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獨霞在島上逗留七日,將一切和案件有關的人員送上法庭審判。
法官不是那些腦袋不清楚的小混混,知道和如日中天的炎親王對著干沒有好下場。炎親王肆無忌憚地迫害世家,肯定會在日后遭到清算,但這并不是一個小小的法官能決定的事情,當下還是照著源獨霞的意思對那些村民進行了判決。
至于源獨霞,在當日殺死了那個老嫗之后,也沒有將自己剩余的怒火傾瀉在其他村民身上。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既然娜塔莎的妹妹還在世,源獨霞當然要為代替自己的保姆,照顧好她僅剩的親人。
娜塔莎的妹妹和源獨霞年紀相差不遠,只比他小了幾個月,名叫阿麗娜,外貌簡直和年輕時的娜塔莎同出一轍,她被護衛從房中救出來后就被緊急送入醫院治療,整個療程由源獨霞全程陪同,在她醒來后,源獨霞也告訴了她她家中發生的一系列變故。
讓阿麗娜在病房中獨自消化著突如其來的慘劇,源獨霞一個人回到如今已變得空空蕩蕩的村子中,走到那片帶給自己無窮噩夢的沙灘上。雖然尸體已經都被清除,但源獨霞依然能從沙地中感受到一些異樣的東西。
情緒。
那些年輕人瘋狂,以及自己在一瞬間爆發的更為殘虐的極端感覺。就是那一瞬,就是那種極端的負面感覺,將源獨霞自身的天王之力深深抬高了一個臺階。
上一次大考中,源獨霞名列那一屆皇室子弟中的第七位,也就是說他之前仍有六位和自己統領的皇室子弟在天王之力的造詣上超越了自己。這個結果已經殊為不錯,就連娜塔莎也甚是滿意,唯一不滿的人只有一個,源獨霞他自己。
但不滿歸不滿,源獨霞仍是清晰地直到自己和前面幾位同輩的子弟相比差了相當一段距離,這已經和后天努力沒有什么關系,純粹是天賦問題。尤其是皇帝的小兒子,年紀比自己還小,卻在這一屆的大考中取得了第三名的成績。
源獨霞伸開雙臂,迎著海風吹拂,閉上眼睛回憶當時那瞬間殘虐的景象,人頭滾落,血流成河的場景,他要再次想起來。
想,想,想,拼盡全力他也要想起來,不管多么惡心,多么殘忍,他都要讓自己彷佛置身于那天的血腥場景。竭盡全力,甚至連天王之力也用上,他漸漸拾起那日所有零散的記憶片段,將自己最可惡的痛苦回憶一點點地榨出,拼湊成一個整體。
“啊……”
痛苦的悶哼聲自他的牙尖流出,源獨霞的雙手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握緊,指甲滲入皮肉也不覺疼痛。還有,還有一個東西,最后一個自己不愿意回想起的畫面——
火。
無窮無盡的火,要將自己吞噬的惡火。
源獨霞站在火圈外,抬頭仰望,一道站在火內,面目模糊不清的身影,高高舉起手中的木刺,然后朝著地上的頭顱狠狠刺去。
“不!”
源獨霞本能地向前一步,身形被灼熱火焰吞沒,一瞬間,全身都被燒的不成樣子,血肉銷蝕。
眼前驟然明亮!
他猛地睜開眼睛,一聲暴喝震蕩寰宇,將面前的平靜的海浪擊碎,分為兩股怒潮向兩邊涌去。怒喝之下,趴在沙中的小蟹,貝類都是外殼盡碎,內中組織也難以幸免地被碾成齏粉。
天邊,一道赤紅光柱自上而下,連接天機晚霞砸入海中,氣勢萬鈞之余分割海水,朝著源獨霞襲來。源獨霞怡然不懼,單手伸出,氤氳紫氣在他手中化為一個小型龍卷風眼,將這迎面而來的赤霞盡數吞入其中。
兩道屬性截然不同的力量交匯,化為一個淡紅色的耀眼光球,光球內部力量無比龐大,令創造出他的源獨霞都有些把握不穩。源獨霞雙手皮膚已被這強橫力量灼燒得焦黑,但他仍是堅持到最后這兩股力量完美融合的剎那,才將能量光球打入海中。
力量在深海爆發,宛如大量炸藥在水滴被瞬間引爆,激起數十米高的浪頭,蒸騰的水汽和雨滴落在源獨霞身上,將他的頭發,衣物全部打濕。
最強的力量,最新的突破,便在這一刻,在源獨霞的身上涌現了。
天王之力,不愧為由人的情緒推動的最強力量,越是極端的情緒,便越有可能達到突破。
親眼看到養母死后的慘狀,源獨霞以內心的絕望,痛苦,以及從悲傷中衍生出來的憤怒作為燃料,最終達到突破。而現在,源獨霞便有著一股謎一般的自信,什么天國的皇子,都是土雞瓦狗,絕非如今自己的一合之敵。
可現在,源獨霞卻感覺不到任何開心的情緒。
這是當然,以養母的死作為突破的動力,這可悲的突破難以帶給源獨霞任何積極情緒。相反,比之前更深的仇恨與痛苦感覺灼燒著他的心臟,即使突破又如何,沒有發泄的余地,沒有可能挽回養母的生命,他到底應該怎么做才好,他到底應該怎么做才好?
他媽的,都是一群賤人,一群欺軟怕硬,無膽挑戰自己的狗種。什么義士,不過是打著正義旗號,迫害無反抗之力的人的一群雜種,小人。
……
“最后,你便一步步成為了如今的樣子嗎?”雪椰問道。
“極端情緒能促進天王之力的突破,但天王之力的突破也會刺激極端情緒的延續。若是為了一味追求突破,人可能需要無時無刻處在一個極端壓抑的環境中,在這種環境下生活,怎能希望人的精神正常。”源獨霞回道,眼中流露出回憶的神情。
“雖然取得突破,但這對當時我的來說其實已經無關緊要了。事已至此,我除了好好善待阿麗娜也別無他法,那些村民當然被我記下,只不過我現在沒有足夠的理由和時機去處置他們,但在日后,他們那兒的所有人都幾乎被我用各種罪名一一處死,算是我對他們的報復。至于阿麗娜,她成了我的貼身侍女,也是我在回去之后才定下來的,當然,這決定沒有多少人反對而已。”
“在我回去后,很快知道了另一件事情。你們知道,我的母親早亡,死于飛機失事,這么多年來我一直沒有懷疑,即使是回來之后,我知道人心險惡,也沒有會想起這件事情的疑點。只是半個月后的一天,我聽說有一群罪人被押入了王府,心生疑竇。因為一般來說,罪人不可能會被接入王府之中,要么在法院宣判,要么在監獄等死。他們進入王府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是他們勢力夠大,王府的人愿意窩藏他們,要么是他們犯得事情夠大,大到整個王府上下都被驚動。從他們被押入的樣子來看,明顯是后者。
因此我找到了府內一個參與此次行動的護衛,在我的逼問下,終于知道了那兩個人的來歷。”說到這里,源獨霞站起身來,臉上一直以來不變的笑容終于消失。
“我的母親確實是死于飛機失事,但從飛機內的黑匣子來看,飛機是因為一場明顯的自殺式襲擊而墜落的,這是一起人為事故,只是當時主謀沒有落網,且影響太壞,皇室才一直將這件事情壓了下去。不過,我的父親仍是派人在這幾年里不斷搜查著真正的犯人,直到那天為之,那兩個主謀者落網。”
源獨霞冷笑起來,笑聲中不難聽出陣陣悲涼之意:“你知道嗎,原來這這樣的事情不只發生在娜塔莎身上,七年,七年前我的母親便似因此而死。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都因為這群貪生怕死,欺軟怕硬的賤人而死。”
字字如釘子般嵌入雪椰和徐生的心中,沒有過多言語,但他們也能感受到源獨霞的恨意,這恨意令他痛苦,同時也令他強大。
“都是賤人,他媽的都是該死的賤人,這就是我當時心中所想。朋友,你問我恨不恨皇帝陛下,其實對他我并沒有多少恨意,反而是尊敬更多,因為我知道他是迫不得已。若非我的父親明確表態愿意為他做這些臟活,擔這些罵名,我相信他念在兄弟情誼上也不會對我們如何。我真正恨的是那群愚民,看不清是非黑白,愚蠢地隨意被人操控,為自己的暴行冠上冠冕堂皇的名號,做著比自己痛恨的人還要殘暴的事情。他們的暴行往往無法傷害到真正他們要反對的人,反而牽扯到無辜之人,即使這樣,他們也覺得自己已經達到目的。是的,就是這群眼高手低的賤人,他們才是我真正恨得人。”源獨霞低頭望向自己的雙手,手指修長,皮膚慘敗,這一刻雙手宛如被血浸泡過一樣,滲透出絲絲血色。
源獨霞呼出一口氣,“那時候,我真是瘋了,一點沒有顧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會遭到怎樣的懲罰,在眾目睽睽下對犯人實行極刑又會對我的名聲造成怎樣的影響,那個時候我都不管不顧,被憤怒充斥的大腦沒有思考這些事情的余地。直到那日夜里,我被父親叫入他的書房。”
“我極少進他的書房,那是他最隱私的地方,我想整個王府中,也只有我母親生前能進去,但這次他破天荒地讓我進入,我也嗅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味道,但我不在意,反正人已經死了,被我用最痛苦的方法處死,接下來就算是剝奪了我世子的頭銜又怎么樣,我根本不在意這個名號。
只是,當我見過父親后,他一句斥責我的話都沒有說出口,只是靜靜地問了一句話。
你是炎親王世子,還是源獨霞?”
“你……是怎么回答的?”雪椰問道。
“回答?回答永遠只有一個。”源獨霞看向雪椰,同時瞥過徐生,眼中仿佛跳動著從未見過的火焰,生命之火,痛苦之火,支撐著他的生命,令他足有成為如今這個人的火焰。
“我是,源獨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