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錄最近一直幫著父親賀大山在放羊。
至從侄女甜甜死亡之后,母親徹底的病倒了。
過了好一段日子,好不容易緩了過來,卻什么農活也都干不成。除了在家里做三頓飯而外,家里再有什么活計也不讓她去干。父親賀大山更是受到了打擊,人沒有了以往的那種精氣神,眼睛經常癡癡的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哥哥和嫂子人整個瘦了一圈。總之,這個家因為侄女的逝去而失去了生機。是賀錄主動提出要幫父親去放羊的。賀大山也沒有拒絕兒子的要求。20來只羊,也不是很多,加之近些年封山(灘)禁牧政策,也不允許到處亂放,只能在自家周圍的紅柳園子里圈著放養一會。至多,也只能到村東頭桃樹林外邊的那片沙棘地里溜溜腿。
賀錄回憶起自己曾經幫助父親放羊的日子,那還是在紅柳鄉上中學時。那也是他人生中一段最值得回味和惦念的記憶。
還是剛上初中時期,每到周末或者是假期,賀錄都喜歡趕著家里的幾十只羊兒,到東北處離家約有四五里地的那片馬蓮灘去放養。那片馬蓮很大,大得有些望不到頭。每次他趕著羊兒去放牧的時候,都能看到早有一群白絨山羊悠閑地穿梭在馬蓮叢中。它們啃著地上冒頭的青草,嚼著茂密的如韭菜一般的馬蓮葉子。這群白絨山羊的主人是一個好酒的老頭,他似乎從不擔心羊子找不到食物。每次賀錄趕著羊群到了那片馬蓮灘時,都能看到那老頭早已半臥在馬蓮蓬松的葉面上,身邊放著一瓶廉價的已經空著的白酒瓶。老頭將一瓶白酒獨自品咋精光之后,早已愜意地睡去。驕陽,熱辣辣地曬著羊群。羊群耷拉著精神東啃西嚼,慢慢聚攏在羊倌的周圍也懶得再走遠處。放羊的人已睡熟,頭杵在馬蓮叢中流著口水,額頭被驕陽炙烤的滲出密密的汗珠。
倒是那些馬蓮,任憑太陽再怎么驕橫,雖然被曬的綠中泛白,總是耿直著硬朗的身板不去低頭。
賀錄尤為喜歡每年五六月間的馬蓮。那時,正是馬蘭花開的時節。遠遠地,還沒等自己走進那片馬蓮灘地,早有一種沁人心脾的清香淡淡地飄來。每次趕著羊子走進這里,不管身心多么的疲憊,他的心都是敞亮的。任羊子肆意地覓食,賀錄在馬蘭花叢中慢慢地跟著羊兒移動。
恬淡,是凈化心靈最好的一劑良藥。此刻,賀錄的心頃刻間變得恬淡了。看著馬蓮叢中一簇簇窈窕的馬蘭花燦然,若一群群著著淡藍色舞裙的小姑娘翩然起舞。賀錄會忘卻了世間的煩雜,什么學習的辛苦、父母的勞碌、心底的煩亂......瞬間都縹緲散去。孑身一人,馬蘭相伴,羊兒游離,清風颯颯,馨香撲鼻,真得有一種超凡脫俗的灑脫呢。
記得有一次,賀錄故意推遲了回家的時間。等羊兒吃飽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淡了下來。此刻,空曠的星空下,一整片的馬蓮在夜風的撫慰中,淅淅瀝瀝地猶如春雨砸在地上,搔的他心癢癢的舒坦。淡雅的香氣糅合起胸口的暖意,總能勾起他無限美好的遐想。賀錄更感受到了夜色聽蓮的妙趣。微微閉目傾聽,風吹馬蓮的颯颯聲;凝望一顆流星滑落,砸出馬蘭花的輕吟聲;輕輕嘆息一口氣,撫慰自己平緩的心跳聲......聽來的夜色就是一股精靈,莫名其妙地攪起草原奶酪的味道縈繞。
是的,馬蓮的北邊不遠處,就毗鄰著NMG。賀錄還依稀能聽得到馬頭琴聲的悠揚。馬蓮似乎就是馬上民族的蓮花。雖然名蓮,但和出水芙蓉有著天壤之別。馬蓮耐干旱抗鹽堿,生來就是貧瘠黃土高原上的一株奇葩。春季,枝葉拙而不俗,清而不妖;夏季,花開美而不嬌,香而不膩;秋冬,生命堅而易生,枯而不死。很有一些異族的風情。
那一片馬蓮,留給了賀錄盎然、溫馨、純凈的記憶。什么是鄉愁的味道?于賀錄而言,馬蘭花香即是。在這一抹濃濃的鄉情渲染之中,賀錄覺得自己應該干點什么了。從大學畢業已經快一年了,自己就是待在家里幫著父母干一點農活,這也不是自己所設計的生活。在他看來,青春就是用來奮斗的,如果自己的青春就那么碌碌無為地和他的父輩們一樣,自己幾年的大學不就白上了嗎。如今,封山(灘)禁牧的政策已經不允許他那么暢意的去放羊了。他只能把羊子趕在自己家里承包地的門前,至遠就是那片紅柳林地里,讓它們去啃長出的青草或者是落下的柳絮。賀錄大學畢業不久,還專門到那片馬蓮灘去尋覓自己的鄉愁去了。然而,令他感到深深失望的是,除了零星散落的幾株馬蓮而外,那一片馬蓮灘被一條新修的連接NMG的水泥路面所穿插,他連當初的地貌都想不起來了,更不要說是記憶中的馬蓮。對此,賀錄恍然若失了許久,仿佛大學的戀情帶給自己了第二次傷害。
他的心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