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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安娜

2021年六月25日星期五

費城

“喬安娜,”肖恩·普里奧爾說,“您的腦子真是一座哥特式大教堂啊。”

喬安娜·瓦瑟曼承受住肖恩·普里奧爾的目光,掩藏起了自己的驚愕。真的嗎?大教堂嗎?哥特式的?火焰哥特式,至少,女律師幻想著。為什么不是泰姬陵,不是金字塔,或者拉斯維加斯的愷撒宮?一時間,她有些啞口無言,但還是找到了一種回答。

“那倒是比一個男人的腦子更好。”

“對不起,您說什么?”

“西蒙娜·德·波伏瓦西蒙娜·德·波伏瓦(Simone de Beauvoir, 1908—1986),法國女作家,被認為是存在主義文學的代表人物之一。她是存在主義思想家、作家讓-保爾·薩特的終身伴侶。。她父親總是不斷地對她說,說她有‘一個男人的腦子’。”

瓦爾代奧公司的首席執行官聽聞后開心地咯咯直笑,一臉恍然大悟的神態,仿佛他就是西蒙娜父女以及他們的狗的最好伙伴。喬安娜也在內心暗笑。充其量,對那位討厭的西蒙娜到底何許人也,普里奧爾倒是有著一個含含糊糊的想法,但是,作為一個有三百億美元資產分量的醫藥巨人公司的老板,他是沒有權利出絲毫差錯的。一座哥特式大教堂……何等的惻隱之心啊!

喬安娜帶著一個年輕的助理律師,前往位于費城的瓦爾代奧公司的總部,那個年輕人專門負責跟蹤檔案卷宗,并且攜帶它們。七年中,這家制藥公司一直就是丹頓&洛弗爾律師事務所的大顧客,其中大部分業務都是關于稅務以及投標叫價事務。她在那里工作的三個月里,有兩個月普里奧爾是她的直接對話人。從他們第一次相遇起,普里奧爾就帶著他已經培養起來的得克薩斯人的那種緩慢的分句法,帶著那種并不太善于捕食的大型食肉動物的那種微笑問她:

“告訴我,律師大人,您知不知道,在丹頓&洛弗爾事務所的所有傻瓜蛋當中,我為什么單單要選擇您嗎?”

“讓我來猜一猜吧,普里奧爾先生。因為我從斯坦福大學畢業時,成績在全年級名列前茅,興許,因為我是一個年輕女子,大概吧,還因為我是黑人,當然啰。同樣,還因為我贏得了針對跟你們一起造就了哈佛的那些老白人的所有訴訟。”

普里奧爾哈哈大笑起來。

“是的,律師大人,因為您是唯一敢這樣回答的人。”

“我嘛,普里奧爾先生,我之所以接受您作為客戶,是因為只有您能夠支持我。”

普里奧爾早已補充了一句,因為他從來就不容忍自己不說出最關鍵的話。

“同樣,也請別忘了,我是從卡內基梅隆大學卡內基梅隆大學(Carnegie Mellon University),美國的一所頂尖高等學府,坐落在賓夕法尼亞州的匹茲堡,是美國二十五所新常春藤盟校之一。出來的。”

打了一個平手。從這番騎士式的比武起,喬安娜·瓦瑟曼和肖恩·普里奧爾就一直假裝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平等對談,推心置腹。普里奧爾尤其看重其中的榮譽,這是他的社會與種族相對多樣性的時刻。為此,這位百萬家財的繼承人為自己善于跟這樣一個對手爭論而感到驕傲,甚至很享受其中的樂趣。他可以跟休斯敦的一個小小的天才黑人女子侃侃對談,而不顯出絲毫的輕蔑。一個配得上拿平權行動獎學金的女學生,電工和女裁縫的女兒——他早已讓人對她做足了調查。

在他們的交談中,盡管有著把他們分隔開的種種因素——三十三歲的年齡差,二十億美元的股票期權,以及一副閃閃發亮的假牙——兩個人還是盡情地濫用對方的名字而省卻了姓氏,而這讓他們的對話染上了一種精細的色調,帶有某種散發著毒性的虛偽。他們彼此親昵地以“你”相稱,甚至有一種拉丁人的氣質。身為資產者的普里奧爾,一再宣稱自己是自家園丁的好朋友,并說服自己相信這一虛構的友誼,但喬安娜一點兒都沒有受騙上當。在普里奧爾的咧嘴中,她清晰地辨認出他那種與生俱來卻又說不清道不明的南方人的東西。它是那樣的一種信號,是那樣的一種象征性調子,深深地印刻在所有的種族關系中。她認出來那種本能的姿態,自發的反應,它會讓一個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富有的白人女子為她的黑人司機送上最燦爛的微笑,一種包含著某種壓倒性情感的微笑。這里頭能讀出她的一種堅信不疑,堅信眼前這個奴隸的孫子天生的低下地位。這種帶有毒性的微笑,自從小說《飄》《飄》(又譯《亂世佳人》),美國作家瑪格麗特·米切爾(Margaret Mitchell,1900—1949)創作的小說(1936),以一個種植園為故事場景,描繪了內戰前后美國南方人的生活。以來就沒有動搖過哪怕一根手指頭。而喬安娜的整個童年期間,一直就在她裁縫母親的那些白人女顧客滿是脂粉的臉上看到這一表情的明顯顯露。

一天——二十世紀已經結束——當小姑娘喬安娜在學校門口等校車的時候,一輛黑色的高級轎車停在了她的面前,后座的淺色車窗玻璃搖了下來。原來是同班的一個女同學邀請她上車,帶著一種微笑,像是在說她很高興能跟喬安娜一起再待上幾分鐘。

“當然啦,喬安娜,”那個母親更是添枝加葉地說,“上車吧,我們拐上小小的一個彎,就能捎你回家,一點兒都不費事。”

“一點兒都不費事。”喬安娜心里很明白:氣惱的母親是在女兒的一再堅持下才讓的步。于是她就上了這輛德國造的豪車,坐到了后座上,跟她同學在一起。坐在方向盤前的女士想表現出自己很禮貌,就開始說話:

“我說,喬安娜,你以后想做什么呢?至少,不會像你母親那樣,也做個女裁縫吧?”

喬安娜當時并沒有回答,但回到自己家里后,一下子就撲到母親的懷里,滿眼淚花,緊緊地抱住了母親,然后,拿出了作業本。一句傲慢的話剛剛造就了一個最懂得感恩的女兒和最用功的女學生。

二十年后,喬安娜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從哪里來的,要到哪里去。她尤其知道,在那場關于七氯污染案七氯(Heptachlor),又稱七氯化茚,是一種有機氯化合物,屬于環二烯類殺蟲劑。的訴訟中,很多配置藥品的工人是女性,而且幾乎都是有色人種。一個如此好斗的黑人女律師將轉移防線,阻擋抗辯者的進犯性。無論如何,普里奧爾寄希望于此。喬安娜甚至還猜到,他是如此希望她能成為他的律師,以至于她即使在工資待遇上要求再高也能得到丹頓&洛弗爾事務所的聘用,盡管她知道,她的要求有些嚇人。結果,人們馬上就分配給了她一個客戶,而且是唯一的客戶:瓦爾代奧公司。這樣更好,單間辦公室,這一極其罕見的現象,讓她直接通向了合伙人原文為“partner”,指能擁有律師事務所經營決策權的“律師合伙人”。的行列。

普里奧爾的辦公室位于一棟建于1930年代的高層建筑的最高一層,巨大窗戶正好對著德拉瓦河。當著一個來訪者的面,普里奧爾情不自禁地在房間踱起了方步,以一種主人家的得意洋洋的姿態,交叉著手臂,高抬起下巴,假裝沉浸在對河流景象的觀望中,活脫脫一副墨索里尼的派頭。每一次,女律師都會恩賜他這好幾秒鐘時間,讓他從容地擺出這種自以為是在沉思的姿態,尤其因為在這辦公室里他們是兩個人,這便使得短短一分鐘就值一百美元。有一天,她對他指出了這一點。普里奧爾從他的記憶中抽取出一句很是玩世不恭的漂亮話:假如金錢不是那么被高估,那世人賦予它的價值就會少很多……這句話當然不是他的發明,但普里奧爾很喜歡引用。在一個任何文學修養都已落伍的管理者的世界中,他把它當作了象征性統治的一個強有力的工具。而當一場關于七氯,關于這種未經充分試驗論證就匆匆投入生產的殺蟲劑的刑事訴訟的危險明顯地表現出來時,當董事會表現出普遍焦慮的信號時,普里奧爾以某種技巧打破了謹慎的原則:“親愛的同事們,我總是在想著拉爾夫·沃爾多·愛默生拉爾夫·沃爾多·愛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1803—1882),美國思想家、文學家、詩人。其代表作品有《論自然》《美國學者》等。的那首如此漂亮的詩,它是這樣結尾的:‘不要沿著有路的方向走,而要往沒有路的地方走,在那里留下一串新的足跡。’是的,在滋養人類的無窮斗爭中,我們將留下一串足跡。”

七氯……如果說喬安娜現在還能待在這間辦公室里,那都是因為這一活性分子阻止了某些昆蟲超越幼蟲階段。正是在2000年代,瓦爾代奧公司合成了它,從此之后,該項發明專利進入了公共領域,其他公司得以紛紛生產它。但是,它顯而易見地表現出了嚴重的致癌性,即便是小劑量使用。另外,它還是一種內分泌干擾物。既然奧斯汀·貝克事務所提起了一種集體訴訟原文為英語“class action”。,那么,瓦爾代奧就有危險要賠償好幾億的錢。

“假如您愿意的話,我們還是來談談我們的事情吧,肖恩。到今天已經有六十五名病人以玩忽職守的罪名起訴了瓦爾代奧公司,這會讓你們付出高昂的代價。”

喬安娜十分喜歡“玩忽職守”這個詞,這一新名詞假設了主觀意向性的一種缺失。她也不憎惡“我們”這一說法,它意味著,她的事務所跟她客戶的利益是多么緊密相連,息息相關。她繼續說:

“請告訴我,肖恩:奧斯汀·貝克是不是得提供一紙證明,證明瓦爾代奧公司知道這種活性分子的危險,并對那些配置它的人做了隱瞞?”

“我看不出這是怎么回事。”

“假如有人在訴訟過程中問您一個相似的問題,您可以回答一切,唯獨不能用這一句:‘我看不出這是怎么回事。’正像我已經說過的那樣,這句話很邪性,我表示反對。您還是一開始就重復說這個化學分子是無害的吧。”

“它當然是無害的啦。我們當年的治療學試驗的結果跟奧斯汀·貝克所提供的獨立研究的結果完全背道而馳。”

“好極了,那你們就把這話再說上幾遍吧。那將是刀對刀,槍對槍,專家對專家,肖恩。我們的問題,全在于你們的前工程師弗蘭西斯·戈爾德哈根。在他看來,瓦爾代奧公司早就應該選擇不再堅持他的分析,因為它證明了七氯的危害性。”

“我們在他的操作規程方面有保留意見,排斥了他的結論。此外,我們還做了調查,他的私生活證明他是會撒謊的,至少是對他的妻子。”

女律師嘆了一口氣。用這樣的手段打贏這場官司,有可能在一段相當長的時期內有損事務所的形象。但是,在短期內就輸掉它更不是一種選擇。

“我不希望就這樣毀了它的名聲。瓦爾代奧不會光明正大地從中走出來的,而正義也不會。”

“您知道,喬安娜,正義,它就像一種母愛,所有人都會向著它的……既然我們說到了家庭,喬安娜,您妹妹現在怎么樣啊?”

女律師立即就明白了:他已經知道那件事了。很顯然。這個普里奧爾已經派人調查過她的軟肋了,知道還是在二月份時,醫生就已經在她妹妹愛倫身上診斷出了一種原發性的硬化性膽管炎。他同樣還知道,一個像愛倫那樣的女大學生,一開始理所當然辦理了普通健康保險,然后才不無驚慌地得知,此類保險并不涵蓋那種叫原發性硬化性膽管炎的被忽略了的疾病。普里奧爾相信,喬安娜只是為了她妹妹愛倫才同意接受在丹頓&洛弗爾事務所這一報酬不菲的職位。若是沒有那次票據上顯示費用為二十萬美元的肝移植手術,愛倫肯定就已經沒命了。從此,她每年至少還得掏十萬美元的錢,十萬美元,僅僅只為她妹妹能夠活下去,活上十年,興許是十五年,希望她脆弱的身體能頂得住膽管炎,能堅持到人們最終找到一種治療方法的那天。普里奧爾弄錯了。工資固然很要緊,但喬安娜當時渴望得到這一高級職位,這一大堆錢,是因為,站在這座金錢的高峰,她可以遠眺她的這一復仇景象。

首席執行官繼續說著,用低沉的嗓音,而他心中可能的內疚也都融入了這一嗓音中:

“她忍受的命運真是可怕。請相信我對您衷心的關切。”

“我很為之……感動。”

“無論您妹妹需要什么,喬安娜,我們都會給予您最有力的支持。診所,醫藥,新的療程。”

“謝謝,肖恩。眼下,關鍵的問題是要讓移植的器官撐得住。但是,我會記得您的建議的。請吧,還是讓我們回到針對七氯的集體訴訟問題上來。我這就請我的同事斯賓塞律師為您簡述一下我們的辯護計劃。”

那個年輕律師剛剛解釋完,肖恩就用一個輕微的抬下巴動作,表示他贊同丹頓&洛弗爾事務所的辯護策略。他跟他們握了握手,以此向他們表示,對他來說,會面已經結束。正當喬安娜打算離開辦公室時,他把她拉住了。

“喬安娜,我想為您提供一個機會。請您在星期六也就是明天晚上,出席我們多爾德俱樂部多爾德俱樂部(Dolder Club)是由世界制藥界名流組成的一個很封閉的俱樂部。“多爾德”這個名稱來自瑞士蘇黎世的一個大酒店,1970年代該俱樂部的第一次大會就是在該酒店舉行的。的會議。您知道多爾德的,是不是?”

喬安娜點了點頭。她知道的。一個很封閉的俱樂部,比它的樣板彼爾德伯格彼爾德伯格集團(Bilderberg)是一個由歐美各國政要、企業巨頭、銀行家組成的精英團隊,在“暗處”操縱著世界。更私密。彼爾德伯格集團每年都要私下聚集商界和政界的一百來位名流,而多爾德俱樂部卻只會請二十來位老板,“大制藥公司原文為英語“big pharma”。的知名人士:五十年來,始終都沒有人知道,這些會議在什么時候召開,在會上都談論了什么。很有可能,開會的人商議了藥品價格,朋友之間達成了小小的和解協議,確定了某些長期發展方向。陰謀家們得以在其中盡情享樂。普里奧爾微微一笑。

“我將向與會者介紹您作為我的私人顧問,在我看來,您也正是這一身份。這次年會將在美國舉行,因此,將由我,一個美國人,有幸來致開幕辭。主題一定會引起您的興趣,就是‘死亡的終結’。尤利烏斯·布勞恩尤利烏斯·布勞恩為虛構人物。歷史上有叫尤利烏斯·布勞恩的名人(Julius Braun, 1825—1869),是德國歷史學家。,是的,未來的諾貝爾獎獲得者,將會介紹他關于胚胎的系統發育方面的工作,然后,將有另外兩個人發言,他們所說的內容會讓您驚呆。請原諒我這么遲才告訴您,您是知道我們圈子中的那種偏執狂的。會議將在曼哈頓召開,上東區,薩里,凡·高廳。您能在二十點鐘到達那里嗎?”

喬安娜心里盤算著該如何給他一個肯定的答復。是的,這是一種榮譽,肖恩,可惜的是,您跟我說得也稍稍太遲了一點,我恐怕不能……但是,本能地,她把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做出一個原始的保護性動作。因為,有一件事是普里奧爾還不曾知道的:喬安娜懷孕了。

那正好是七個星期之前的事:就在吞吃下日本生魚片與參加合伙人會議之間的那一刻,她在丹頓&洛弗爾事務所的衛生間里做了測試。當小棒上顯示出兩條細細的石榴紅條紋時,喬安娜感到她的胸中爆發出一陣喜悅。

喬安娜愛上的男人是一家報刊的插圖畫家。去年十月底,一個新納粹主義的領導人曾經就他的一幅插圖提起訴訟,認定它帶有某種侮辱性,而她則把這份報紙當堂遞呈給法庭,從而一舉打贏了官司。“凱勒瓦瑟曼”從此就成了權威判例:在一幅素描畫中,或在其他地方,寫到一個白人至高主義者大腦中缺少灰質。這樣的行為,并非一種侮辱,而是一種觀點的表達,甚至是一種診斷。這很容易。當天晚上,阿比·瓦瑟曼便邀請她去通巴斯餐館吃晚餐,那是一家對他來說價格過于昂貴的餐館。吃到最后,隨著心靈的陣陣沖動,他結結巴巴地問她,她對未來世紀有什么樣的展望。他竭力控制住自己,沒有對她說他生來就是為了愛她,為了跟隨她。然而,他滿腦子想的卻都是這個。喬安娜也沒有什么懷疑。他送給了她一支筆,喏,拿著,喬安娜,這是一支威迪文牌鋼筆,它跟我的德國姓氏不太遠威迪文(Waterman),一種名牌鋼筆,自1883年起在法國精工制造,代表著巴黎時尚和精致優雅,而瓦瑟曼(Wasserman)是一個德國姓氏。兩者詞形相似,當是一種文字游戲。,嗯……我想讓你也來姓我的姓,但你知道,我同樣也想姓你的姓。喬安娜接過了鋼筆,打開筆帽,就在白棉布的桌布上,很簡單地寫下了喬安娜·伍茲-瓦瑟曼的字樣,同時一直忍著不流太多的淚。餐館老板允許他們臨走時把那塊桌布也一起帶走。

他們立即就想要有一個孩子,并做了必要的一切來達到這一目的。很經常,很長久,并在很多地點。醫生的診斷則很明確:那是在三月初喬安娜從歐洲回來之后——而在那次可惡至極的航班上,她下定了決心,假如她還能僥幸活下來,她就嫁給他——又是在他們四月初的婚禮之前,他們的精卵配子彼此遇上了,并當即決定融合成一體。他們將對白人至上主義者感謝得沒有一個夠。此外,那個本名亞伯拉罕而小名為阿比的猶太人甚至還提出建議,假如生下來的是個男孩,那就叫他阿道爾夫。喬安娜則笑著打圓場說,還是作為備用名字吧。很快,當她妹妹準備好經歷一段漫長的垂危期時,她又因自己竟然如此快樂而有些后悔了。但是,一種幾克重的幸福還是在她的體內增大,漸漸侵占了一切。

眼下,普里奧爾還在堅持:

“怎么樣,喬安娜,去多爾德俱樂部嗎?”

明天晚上?太復雜了:她本來計劃要跟她父母一起慶賀自己懷孕三個月的……但另一方面,跟魔鬼相遇,并跟它一起跳舞,也并非沒有好處。

女律師根本就來不及做出決定,因為,一臺笨重的黑色電話,一個膠木的老古董,在普里奧爾的辦公桌上響了起來。他立即拿起聽筒,很生氣地吐出這樣的一句:

“我早就說過了,別讓人來打擾我……好吧……我來通知她吧。”

普里奧爾轉身朝向喬安娜,帶著一絲不無驚訝的微笑:

“這事情肯定會讓您感到吃驚的,喬安娜。有人就在這道門后面等著您,那是聯邦調查局的兩個官員。至于明天的事,我還是希望您能成行的,不過,那當然要看他們是不是能放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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