷里,安慰道:“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的。”
“還很痛嗎?”
“現在沒有那么痛,剛剛好痛。”說完青云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對不起,我剛才是沒有辦法,這里是鄉下,沒有城里的醫療條件,從這里去鄉鎮醫院還要坐半個小時的車。
而且鄉村地方,半夜里無車可找,就算打電話叫車也最少要一個小時左右,我見你中毒了,怕你有危險,我顧及不了這么多了,只能這樣做。”
青云在程宇懷里抽泣著點了點頭。
“只是這樣讓你很痛,看你這樣痛苦,我恨不得痛的是我,如果可以代替,我愿意由我來痛。”
青云只是流淚不語,她的臉色蒼白還有點精神恍惚。
程宇輕輕動了一下,她馬上驚慌緊緊地抱著程宇。
“我不走,我哪都不去,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來。”程宇放好枕頭:“你也累了,好好睡一下,我就一直躺在你身邊,一刻也不離開。”
說完親了一口青云的臉道:“對不起!”青云睜開眼睛,望著程宇笑了笑,然后乖乖地閉上眼睛,程宇看著虛弱的青云,他心如刀絞。
第二天一大早,程宇就讓舅舅幫忙安排一輛車,他們馬上回城里,傷口上倒是沒有什么大礙,但青云的臉色蒼白氣若游絲,他實在太擔心了,是不是還有哪里不舒服?
他明白現在說什么后悔的話,都是多余的,馬上回城里,才是最要緊的事。
一路上,青云時睡時醒,總是緊緊地抱著他的手,他有說不出的心酸,本是想好好出來玩,但沒想到變成這樣子。
快到時,他跟醫院里專門研究中毒科王醫生打了電話,并把所有情況都說了一遍,王醫生聽后也說青云應該并無大礙,可能是受驚過度。
程宇思考后,決定先送青云回家,一路奔波,她也很勞累,而且王醫生答應,馬上趕來青云家中查看。
祝家剛吃完飯,全家人坐在沙發上看新聞。
“程宇,這是,這是怎么回事啊?”大家都詫異地看著程宇背著青云走進來。
“青青,你怎么了?啊?你怎么回事?”祝母望著青云驚訝道。
青云睜開眼睛,對母親笑笑道:“媽,我沒事?”但剛說完,眼淚就一個勁直掉,家里人更是驚慌,都圍了上來。
程宇道:“先把她放在床上。”說完背著青云往房間走去,家里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緊跟其后。
祝母祝父更是緊張地跟隨在后面邊走邊問,把青云放下后,程宇長吸一口氣說道:“她被蛇咬了。”
所有人聽后,臉色馬上刷一下全白了,青山沖過去抱起青云叫道:“那還不快送去醫院。”
“現在毒已經解了,在家休養就好,只是她受了太大的驚嚇。”程宇攔住青山道。
祝母心疼地握著青云的手,埋怨道:“程宇,你是怎么照顧她的?我們相信你,但你卻把她弄成這樣子回來,叫我怎么放心把她交給你?”
“伯母,對不起!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沒有好好照顧好她,對不起!”程宇低著頭站在那里,如一個在等待審判的罪犯。
“媽,你不要說他,是我自己不小心的,不關他的事,你們都不要怪他,好嗎?”青云看著大家,支撐坐起來。
“程宇,你是醫生,你確定毒已解?青青的臉色怎么還這么差?”父親冷峻地看著程宇問道。
“我確定,青青應該是受驚過度,我還打了電話求院長,讓我們醫院中毒專科王醫生過來看看。”剛說完門鈴響起,程宇喜悅道:“應該是他來了。”
“快!快去開門。”祝父喊道。
王醫生進來看了看一邊站著的程宇,然后走到青云身邊解開傷口仔細檢查,接著看了看青云的臉部、眼睛、手上。
滿意地笑道:“沒事了,這傷口處理得非常好,看來有專家,還有這草藥,是新鮮采摘下來的,這可是很好的解藥,過幾天就好了,只是受了一些驚嚇,吃點藥在家好好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程宇,你們去了哪里?怎么還有這種草藥,這種藥現在很罕見了,還有嗎?”王醫生對程宇問道。
“我們去鄉下了,是一位老中醫給的,他去哪里摘的,我也不知道,這里還有一些。”程宇打開包,取出草藥遞給王醫生。
“醫生,她真的沒事了嗎?”祝父祝母急切問道。
“沒事,沒事了,放心吧!”
“真的不用去醫院嗎?”祝母不放心道。
“不用了,她這是小傷,在家好好休養就行,幾天后就沒事了,傷口毒素處理很及時,而且中毒不是太深,這條蛇應該不算是很毒的毒蛇,不必過于驚慌。”
“謝謝醫生!”
“如果你們還不放心,等一下我開點藥,讓程宇拿來讓她服用,這樣內服外用好得更快,對了,程宇你那草藥能給我一點,我拿回去好好看看。”
“沒問題,謝謝您!王醫生!”
“那你們忙吧,我先回去醫院,在家好好休息。”說完收起東西向外走去。
“謝謝!謝謝醫生!”
把王醫生送出門口,程宇回到房間看到青云已經躺下睡著。
祝母看著程宇冷冷地說道:“程宇你跟我出來吧。”
程宇只覺得有一股寒氣襲來,但他無處可避,只有硬著頭皮,跟在祝母的身后,祝家人都坐在客廳沙發上,只有青云的嫂子在房間里陪著她。
“說說吧!說說怎么回事?”祝母面無表情地問道。
程宇把所有過程都說了一遍,青山與祝父沒有講話。
只聽到祝母怒吼道:“程宇,你怎么可以帶青青去那樣的地方?你居然把她帶去鄉下,晚上還帶著她到處亂跑,你太不知道分寸了。”
“伯母,這次是我不好,是我的錯,我沒照顧好青青。”
“程宇,我一直認為你是一個品行端正,有修養有作為的年輕人,這也是我同意青青和你交往的原因。
但你,你是怎么了?你帶著她去那種地方到處亂竄,像個野丫頭一樣,還晚上跑出去……。”
“伯母,我帶她出去走走,是希望讓她除了看看城市的天空外,還可以感受一下鄉村的田園生活與自然生態。”程宇解釋道。
“我的女兒,用得著去感受那種窮鄉僻壤的地方嗎?”
“鄉村是窮了一點,但鄉下人單純質樸熱情好客,他們吃著自己種的糧食,用的是自己辛勤勞動的成果,他們也許沒有城里人有文化、有知識,沒有城里人看起來高貴。
可許多城里人的高貴,是建立在金錢與物質上的,如果褪去表面上的偽裝,就會露出丑陋的面目,但鄉村里的人卻活得真實,而不虛偽。”程宇有些不忿道。
“程宇,你說什么?看來我就是看錯你了,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不錯的年輕人,但你今天的態度,太讓我失望。”
祝母痛恨地看著程宇,她哪有受過這種氣,剛剛被程宇的一陣搶白,讓她顏面掃地,最可恨的是老公和兒子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伯母,對不起!如果我剛才的話有冒犯您,我向您道歉,但我不認同您對鄉下人的那種偏見,在這世上人人平等。”
“哈哈!平等?程宇,人和人永遠不同,永遠也不可能平等,這個社會就是現實的,永遠都是弱肉強食,也是我多年在商場的經驗。”祝母不屑地瞅了一眼程宇。
“人和人是不同,出生不同,生活不同,但是每個人看幸福的眼光是不一樣的,追求的手法也各不相同,有許多人是懂得知足的。
并不是他們沒有能力與智慧,只是對生活懂得知足常樂。在鄉村,人們并不追求過多的物質,也沒有那么多城里人的爾虞我詐、偷奸耍滑、層層剝削。”
“你,你說什么?你的意思就是說我是那種剝削別人的人了?”祝母憤怒道。
“我沒有冒犯您的意思,伯母!我只是打一個比喻而已,雖然我很不認同您對鄉村的偏見,但我還是很尊重您的。
我的母親就是從鄉下來的,我的父親,在我九歲那年就去世,是我母親一個人,把我含辛茹苦養大。
我能有今天,也少不了她的辛勤教導,還有這次,我帶青青去鄉下也是去看我的外公、外婆。
我知道您只是太愛青青,太關心她,但總是在溫室的花朵,從來不走出去外面,她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如何去面對將來的生活。
人生不是一帆風順的,我想您比我更明白,但不管將來是什么樣的生活,我都想要好好的陪伴她,讓她快樂,讓她幸福,就算是苦,我也希望可以與她在苦中作樂。”
程宇一口氣說完,大家沒有一個人說話,就連剛剛還怒發沖冠的祝母也靜了下來。
過一會,祝母冷冷道:“好了,你回去休息,這里有我們。”說完起來轉身離去。
程宇看到她離去的背影,有些迷惘,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心中感到無比的傷感,祝父走過來,拍了拍程宇的肩膀,跟隨祝母離去。
只剩下祝青山坐在那里,青山對程宇笑道:“很佩服你,我媽媽是一個很要強的女人,她在家里可是說一不二的,不過我覺得你今天說得很好,平時都是我在學校里給學生上課,今天我在家里做了學生。”
“大哥,謝謝你的諒解。”
“今天,算是讓我家里人更深入地認識你,不過我媽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女人,以后你還是要注意講話方式,我送你出去。”
“我去醫院幫青青拿藥。”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看你也沒有休息好,藥我去拿。”
程宇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中,母親看到程宇急忙問;“她怎么樣了?沒事吧?你是從醫院回來嗎?她是不是在你們醫院?不如我去看看她吧?”
“媽!她沒事了,是不是舅舅打電話告訴您的?您不用擔心,她在家里休息,過幾天就好了。”程宇躺在沙發上說道。
“那就好,我不知道有多擔心,沒事就好。你說你也真是的,帶人家去鄉下玩就玩嘛,還晚上出去照什么泥鰍,你看這就出事了。”
“媽!媽!您就讓我靜靜好不好,我都快被您們煩死了。”說完轉身沖進房里,隨手用力地關上房門。
程宇知道他剛說的話和所做的,一定很傷母親的心,但他心里真的很是煩躁,本來是一次浪漫之旅,最后卻成這樣。
剛才在青云家中,又與祝母起沖突,他不知道未來的路應該是怎么樣,但明白現在只是一個開始,將來呢?將來是什么樣?程宇覺得自己變得有些多愁善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