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后，葉向和朝君分別從兩個方向離開木屋，朝君不知去向，葉向再回人族。

一切，都不如兩人初見時那般劍拔弩張，仿佛有什么東西把兩人只見的溝壑填平了，葉向知道，那是未來，屬于所有人的未來。

這最后的一步棋也走了，剩下的，該交給天意？還是交給未亡人？

葉向不信天，他信人，若把什么破事都交給天，想必天也會嘲諷的撇撇嘴。

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感嘆，他還有一站路要趕，這或許會是他人生的最后一站路，但他依舊沒有退縮，只是腳步略微有些沉重，一點都沒有輕浮的感覺。

“青山宗……”葉向叨叨的念到，但暗自思量了一番，決定還是不回去了，以這種身份回去，是想期待什么呢？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何長明就一直等，一直等，十幾天過去，他依然在等，只不過換了幾棵樹，卻一直沒有進屋去，大概也是為了尊重。

“二十天了……”何長明躺在樹上，一個翻身搞得漫天灰塵，看著從樹葉的間隙里射進來的縷縷陽光照的灰塵無處遁形，也有些悵然了。

雖然等了很久，但何長明一點不急，戰事沒有什么可擔心的，只要葉向被他在暗處牽制，林冬瑾就足夠應付。

終于，不到一個月前的那一幕又重現于此，葉向到了。

“換個地方？”葉向提議道。

何長明也不墨跡，跟著就來到了之前交戰的那片區域。

“想一年前，你還在我青山門下，雖然驚才艷艷，但也不過氣海境修為，如今，你已然成為了這世間最強的存在，不知你的心境是如何？”葉向的語氣分外得輕。

何長明覺得葉向知道得比自己多一點，這種交流他并不拒絕，信息的傳遞都是這樣開始的，所以他也沒有藏什么。

“擔憂。這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我猜，大概是玉牌背后的存在帶來的產物。”

葉向在心里暗暗贊許了何長明一聲，說到：“沒被力量沖昏頭腦，知道追尋答案，可惜我并沒有答案給你?！?

“你在做的事情，可不是這樣告訴我的?！?

“大概是比你多一些可以猜測的東西，體驗這種東西沒法傳授。”

“你可以一件一件解釋給我聽?！焙伍L明能感覺得到，他和葉向所掌握的，對這種力量的了解，僅僅只是差那么一絲的線索。

葉向搖了搖頭，說到：“解釋不了，因為，好多事情我也沒有根據，但我就是那么做了，我可以背負，可以承擔，哪怕錯了?！?

“你承擔不了?！焙伍L明僅僅的捏著拳頭，低沉的吼道。

他想起的，是一張張微笑的面孔，還有那個，摯愛一生的師妹。

“我這一生，最珍貴的，除了青山宗，大概就是這條命了，我連命都拿得出來，還有什么承擔不了的。”

“用死亡來推脫一切，并不是什么勇敢的偉大表現，只是無能者最后，最無奈的退路?！?

“你或許說得對，但沒有用，你什么都挽回不了。”

“我不知道你在圖謀什么，但我知道很危險，拼圖完成的本身不能產生什么樣的誘惑，但你卻執意于此。你是在窺探秘密，還是在謀取力量？”何長明稍稍恢復了一點冷靜，沉聲問道。

葉向見無法激怒他，便給了一個很簡單的回答：“拿出你的劍，刺向這里?！?

說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何長明笑了，伴隨著一聲輕哧，發泄出了一絲不屑和了然，然后毫不猶豫的拿出了月明劍，真的一劍刺了上去。

這一次，他不再猶豫，不再念及舊情，有的，只是對那些無辜罪孽的討伐。

葉向沒有躲，何長明的劍也沒有搖擺，兩人都堅定得像是石縫里頂出來的小草，管他前方是什么，我都一力破之。

何長明是有這種氣魄的，上次一戰，他手下留情之間，不能說把十幾年的恩情都還完了，但給了自己一個理由，好叫這一次，自己能真的狠下心來。

葉向求的就是這一刻，所有的謎題，都將在這一劍之后揭開，他做過的事情，都會以自己的生命進行結算，對他來說，一切都結束了，但也有遺憾，見不到那一天了。

何長明的劍在葉向目光的跟隨下穿透了他的胸膛，葉向直挺挺得站著，沒有退后一步，但看著自己不斷流出血來的傷口，竟笑了起來。

何長明的臉上都是汗水，這一劍，對他來說，怎么都不輕松。

隨著葉向生命力的流逝，一股微妙的變化在二人之間發生著。

“你……明白了嗎？”葉向艱難的開口問道，他的臉上依舊是布滿了慘笑。

“明白了?！焙伍L明的臉皺成一團，他一點都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謎題在他心中有如畫卷般攤開，所有筆觸都看的清清楚楚。

“可看的清楚？”葉向再問道。

“歷歷如繪?！?

“那便好，那……便好?！?

葉向還在努力的吐出清晰的字眼的同時，何長明手中的劍又加了一份力道，可他卻閉上了眼睛，是為了不讓葉向看到他盈眶的眼淚嗎？

這是一段悲歌，何長明不知道該怎么唱。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追求，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使命，何長明不同，他站在所有人命運的交織點，他得看向兩邊，又不能同時兼顧。

葉向在做一件偉大的事情，偉大到所有人都該為之贊嘆，但何長明不會，因為，偉大的背后，藏著太多無辜的笑臉。

這本是世間無法逃避的規則，何長明清清楚楚的知道，但王若陽在這場偉大進程中逝去了，所以，他一點都不接受。

這不是人性雙標的表現，而是選擇。

如果可以再來，何長明一定會毫不猶豫得帶著王若陽走開，偉大的事情總有人去做，逝去的生命卻永遠不能回來。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何長明抽出整根沒入葉向胸膛的劍，像拔開堵住泉眼的塞子般，鮮紅的血液從劍刃處迸射出來，直至劍身離體，如泉狀噴射的血液才慢慢緩下來。

葉向的身子已經沒了支持，身體失去了全部的機能，他躺在地上，瞳孔慢慢的散大。

但他的手還在吃力的伸向懷里，仿佛要取什么東西出來。

何長明靜靜的看著，看著葉向掙扎的從懷里取出一串項鏈，那串項鏈，他認得。

葉向捏著項鏈，顫顫巍巍的伸向高處，他的眼睛已經完全看不見了，但他知道，何長明在這里。

何長明走到葉向的身側，一把握住他的手，好讓葉向不那么激動，也給他生命中，最后一絲安心。

“最后……的……最……后。”葉向艱難的說完這幾個字，便沒了力氣，他的臉忽地倒向一邊，手掌被何長明握著，手臂耷拉在空中，重重的拽著何長明。

何長明靜靜的握著他的手，感受著他愈漸冰冷的體溫，他到底還是沒能克制的了自己的感情。

幾滴清淚緩緩的爬過他的臉頰，滴落在葉向的身上，馬上就被風吹得干凈，只留下幾點無所謂的鹽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