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蹁躚
- 迷鹿與薔薇
- 蔡城里
- 8519字
- 2021-08-24 23:41:34
像進入深林,兩旁高聳的水杉,筆直而少枝的軀干,擋去的空間很少,露出后面更深的空間,和更遠的樹,以至于層層深入,猶如無盡。一條筆直的路,和陰森的氛圍有些違和,只有它在烈日昭昭下,大方地敞天露地。路的盡頭是一棟形制方正的大門。
“聽說林建云喜歡常年呆在他的會所里。”溫亞楠說。
“哦。”陳津燃無動于衷。
“這次算私人會面,不過我肯定是要談案子的,他既然答應了,也應該有心理準備。”
“你的私人關系還挺神秘啊。”
“其實沒什么,家里有一位長輩和他有些交情,所以我直接打電話給他,把我和你們的情況說了一下,他很樂意接見,也許更想見的是你,天中集團新進大股東。”
“你說我們?”
“對,還有一個人。”
說著,車已經停穩。一個大人頭從駕駛室的側窗上露出來,一只手敲了敲玻璃,然后一起消失了。溫亞楠被嚇了一跳,正要發火。
“你說的人是他,那個狗仔。”陳津燃表示驚訝。
“對。”
“他來干嘛,想掀林鹿薇的老底,上次還不夠?”
“上次的事他聽了我話,沒上報道,作為交換,他說帶他探索一下有錢人的生活,然后,因為他對這個涉及上層人士的案子很感興趣,所以——沒關系,反正是主人家同意的,而且他不敢給我添亂的。”
“你和他提案子了,不會想他幫你破案吧。”
“想也不奇怪,你不也想林鹿薇幫你破案嗎?哼,我也要找找幫手。”
“什么跟什么,這能一樣嗎?”
“我說一樣就一樣,下車。”
下得車來。蘇有待在鋼結構的電動大門邊的樹底下探頭探腦,捕風捉影。溫亞楠這才把火氣發出來。
“臭袋子,你干什么,又不是做賊,瞧你那鬼鬼祟祟的樣子。”
“說的也是。”蘇有待調整身容,走了過來。“亞楠,你們怎么才來。”微微笑著,對著陳津燃點頭致意。“對了,過來的打車費報銷一下,這破地方也忒遠了。”蘇有待不卑不亢,面容甚是肅穆。
溫亞楠翻個白眼。
“你要不要臉,是誰死乞白賴地求我,讓你跟著來不錯了,還想伸手要錢?”
“呀,溫亞楠你跟著我黨咋沒學好了呢,公家的事,給口公家飯吃吃也是要的嘛。”
“滾,鬼扯啥,我這次是私人拜訪。”
“兄弟,你給評評理。”蘇有待捎上了陳津燃,還想糾纏。
“要不你就別進來。”可溫亞楠斬釘截鐵,說完就走。
陳津燃笑了一笑,用表情詢問蘇有待。
“這小姑娘,開個玩笑嘛,生氣了,嘎搞不靈清。”蘇有待說。
溫亞楠按了門鈴,對著視訊說明來意。
過了好一會,旁邊的小鐵門彈開一條縫,一個身著黑色中山裝的高大男子推門出來。
“是溫小姐嗎,你好,這邊請。”
三人跟著進了門,上了輛電瓶游覽車。車順著門邊圍墻,繞著大圈,有八九十的弧度后,拐了彎,徑直開到一個長方形的泳池邊上,停住。泳池另一邊是寬扁型的建筑,對著泳池立著一面巨大的無縫拼接的玻璃墻,墻很大,可以納進足夠的光線,連內部也通透。
玻璃后面的深處,有個人坐在沙發上,很顯眼,一望可見。
三人跟著進了屋,到了玻璃后面。
沙發上的林建云抬起頭。
“林總你好。”溫亞楠先開口。
“叫得生份了,你舅舅身體還好吧。”
“還好的,謝謝林叔叔關心。”
“你們坐。”林建云淡淡地說。
巨大而開闊的空間里,只有一面實墻,單一的白色,上面孤零零掛著兩幅無框的畫。一幅畫著一片密林中,一只小鹿駐足回看,另一幅畫著滿版的薔薇花,綠葉荊刺齊全。陳津燃站在畫前看著,聽見林建云問道。
“這位姓蘇的小朋友是張區長的老鄉?”林建云看著一本正經坐著的蘇有待。
“是啊,林總,往大了說,我也算溫州人,咱也是老鄉啊。”
“溫州地方大,方言很多。”林建云說著,又去看陳津燃,“陳博士好像對這兩幅畫,很感興趣?”
“很眼熟。”陳津燃回答,坐了下來。
“我記得那年,我們兄弟幾個談到人工智能,老魏畫了這幅畫——林中迷鹿,他說在部隊時去打獵,沒聽過槍聲的小鹿,聽到槍響了,會駐足觀望,然后跑了或者繼續吃草。草食的偶蹄動物,終身處在被捕殺的危險中,失誤的代價是生命,但是,任何風吹草動,就開始奔跑,它活不下去。那一刻短暫的停頓,老魏說,是生命最初的思考。”
林建云看了一下一臉微笑的溫亞楠,站起來,踱著步,繼續說,“甄復教授畫了另一幅,薔薇圖,他的意思大概是說,思考是為了生存,生存是為了存在,存在是欲望的本身。萬物存在而消亡,消亡的本質是種轉變,如何在轉變中獲得存在,便出現了生命,生命通過繁衍來獲得消亡中的存在。這副畫,畫了密密的花和刺,花是植物的繁衍和欲望的展現,而刺,他說,人類開始思考,不過是薔薇長出了尖刺。”
林建云站那里,好生感嘆的樣子,“那年我小女兒剛出生,他們把畫送給我,我珍藏多年,最近才掛出來。他們兩位是學者,而我是個商人,可其實,人工智能我也從來沒放棄啊。”
“你相信永生嗎?”陳津燃突然問道。
“如果通過繁衍或者一種轉變的方式,我相信,但既然是轉變,必然不復從前,你說對嗎?”
“這氣氛挺玄妙,我也說一個玄的。”蘇有待逮到聊機,開口打斷。
林建云皺了下眉頭,沒有發作,坐了下來。
蘇有待才不管,高高興興地繼續說:“有個和尚曾和我說,若能看破這世間的一瞬,便能看破這個世界。”
“佛家的一沙一世界?”溫亞楠笑道。
“也許吧,后來那和尚死了,這是個有名的和尚,聽說他的死,是因為他終于擠進了有錢人的世界,看到一些他原來看不到的。有錢人的世界啊,也不知道他在死前,是看破還是看不破。”蘇有待依然神情自然,語氣輕松,眼睛卻從每個人的臉上看過去。然后突然有些悲傷:“可惜他不知道,我和他有不一樣的想法,我努力地看清楚這個世界,卻是為了能看破這世間曾經的一瞬,甚至一眼。我不關心人類。”
“和尚是怎么死的?”溫亞楠問。
又高興起來。“就當他老死的吧,誰知道呢,看到這里的畫,我突然想到。不過,重要的是后面的話,來,哥哥教你破案——無論多么復雜的案子,只要徹底看破一個關節,你就能解開整個謎團,關鍵是你是否真正看破那一個點,你信不信?”蘇有待有些調侃地說。
溫亞楠笑著聽完,不置可否,她轉向林建云。
“林叔叔,關于簡遙和甄嚴教授的案子,我想找你了解一些情況,您方便嗎?”
林建云慢慢地掃視過三人,淡淡地回答。
“可以,知無不言。”
“您和簡遙是什么關系?”
“簡遙的父母還好嗎?”
“不好,唯一的孩子死了。”
“她是個孝順的孩子,在我這里還有些錢,回頭幫我轉交,不過不用提起這里。”
“好,樂意效勞。”
林建云點點頭,嘆了口氣,慢慢說道。
“一個農民工的孩子,離鄉背井的,從小長在城市邊緣,相貌也好,能靠學業走到這一步,是不容易的,到頭來,可惜了。她的老家也是陳博士的家鄉,是嗎?”
“好像是的,但他們一家很早就離開了,所以也不算同鄉。”陳津燃說。
林建云點點頭,便不說話了。
“這么說,您和她關系非淺?”溫亞楠追問。
“一個朋友,有時候會接她過來玩玩,小姑娘很有商業頭腦,做生意比讀書厲害,跟著我做了一點投資,賺了點錢,也認識了一些商場上的朋友,有能力,野心也不小。”
“您剛才說的錢,是她投資賺的?”
“是的。”
“您是怎么認識簡遙?”
“不太記得,在甄嚴的實驗室吧,我給了她一張名片。”
“冒昧問一句,林叔叔,您和她有男女關系嗎?”溫亞楠雙眼炯炯,真誠地看著林建云。
“哈哈,楠楠小同志,叔叔可是有家庭的。而且,這是個人隱私,不便回答,就算回答了,恐怕你們也不信。說到底,叔叔我不過惜才而已。”
“那您知道她有男朋友嗎?”
“哦,那倒不清楚。如果有的話,為了避嫌,自然不好叫人過來了。”
“那您會查看她手機,或者說您平時很關注她的個人情況嗎?”
“查看手機?這從何說起。不過,那么多商業機密,能讓她幫著參謀,自然是希望她是可信賴的,是吧。你說這些,和案子有關?”
“她有男朋友,而且這個人您也認識,是魏書成。”
林建云面色一凝,馬上不動聲色,仿佛比剛才還平靜了許多。
“男朋友?”口氣卻明顯帶著不喜。
“或者說地下情人。”
“哦,”林建東嘲諷似的,“她的死,和這些感情糾葛有關系?不是說和甄嚴嗎?”
“具體的,還在調查中,很多情況還不明朗,所以希望您多給一點信息。”
“這我幫不了你,她的事情,我已經說完了。而且她死的那幾天,我們沒有交集,這她個人的事就此作罷。”
“那聊一下甄嚴吧?”
“請說。”
“您對他怎么看,可以說說嗎?”
“愿意把最疼愛的女兒嫁給他,還說什么。當然,這是在他對簡遙用強之前。”
“之后呢?”
“之后?之后不是發了聲明,解除婚約,不再合作,不管警察和大眾怎么定性那個事情,我沒讓簡遙深究這個事,已經是顧念故人的情分。”
“可是據我們所了解,聲明是您女兒林鹿薇擅自發的。”
“你們只知其一,我女兒的只說解除婚約,其他是我加的,報社先給我來了我電話,聲明是在我的同意下發的。”
“有證詞指出,你和華東大學的相關領導串聯,想霸占甄嚴課題組的科研成果,把他踢出局,甚至不惜傷害人命,因為該成果關系重大。這點您怎么看”
“誰的證詞,誰說的?”林建云眼睛一轉,看著陳津燃,“你說的?”
“老師有這樣的懷疑,我聽到過。”陳津燃回答。
“肯定不止一個人有提到這個說法,否則我不會問。”溫亞楠說。
“荒謬,什么成果,在哪?”
“有理由相信,甄嚴在死前那段時間毀掉了。”
“可笑至極。你啊,根本不知道這人。他哪一次不是口口聲聲要出大成果,要改變全人類的,最后連個屁影子都沒有。你說的這個不值一提,我倒是真希望他弄點東西出來,誰要霸占他的,給他樹碑立傳都可以,你說呢,陳博士。”
“老師的研究并非一無是處,不過是看得太遠而已,我會跟隨他的腳步。”陳津燃說。
“唉,希望如此,有你這番話,他總算不是什么都沒留下。”林建云從怨懟轉而嘆惜。
溫亞楠又問“那您曾經讓魏書成去獵頭甄嚴課題組的核心成員,有這回事嗎,為什么,是對課題組有意見嗎?”
“說到這里,不妨直言,我有我的原因。甄嚴這孩子,從小到大非常順利,眼高于頂,自以為是。其實沒有他父母,哪有他的今天。他那個課題組,浪費了多少金錢資源,他不思回報,還聽不得一點意見。這個世界對他過于優待了,看見那只林中迷鹿了嗎,讓他多嗅到一點危機,或許可以幫助他思考,科研上出點實物。”
“所以,”陳津燃說,“不止挖人這一出,連集團對我們課題組的若即若離,校方恨不能擺出取締我們的姿態,還有媒體方面對甄教授的報道也多有否定和抨擊,這些,背后都有你的影子,是你刻意為之。”語氣中,有一絲憤懣。
“談不上刻意,順勢而為。”
“不愧為管理,不,控制著幾大集團的商界大亨,這一手達摩克利斯之劍,玩的厲害啊。”
“呵呵,你不需要替你老師義憤填膺。他是我兄弟的孩子,他的死我比誰都難過。還有一個原因,陳博士,簡遙對你的科研能力相當推崇,她也提到你畢業的事。我很惜才啊,招攬人才為我所用,這是本能。我和書成不過提了一句,他是上心多了,一切順勢而為,如此而已。”
“是不是還有第三點。張區長要退二線了,聽說魏老先生和國外資本頻頻接觸——”溫亞楠思索著。
“好了,無關的事就不多說了。”林建云打斷,他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蘇有待,又去看著墻上的兩幅畫,“天中集團始終是我的根本,我不會忘記我們三兄弟的初心,我沒有兒子,后繼無人。唉,甄嚴又……對了,你們把魏書成扣在局里了,什么情況,他和案子有關系?”
“請原諒,不便透露,不過應該沒有事,您放心。”
“好。那么,陳博士,陳津燃對吧,你居然繼承了甄嚴的遺產,要不是已成事實,我都不敢相信。你有沒有什么打算,愿意進天中集團嗎?”
“我會考慮的,老師的遺愿我一定要完成,把研究繼續下去。”
“嗯。很好,我支持你。”
“集團對老師付出都是值得的,將來一定會證明這一點。”
陳津燃的視線轉向落地玻璃,外面草木繁盛,天藍水碧,六月陽光熾烈,光線充滿一切,玻璃上看不到一絲倒影。
一輛白色的汽車從遠處駛近,很醒眼。駕駛室下來一個女人,開了后座,用手接下來一個年輕男子——白凈俊美,身形挺拔。
很快,女子帶著男子進了屋內。
林建云飛快地站了起來,迎了上去。“薇薇”他口里叫著。
林鹿薇原本緊皺的眉頭松開一些。“爸爸,這里好遠,過來真麻煩呀。”
“來陪陪爸爸,這里空氣多好,你可答應了的,要把工作第二位。你看,你都有空陪書亭。”林建云說著摸摸了魏書亭的頭,“小亭,來,叫叔叔。”
“叔叔好。”魏書亭的聲音是成年男子,語氣卻似個小孩子。
“阿亭乖,來,坐這里,姐姐給你拿吃的哦。”林鹿薇看了一下全場,笑著,不露聲色。她昂著頭,依次走過每一個人,又繞了回來。
林建云回來坐下,指著忙碌的林鹿薇,說:“這是我女兒,楠楠和陳博士認識吧?”
“鹿小薇,明星啊,其實我也見過。”蘇有待說,“居然是您女兒,林總您的女兒也這么優秀,厲害。”
“哦,都認識?”
“是啊,”林鹿薇說,“你不用給我們介紹了。”
“林總,您叫我名字就可以了。”陳津燃說。
“好,津燃,那么你們都認識,那就都跟著楠楠叫我叔叔吧。”
“好咧,林叔叔。”蘇有待無縫接口。
“爸,你叫我過來是給我介紹朋友?”林鹿薇把一盤水果放在魏書亭旁邊,“他們幾個過來干嘛?”
“沒什么,說完了。”林建云看向溫亞楠,“這樣吧,你們要是不嫌棄我老人家無聊的話,留下來吃個飯吧。”
“林叔叔您說哪兒的話,是不敢打擾。”溫亞楠起身,做出要走的神色。
“不打擾,看到你們這么多年輕人,我很高興,都在會所里,很方便,就這么定了。”林建云撂了話,“薇薇,你帶著客人會所里轉轉,晚上一起吃飯。”
“薇薇姐,這果凍好酸啊,阿亭不喜歡。”魏書亭說。
“這不是果凍,這是一種橙子,吃水果好,擦擦。”林鹿薇把紙巾遞給魏書亭,“我沒空,我要陪阿亭。晚上我再叫幾個朋友過來吧——”轉頭對著林建云,“可以嗎?”
“可以啊,你要叫誰?”
“那個什么商會會長的兒子,姓馮的,還有你很喜歡的,從美國回來的斯坦福那個,大衛。”
“啊,你不是討厭——”
“我來叫吧,給他們發微信。”林鹿薇跳上沙發,打開手機。
陳津燃三人交換一輪眼神,已然有了決定。
主人們尋著借口走開了,陳津燃三人在會所里用臺球桌磨蹭了一些工夫,直到被人帶到餐廳。
林建云應酬一番,到了飯局開始,卻只敬了一杯酒,就去了別的房間,剩下一群年輕人。
新來的馮子義和大衛爭著獻殷勤,在林鹿薇身邊坐成左右護法。連魏書亭也擠了出去,被林鹿薇安排在陳津燃旁邊,不吃東西,桌前騰了一大塊地方,拿著素描本在畫畫。
“薇薇,你別喝酒,和我一樣,喝牛奶多好。”大衛說。
“大衛,謝謝關心,你很會照顧人誒。”林鹿薇的聲音質感很是酥軟。
“大衛,你不是不吃外面的東西的嗎,在美國讀書都要家里人伺候著,你不該過來吃飯呀。”馮子義說。
“那是因為薇薇的邀請,再說這里是薇薇家的會所,能一樣嘛。薇薇,你想不想拍電影,有幾個導演,我在美國就認識了,介紹你認識。”
“大衛公子,你還認識大導演,厲害厲害,看您這氣質,您一定是學藝術的。”蘇有待找到機會,湊著夸贊道。
“什么藝術,人家在美國學養豬的,家里是賣豬肉的。”馮子義說。
“啊。”蘇有待假裝吃驚。
“我家里要是不賣豬,多少人要吃不上肉。”大衛擺出不以為意的樣子。
“大衛說的是呢。”林鹿薇附和。
“娛樂圈我熟得很,用得著那么麻煩嗎,來我家,我為你開個趴,隨便就給你叫一波來,你說好不好,薇薇。”馮子義雙眼盯著林鹿薇,一臉殷切。
蘇有待大拇指一伸,贊道:“不愧為馮公子,銀行界才俊。”
“搞金融的當然能和搞娛樂的玩到一塊去,都要騙的嘛。”大衛明顯地奚落。
“我很樂意的,不過能不能不叫他們,我不想讓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呢。”林鹿薇眉頭微蹙,顯得楚楚可憐。
馮子義連忙說:“不叫不叫,咱們薇薇誰呀,是靠才華闖蕩娛樂圈的,哪里需要關系。那我們自己開趴,好不好,帶上那個阿亭,還有你這三位朋友,也過來,今天就約好了,你看行不,只要你來,怎么著都行。”
“我隨時恭候。”蘇有待應聲附和。
陳津燃卻是視而不見的樣子,還在和溫亞楠偷偷咬耳朵。
“其實和魏書成的口供對得上,是吧。”聲音只夠兩人聽見。
“嗯,顯然就是一個控制狂。”溫亞楠說。
“老狐貍啊,敬了一杯酒就不來了。”陳津燃說。
“沒得打探消息了。”
“他們?他們可不是我的朋友。”那邊,林鹿薇語氣不善地大聲說話,桌面上的氣氛為之一僵。
“怎么說,薇薇。”馮子義鼓勵著。
“這位美女還好,是一名刑警,很酷吧。不過今天過來,不知道懷著什么心思。”林鹿薇眼神靈動,“這個姓蘇的,就是個小癟三,他是餐廳服務員,之前還幫著狗仔偷拍我照片。”
“什么?”大衛尖著嗓子。
“你,把名片還給我。”馮子義沖旁邊冷冷說道。
“誤會誤會,我可以解釋的。”蘇有待一臉真誠。
“最惡心的是對面那個帶眼鏡的。”林鹿薇嫌棄的語氣更甚了,“他是甄嚴的學生,一個安徽來的鄉巴佬,本來不要緊——”林鹿薇停一下,“但是他喜歡我,正在追求我。”
“哦買噶。”大衛失聲叫道。
馮子義沒吭聲,眼睛對著陳津燃都要噴出火來。溫亞楠臉色古怪而蘇有待面帶驚喜。場上氣氛詭異,時間仿佛都慢了。
“你那么好看,喜歡你有什么奇怪的。”陳津燃說。
“呸,你要不要臉,你老師過世才多久,你竟然就打他老婆的主意。”林鹿薇說得義正辭嚴。
“那你們不是還沒結婚嘛,又沒多大感情。再說誰讓我喜歡你,都是身不由己。”
“人剛死,你下的去手呢。對了,他還有女朋友。”林鹿薇繼續指責。
“禽獸,本來以為是只癩蛤蟆,沒想到,禽獸!”大衛憤憤不平。
“分手了,在你之前就分手了,相信我,真的,和你沒關系的。”陳津燃解釋。
“啰嗦什么。我警告你,離薇薇遠點。”馮子義語態霸道,一付成竹在胸的樣子。
“就是,離我遠點,色胚!”林鹿薇叫道。
“怎么了,姐姐。”魏書亭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畫里,這時才抬起頭,一臉懵懂。
“沒事,阿亭,姐姐在罵壞人呢。”林鹿薇輕聲安撫。
“哦。”魏書亭釋然,又轉頭看向陳津燃:“哥哥,我可以畫你嗎?”
“那個阿亭,不要理他——”大衛搶著說。
魏書亭猛地扭過頭去,對著大衛面露猙獰,喉嚨里發出野獸一般的低吼聲,嚇得大衛把后半句話吞了回去。
“阿亭乖,沒事的,姐姐在呢。”林鹿薇連忙輕聲哄著魏書亭。
“是啊,沒事的,哥哥給你畫,好不好。”陳津燃也附和著安慰。
魏書亭馬上安靜下來,看了陳津燃一眼,埋頭繼續自己的畫。
林鹿薇對著陳津燃白眼一翻:“還敢答我的話。”
“這位朋友,這里不歡迎你,你可以走了。”馮子義用既冰冷又客套的語氣說,顯得十分穩重。
“主人沒開口,你憑什么。再怎么樣,大家公平競爭啊。”陳津燃說。
“哇靠,你也配。”馮子義終于有些按耐不住火氣。
“什么東西。”大衛王的嗓子又變尖了。
“你說過你酒量很好,對吧,是男人,干一杯。”陳津燃說著,站了起來,拎起桌上的白酒,順過來兩個分酒的玻璃器,加酒至杯盈。他拿起一杯,將剩下的一杯用轉盤轉過去,看著馮子義,挑挑下巴。
馮子義冷笑地看著,說:“你以為你激得了我嗎,你什么身份,在我面前耍這種技量。”
陳津燃也不管,抓著杯子就往嘴到。
“囂張個屁啊,我跟你喝。”林鹿薇嚷著,就要伸手。
馮子義揮手擋了,搶先去拿杯子:“那還是我來,不用你替我擋酒,薇薇。”聲音里帶著激動,神情豪邁地舉杯。
高度白酒性子烈,杯子太大,陳津燃感覺喝完的時候被嗆了一下,鼻子眼睛都發痛了,馮子義還在努力喝著,陳津燃紅著眼睛看向大衛王。“這位吃奶的兄弟,咱們要不要也來一杯。”
“神經病,我需要跟你計較?”大衛王呲笑著拒絕。
“你害怕了?”陳津燃大聲地說著,眼睛卻已經盯住林鹿薇。
“我怕個屁。”大衛王說,卻發現陳津燃沒有看向自己——正和林鹿薇對視。
喝完酒的馮子義有些醉態,也發現二人的對視,“靠,看什么看,再看老子弄死你。”說著狠話,人卻攤軟。
“我怕什么?”林鹿薇雙眼游離一下,又回來,“貪圖我好看的人多了,我怕了嗎?”
“我和他們不一樣。在我心里,你不僅人好看,你的心也好看。”陳津燃癡癡說著,“我能看到你靈魂形狀,那么美那么好看,我的靈魂就缺了那么一模一樣的一塊,它是那么的難看,只有加上你的靈魂,我才是完整的。”
“騙子,就知道在乎你自己,你以為你是誰?”林鹿薇凄凄說著。
“你說我是誰?”陳津燃發狠著說,他踢開身后的椅子,從座位里出來。
魏書亭都被驚動了,抬起頭愣愣看著大家。
陳津燃向林鹿薇走去。
“津燃——”溫亞楠擔心地喊了一句。
“你要干什么?”林鹿薇雙眼微紅,帶著哭腔說。
“你說我要干什么嗎?”陳津燃兇狠地向前。
“別讓他過來。”林鹿薇嚷道。
“干啥,你個鱉孫。”大衛口音都罵了出來,卻不敢動粗,向前擋的瘦弱的身體,被陳津燃一把撇了開去。
“我操,我操。”人在另一邊的馮子義嘴里叫著,用力地起身,踉蹌著要沖過來。陳津燃伸長的左手一推,馮子義又跌回到位置上。
林鹿薇無助地縮在椅子,陳津燃的右手抓住她的胳膊,狠狠把人拉出來,拉進自己懷里,回來的左手,包裹著林鹿薇腦袋,決然地把對方的雙唇送至嘴邊,吻住。
跌回的馮子義帶去一些杯盤磕碰的聲音,另一邊,大衛喊著,“來人吶,快,快叫人來。”場面聽起來有些嘈雜,有些慌亂。
陳津燃一嘴得手,把臉移開,他雙眼通紅而干澀,眼珠子都似要爆出來,他看著淚眼婆娑,微微啜泣的林鹿薇,想說什么,什么都說不出口。一切聲音終是聽不見了,兩人又擁吻在一起。
眾人片刻之間已是呆若木雞,一些無法表述的表情僵在臉上。可惡的是,那兩人還遲遲不愿意分開,讓整個場面屏息靜氣的等著。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萬事有到頭之時,不知道數到幾,兩人終于分開了,現場有人發出松了一口的聲音。
望著林鹿薇羞赧的臉龐,陳津燃在她臉蛋嘬了一口。“我們逃吧。”他在林鹿薇耳邊輕聲說。兩人牽著手,低著頭,無聲地灰溜溜地向門口挪去。
終于出了門口,陳津燃回眸掃了一眼。這一眼實在飛快,什么也沒瞧清楚。可不知道為什么,他看清了蘇有待的臉,那翹著嘴角笑,一臉嘲諷的神情。
真是奇怪的人,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