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分心：對身體的過度思考

我遇到的女孩對我傾訴了她們關于自己的身體的近乎無情的想法。身體焦慮將認知資源從學習、人際關系和活動中分流出去，更不用說精神方面了。17歲的比安卡告訴我，從六年級開始，“每天我照鏡子時都會想，‘今天我看上去很好，或者今天我看起來很糟，或者我看起來是像這樣的’。這些想法如影隨形。每一天我都在想我看上去是什么樣。”

“這是一種潛在的東西。”她接著說，“當我和朋友們一起運動時，我會想‘我穿著運動服看起來怎么樣’，當我以某種姿勢和別人坐在一起時，我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起來很胖。”高中時，她在數學課上會努力屈伸腹部來鍛煉腹肌。“要知道，我正在上數學課！”她對我說，“我應該專心學數學！我在做什么呀？”在自己的房間里做家庭作業時，她經常停下做仰臥起坐，她父親會把頭探進來鼓勵她這么做。

當寄宿學校晚餐供應意大利面時，高三學生卡維亞小心翼翼地裝了半盤子意大利面。“如果由我決定，我會吃上兩盤。”她告訴我，“但我覺得大家都在看著呢。（她們可能在想）‘她怎么吃得下那么多’，然后她們可能會更多注意到我，會說‘她真的很重’，還會說‘哦，現在找到原因了’。”她的朋友勞倫透露，她高二的大部分時間都在關注自己的大腿間隙有多寬。她對我說：“我花了很多時間審視自己，而且是用某種非常挑剔的目光。有很多時候我本可以和朋友在一起，但我只是在房間里盯著自己看。”

這些女孩從外表看都是非常正常的，但在內心里，種種焦慮的想法是如此具有破壞性，以至于我認為她們所承受的認知負擔，無異于背著一個50磅重的背包度過一生。在被強迫性的想法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情況下，這些女孩是如何做到在生活中如此高效的呢？（她們確實很高效。）一個女孩告訴我，她在圖書館里花了一個小時說服自己不要吃烤餅。這使她少做了多少事啊！心理學家給出的答案是，女孩的大腦已經筋疲力盡——女孩（而不是男孩）的身體監控會導致思考過度和抑郁。

女孩們分心的頻率有多高？我找不到任何能回答這個問題的研究，所以我決定自己找出答案。去年，我和面向女孩的在線通信公司Clover Letter調查了近500名從15～22歲的女孩。近40%的受訪女孩表示，她們每天至少有6次因為考慮自己的外表而分心；近1/5的女孩承認，她們每天考慮自己的外表有10次或更多。學業是她們最擔心的事，外表排在第二位。比起友誼，她們更擔心應該吃些什么；比起愛慕對象，她們更擔心自己的運動量。大多數女孩說，對自己外表的擔心有時會妨礙她們從事自己喜歡的活動。

如今的男孩們所面臨的外表壓力超過了以往任何時候，女孩們也面臨著特殊的障礙。進入青春期后，她們日益成熟的身體被迅速標記為性對象。在這一時期，她們以前所未有的頻率受到同齡人和成年人色瞇瞇的目光的侵犯。在美國，有超過一半的7～12年級女生說她們在學校受到過性騷擾，但只有9%的女孩將此事說了出來。英國女童子軍的一項研究顯示，2014年，在13～21歲的女孩中，有60%的人報告稱在中小學或大學受到過性騷擾；有20%的人說，她們遭到過違背自己意愿的撫摸。此外，女孩在網上遭遇騷擾的程度高得不成比例——皮尤研究中心調查發現，在18～24歲的女性中，有26%的人遭遇過網上騷擾，有25%的人是網上性騷擾的目標。

女孩們是在青春期適應性別規范的，這是一種文化潛規則，告訴女孩們應該有什么樣的外表和舉止。這時，她們開始控制自己的身體和聲音，努力占據更少的空間，這樣她們才會被別人喜歡，被認為有價值和有吸引力。

這些變化的總和（包括性成熟、被他人物化以及力求被他人喜歡）被心理學家稱為自我物化（self-objectification），在那一刻，女孩把自己視為主要價值基于自己的外表的物體。自我物化與學業和社會問題、飲食失調、抑郁以及身體羞恥息息相關。在調查中，11歲的女孩身上就已經出現了這種現象。心理學家稱，這方面的性別差異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女孩在這一領域所面臨的挑戰“遠遠大于男孩所經歷的”。

不同族裔和種族的女孩之間差異沒那么明顯。一方面，黑人女孩和婦女似乎比白人女孩和婦女擁有更積極的身體形象，部分原因在于，眾所周知，黑人女性心目中的理想體型的尺碼比白人更大。在一項研究中，當黑人和白人青春期女孩被要求定義她們的理想美貌時，黑人女孩更傾向于說出驕傲和自信等個性特征，白人女孩則談論金發和顴骨等生理特征。黑人女孩比白人女孩更容易說出自己身體上有優點的部位。

在刻板印象中，黑人女孩一直被認為對飲食失調和纖瘦理想具有免疫力，這導致許多人認為這些問題是“富有的白人女孩才有的問題”。這是一個危險的誤區。謝麗·格雷布（Shelly Grabe）和珍妮特·海德（Janet Hyde）對近百項研究所做的薈萃分析顯示，有色人種女性和白人女性一樣苦惱。眾所周知，西班牙裔和亞裔美國女孩對身體的不滿意程度最低。研究人員得出結論認為，問題的要害“可能不在于文獻資料中宣揚的黃金女郎理念[1]”。

富裕女孩似乎更容易擔憂自己的身體形象。研究人員將該問題歸結于一系列緊密聯系、自我強化的因素：這些女孩通常由母親撫養長大，而這些母親為自己的身體形象而焦慮，而且這些女孩在壓力水平很高的社區長大，并具有飲食失調的遺傳傾向。此外，她們在學校里的同齡人跟她們有著相同的苦惱。

[1] 該理念源自一本叫作《黃金女郎》（Golden Girl）的書，促使女孩思考自己應該成為什么類型的女孩。——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