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的余溫還沒散盡，分班考的結果剛落定，高一開學的第一天便踩著晨光來了。

姜淑夢把及肩的頭發用一枚小巧的細發夾別在耳后，清爽利落。寬松的運動校服襯得她脖頸愈發纖細修長，那是常年舞蹈訓練塑造出的優美線條。背上書包轉身時，向清學已經湊過來，一把緊緊挽住她的胳膊晃了晃，聲音里滿是藏不住的得意“我就說我聰明吧？跟你一塊考進三班，厲害吧？”

姜淑夢被她晃得莞爾一笑，眼尾彎出淺弧，語氣溫和卻帶著真誠的肯定“厲害，確實厲害。”

公告欄前人頭攢動，姜淑夢在三班的名單上逐行掃過，目光在梁延孟三個字上微微一頓。她指尖無意識地蜷了蜷記憶深處那個總愛跟在她身后，圓乎乎的小男孩，似乎也頂著這個名字。會是他嗎？這個念頭帶著點模糊的暖意悄然浮現。

“想什么呢？快走快走，我肚子都餓扁了！”向清學不由分說地拽著她的袖子就往教學樓方向拉，那股子急切的力道，瞬間把那點怔忡拽成了飄散在晨風里的碎影。

街角，宋清哲的車靜靜停著，直到看著兩人并肩走進校門，才緩緩掉頭離開。向清學在校門口張望了片刻，終于等到堂兄向躍前。對方遠遠看見她們，只極其隨意地揚了揚手算作招呼，便腳步不停地匯入走向教學樓的人流。

“他怎么總這樣啊！跟欠他錢似的！”向清學不滿地撇撇嘴。

*姜淑夢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帶著安撫的力道“好了，先進去吧。”

三班教室里，莫老師正低頭專注地整理教案。作為高中理科組的金牌數學老師，她帶的班常年霸占年級數學榜首，此刻望著臺下陸續坐滿的年輕面孔，鏡片后的眼神銳利又帶著幾分對新一屆潛力股的審視與期待。

忽然，細碎的抽氣聲從后排傳來。莫老師抬眸，正看見姜淑夢和向清學相攜著走進教室。姜淑夢的白球鞋踩在光潔的水磨石地面上，步履輕盈得幾乎無聲，陽光從走廊斜切進來，在她校服下擺投下跳躍的光斑。莫老師軍訓時就注意到這個女生不僅眉眼清俊，更難得的是那份沉靜的氣質。尤其立定跳遠時那瞬間騰空的姿態，腰腹發力，身姿舒展，帶著一種協調的美感，比不少男生還要利落。

“老師好。”姜淑夢走近講臺，微笑著從書包里拿出兩份材料“這是我和向清學的入學資料。”

“好，辛苦了。去選個位置坐吧。”莫老師接過材料時，敏銳地察覺到臺下不少學生悄悄挺直了背，目光若有若無地追隨著那個清瘦的身影。

全班坐滿時，姜淑夢的目光忍不住在教室里無聲地轉了一圈。旁邊的向清學立刻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她，壓低聲音，帶著點好奇“找什么呢？”

“梁延孟。”

向清學順著她的視線快速掃視一圈，隨即嗤笑一聲，帶著點早就知道的意味“你看這一屋子，個個都是竹竿似的瘦高個，哪有小時候那小胖墩的影子？肯定是重名啦，別想啦。”

姜淑夢輕輕嗯了一聲，目光卻仍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尋，心里那點模糊的期待并未完全消散。

后排靠窗的位置，賀郡忠用胳膊肘撞了撞同桌梁延孟，擠眉弄眼地調侃“喂，盯著人家看什么呢？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不會是看入迷了吧？”

梁延孟倏地收回目光，指尖在桌沿無意識地輕叩了幾下，低聲道“…就是覺得…有點眼熟。”

“得了吧你。”前座的黃迪好聞聲轉過頭，朝姜淑夢的方向揚了揚下巴，語氣戲謔“人一看就是校花級的標桿，你這搭訕借口也太老套了吧？”

賀郡忠也跟著起哄“就是，人家那樣的，你有幾分姿色能入眼？”

梁延孟沒接話，只是抿了抿唇，視線再次不由自主地飄向前排那個挺直的背影，眉頭微蹙那雙偶爾側轉時露出的清澈眼眸，像極了記憶里隔壁院中，那個總愛把糖果塞進他手心的小女孩。

晨會的國歌余韻剛散，自我介紹的環節便在一陣新鮮與拘謹中匆匆過了一遍，開學第一天便在窗外的蟬鳴聲里悄然溜到了尾聲。

第二天正式開課，第一節是語文課。講臺上的李老師拿起粉筆，在黑板上龍飛鳳舞地寫下自己的名字，轉身時笑意堆在眼角的細紋里“這學期語文我帶，大家叫我李老師就行。”

他頓了頓，忽然豪氣地拍了拍胸脯，聲音洪亮“我這人講課，不愛照著書本念！站在這，”他環視全班，目光炯炯“我就是一本活的書！”

向清學在底下忍不住湊近姜淑夢，用氣聲驚嘆“哇，這老師好幽默啊！”

話音未落，李老師含笑的目光精準地掃了過來“后面那位…嗯，叫向清學的同學，我耳朵可靈得很！上課小聲嘀咕，不如站起來大聲說給全班同學聽聽？”語氣促狹卻并無嚴厲。

向清學呀地輕呼一聲，慌忙抓起課本擋在臉前，露出的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紅透。

語文課下課鈴剛響，就有幾個同學帶著好奇和熱情圍到姜淑夢桌前。黃迪好擠開人群，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揮手“哎哎，先別急著交朋友啊，表得先填完交上來！”

等人散得差不多，他才笑嘻嘻地湊近了些，帶著點少年人的直白“那…現在能交個朋友了嗎？”

姜淑夢正低頭專注地填寫表格，聞言抬眸，禮貌地笑了笑，未置可否。旁邊的秦惠撇撇嘴，毫不客氣地拆臺“讓我們走，你自己倒留下來了？黃迪好，你這算盤打得真響。”

黃迪好也不尷尬，只是嘿嘿笑著撓了撓頭。姜淑夢填完表遞給向清學，才看向他，落落大方地回應“可以啊。你叫什么名字？”

“黃迪好！迪是啟迪的迪，好是美好的好！”他回答得飛快。

“姜淑夢。”她伸出手，姿態從容“很高興認識你。”

向清學一把將兩份填好的表格塞進黃迪好手里，順勢推著他的肩膀往外走，語氣帶著點護犢子的急切“表收齊了就快走吧課代表大人，別在這擋道啦！”

秦惠立刻心領神會地跟上，一左一右架著黃迪好就往講臺去。

“都填完了？”講臺邊，莫老師正低頭核對著名單，頭也沒抬地問。

“嗯，莫老師，全齊了。”黃迪好趕緊把一沓表格遞過去。

莫老師快速翻了兩頁，眉峰幾不可察地松了松班里只有十個舞蹈生、五個藝術生，比起往屆確實算少的，管理上倒是省心不少。

第二節是莫老師的數學課，嚴謹的公式和推導很快鋪滿了黑板。向清學聽得有些心不在焉，百無聊賴地拿著筆，在姜淑夢的草稿紙邊緣空白處畫起了歪歪扭扭的小人。畫著畫著，她筆尖忽然一頓，用胳膊肘用力抵了抵姜淑夢，幾乎是貼著她耳朵，用氣聲急切地說“哎！快看！那個梁延孟！他好像一直在看你！偷偷的！”

姜淑夢握著筆的手微微一頓，帶著點茫然轉頭看向向清學。順著向清學努嘴的方向悄悄望過去時，斜前方靠窗位置的梁延孟，像是被她的目光燙到一般，猛地低下頭，幾乎把臉埋進書里，唯有那迅速蔓延到耳根的緋紅暴露了他的慌亂。

姜淑夢收回視線，心里那點疑惑更深了：他為什么總盯著自己？

午休時，向清學拉著秦惠在走廊角落嘀咕這事。秦惠咔嚓咔嚓嚼著薯片，聽完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梁延孟啊？嗐，我初中跟他一個學校的！人挺老實的，屬于那種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的類型，沒什么問題，你放心。”

她瞅了眼不遠處正和幾個新同學溫和交談的姜淑夢，促狹地沖向清學眨眨眼，壓低聲音笑道“漂亮姑娘誰不愛多看兩眼？你別瞎操心了。再說了，”她揮了揮拳頭“真要有事，咱倆還收拾不了他一個？”

向清學被秦惠這豪言壯語逗樂了，想想也是，點點頭“也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