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源獨霞雙唇微啟,殺字輕吐。
早有預料的任無云雙足在地上猛地一踏,木質地板頓時在這記重踏下凹陷。他將壓縮空氣在自己的雙腳下引爆,在發出劇烈音爆聲,引得眾人心神搖曳的同時飛快倒射而出。
此刻,像源獨霞投誠的數人也開始了動作。在場唯一一個女性下定決心,十根銀絲再次從指尖探出,欲阻擋任無云的步伐。但任無云畢竟早已了解她的能力,在銀絲即將觸及自己身側的一刻,數道鋒利氣刃呼嘯而出。質地堅韌的銀絲在對上疾馳而來的氣刃時竟如同真的發絲一樣脆弱,瞬間被斬成數根斷絲。女人臉色一白,收回能力。
在女人出手后,一股寒流緊跟而上。配合寒流對任無云身形的限制,身著厚重黑色羽絨服的大漢將外套一甩,鱗甲附著在身體上,向任無云沖來。
任無云面不改色,右手伸出,對著大漢沖來的方向一握,隨著一聲更加劇烈的聲響,大漢如遭重擊,口鼻溢血,后心位置凹陷一塊,支撐不住壓力和痛苦,單膝跪倒在地。
小松看著同事的慘況,心生兔死狐悲之意。但眼下既有王室之人的插手,只有先將任無云擒下自己才有保命的余地。轉念之間,寒流威力更甚,鋪天蓋地般向任無云襲來。
但寒流雖強,任無云的對異能的挖掘程度卻遠在部下之上。地上的冰霜蔓延到任無云身前半尺后便不得寸進,縱使小松傾力而為,寒流卻只能暫時與一道無形氣墻形成僵持之勢。
“這是……氣甲?”小松驚駭道,他跟著任無云的時間不多,不清楚自己的頂頭上司何時擁有這般能力。
護身氣甲,這是任無云被人逼至絕境時才會使出的保命絕技,也是他在八年前被莫孤沉斬傷后對自己近身能力薄弱的反思。這道護身氣甲無形無色,難以被人發現,雖是氣甲,堅硬程度卻不下于合金所鑄的鎧甲。
當然,此次小松的寒流無功而返,更大原因是他的能力本身就比不上任無云。若是秦無常在此地動用黑血,氣甲是否有效還是未知數,
眼見三波攻勢其出依舊沒有達到預期。源獨霞伸手一揮,任無云頓時感到四周空氣流散,本來在他掌控之中的氣流頓時失去控制。
他想將此處的空氣抽干,任無云心道。
說來也諷刺,這般手段本來是自己慣用的伎倆,如今卻被被人用來對付自己,果然是天道好輪回。
他這么想著,眼中卻閃過一絲狠色。霎時間,二十八聲先后響起的音爆聲幾乎將在場所有人的耳膜震碎,處在任無云正前方的源獨霞只覺二十八道從不同方位而來的勁風將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涵蓋了整個空間。
二十八發空氣炮同時針對一個人啟動,這已經是任無云此時能打出的極限一擊。
巨響之后,便是劇烈的正當,小木屋承受不住氣炮的威力,玻璃頓時破碎,尖銳的碎片四散。木屋在這一刻被炸得四分五裂,站在源獨霞身邊的眾人無不遭受重擊,對著木屑倒飛出去。
煙塵彌散,遮蓋他們的視線,卻難遮蓋他們茫然的眼神和顫抖的身軀。特別是剛剛對任無云出手的三人,此刻他們才明白任無云只是仍念舊情,不忍對他們下殺手罷了。若是這幾發氣炮針對他們而來,他們現在早已尸骨無存了。
一想到這點,他們又忍不住打了了哆嗦,被氣炮正中的源獨霞怎么樣了?
若是王室血脈真的在此地死去,但麻煩就大了。
此時,煙塵終于消散,只見一個身影在漫天云霧中靜靜佇立,正是源獨霞。
他的身體四周包裹在一個透明的淡紅色氣罩中,氣罩表面在任無云發出的氣炮的沖擊下蕩起一層層可見的波紋,宛如小孩打水漂時石頭在水面上飛過后蕩起的漣漪。源獨霞在其中依然保持著雙手附后的架勢,莫說是受傷,就連衣服都沒有在這次攻勢下有一絲褶皺。
“這,才叫護身氣甲。”源獨霞道。
說完,他抬起左手,氣流被無形的力量阻隔開。任無云呼吸一窒,他眼前的源獨霞就如同傳說中的分開大海的摩西一般,只不過這次他分開的不是海水,而是無形的空氣。
但亦已足夠致命。
赤色光束從源獨霞手中飛出,化作一道血紅色的匹練,直擊任無云。后者在這般恐怖的速度下根本沒有逃竄的余地,只能全力運起氣甲防御。
攻勢與守勢在這一刻相交,結果卻是攻勢勢如破竹般突破了守勢。任無云的護身氣甲在這一擊下毫無懸念地破碎,熾熱的能量透過碎裂的胸骨傳入任無云體內,鮮血噴涌之間,他眼前一黑,被這一擊轟得倒飛出數十米。
若不是有氣甲略微阻擋了攻勢,他現在可能已經身亡了。
“咳……”胸口傳來的不只是骨裂之痛,更是有一股熱能在體內四處亂竄,破壞經絡。任無云捂住胸口,任由血打濕垂到嘴邊的黑發。即使這個硬漢再強硬,如今心中也不由泛起一絲絕望。
他記起曾經和柳崇山聊天時,柳崇山提到了王室在天國掌控的力量。這本是一個政治話題,說到最后,柳崇山長嘆一聲,說道在智謀,權力,財富等條件相當時,人果然更容易依靠自己本身的力量,這里的力量但只人的暴力。為何源氏能獨掌天國大權,為何源家雖有分裂和戰亂,到最后掌握天國的仍然是姓源的人。說到底,不過是因為源家人體內流淌的天王之血夠強而已。
說到這里,柳崇山特地提醒了任無云一句,說他知道任無云這種“野生”眷者即使如今投靠政府,心底里還是認為自己靠拳頭說話,不把一開始就依靠政府的眷者放在眼內。但無論如何,都不能將這種輕蔑的情緒帶到擁有天王之血的人身上。這不是因為他們地位之高不容侵犯,而是簡單得因為他們本身力量足夠強。
任無云本以為自己已經給予了王室足夠的重視,今日一交手,才知道自己還是小看了王室。
呼吸稍緩,任無云擦去嘴角的血跡。看源獨霞這般輕松的模樣,心知此人的戰力怕是已經勝過了一般的高級眷者。
他緩緩站起,雙腿戰栗,幾乎連戰都站不穩,卻還是強撐著望向源獨霞。源獨霞看他竟然還能站起,眼中玩味更甚,雙手一抬,更強的攻勢在他的五指之間凝聚。見識到他前一擊威力的眾人都不由自主得退開,免得被這更強的一招波及。
就在此刻,任無云目光一凝,被血模糊的眼簾中,溫蝶立于源獨霞身后,用口型對他說出兩字。任無云認出了他的口型——閉眼。
隨不明覺厲,但任無云明白這已經是自己最后的機會。他將氣機凝在腳底,時刻準備著脫逃的機會。
極招將至,就在源獨霞出手的瞬間,他身后的溫蝶身上突然爆發出刺眼的萬丈白光。
現在雖是白晝,但天空被陰云遮蓋,難見陽光。此刻溫蝶彷佛化為了一尊大日,向世間播撒著光芒,又如天主教教義中無所不能的神,在光明中為天生帶有罪孽的人們指引前行的道路。
突遭變故,眾人反應不及,眼球皆被此招灼燒,慘叫聲頓時此起彼伏。
溫蝶的突然發難實在措不及防,幸得提點的任無云提前閉眼,催動自己最后的能力駕馭氣流,不顧傷勢加重急速離開現場。源獨霞實力強悍無匹,卻也并非無所不能,詫異之間,他的眼睛也受重創。但他應變極快,閉眼的同時將強招收回,隨機身遭一陣強悍氣波爆發,將在場所有人擊飛出去。
這一震威力不大,卻足夠阻斷溫蝶使用能力。溫蝶悶哼一聲,身上的強光無以為繼。此刻源獨霞一睜眼,視線雖仍有模糊,卻已經好了大半,靠著天王之血帶來的強恢復力,他對著溫蝶發出含怒一擊,赤光從手中揮出。溫蝶沒有氣甲防御,正中一擊胸口皮開肉綻,倒飛出去后摔在許學啟的身體旁邊,胸口巨大的窗口中可見跳動的心臟。
“唔……”源獨霞一手捂住雙眼,十數秒過后,視線已經逐漸清晰。他看著四周依然捂著眼睛慘叫著的眾人,再望向摔在一邊生死不知的溫蝶,自嘲道:“陰溝里翻船,被麻雀啄了眼。”
任無云已經不見蹤跡,源獨霞也不打算再去將他追回。畢竟任無云擁有操控氣流的能力,自己能夠在正面戰場擊敗他,但若是他鐵了心要逃,自己也難以追上。
而且……以自己的名聲和任無云本身對政府手段的了解,不怕他不自投羅網。
暗暗理清利弊,源獨霞怒意和不甘很快自臉上消失,再度成為了一個風度翩翩的儒雅公子。他向溫蝶倒下的地方走去,一手扶起溫蝶,天王之力如涓涓細流涌入他的身體,維系住他的生命。
“別怕,你不會那么容易死的。”
源獨霞的聲音回蕩在意識不清的溫蝶的腦中,宛如惡魔的低語。
……
山路上,剛與秦無常交手過后的莫孤沉收起挫敗之心,雖不解為何秦無常突然收手,卻仍舊在山林間急急而奔,欲阻止許學啟的殺戮。
就在此時,腳下一灘血跡突然引起了莫孤沉的注意。他望著腳下一灘明顯是剛剛流下的血跡,看著血跡一路延伸的軌跡,縱橫刺在無聲間落入他的手中。莫孤沉停下腳步,努力掩藏身形,小心地向前走去。
數步之后,他便看見一個三十余歲的中年男人捂著不斷滲血的胸口,倒在落葉鋪就的地面上,胸口微微起伏,似乎已經命不久矣。
那是……自己在警局遇上的眷者?
莫孤沉猶豫一瞬,最后還是收起縱橫刺,小心地向倒在地上的任無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