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失去知覺的手,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撇開了手機,竇含呆呆的看著那紗窗上那暗紅的光斑越長越大,血液里,隱隱有一股莫名被同步揪起的滋味在不停的涌動著,而且越來越強烈,像是一顆心掉進了芥末縫制的網兜里,又更似一個無望爬出的深井,井口被愈加深重的光斑整個籠罩著。
望了半晌那窗外已經越升越高的朝陽,她緩過神來,還是習慣性拿起了手機,打開老公簡秦的微信,是啊,起碼應該告訴他,原本已經少的可憐的那么幾個直系親屬,至少他是有權知道的,打通微信語音電話。
“跟你說哈,吳童剛才微信回話啦,說老爹已不得不出院多天,情形不太好,已好多天大小便不通了,只能無可奈何的坐在馬桶上,等待醫院最后判決的曲線安樂死的狀態啦,兄弟說感覺他大概就這幾天,倒計時了。
“啊!不會吧,不能呀?咋就發展這么快咧!才幾天呢,按理說,越是老年人,其新陳代謝的速度越慢,所以他癌變擴散的也會越慢啊!”還在上班討生活的簡秦,曾經半只腳踏在中醫的門檻里,依然對老丈人報以十分樂觀的態度,質疑竇含他們的那套悲觀言論。
“再說老爺子,他沒有任何基礎疾病,三高都在正常范圍值,比起我們,甚至年輕人都要好很多,他說自己起碼要活到百歲不成問題的,這保票才下了沒幾個月嘛!怎么就說不行就不行呢?通便的辦法也有的是嘛,可以去中藥店買點麻仁丸什么的,再不行,用西藥開塞露更快而直接呀!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老爺子就這么脹著,痛苦著吧!”
“先謝謝你的一片孝心,具體情況你我都不了解,他從住院到現在,你也沒空去看看他,所有的擔子都只能甩給兄弟一人承擔。再說的話,我們都鞭長莫及,事情遠非你想象的那么簡單輕松,你也不是專家,該怎么處理,只能由吳童自己看著辦,我們不是醫生,更沒權利,沒資格去開方子,只能順其自然,聽天由命,再說任何治療手段,和過程都是要承受煎熬的,他這把年紀了,他能不能承受,還有兄弟他一個人,鞍前馬后的伺候著,也得承擔身體和心理的各種壓力,也是蠻不容易的,隨他怎么安排吧,我們也不能再跟他施加壓力啦,不然把好人也磨出毛病來,你不知道,好人也是怕病磨的啊!所以,不是光耍一耍嘴皮子,單單表一表孝心的事呀。”
“那要不,你趕快坐車過去看看嘛!免得我去了又忍不住亂發表意見。”
“喂,拜托哈,你不要忽左忽右,如果你認為現在僅剩的老丈人,有必要去看看他,已經所剩不多的最后時光,你就去,反正去和不去都隨你,好吧!”
“誒,我不是多天都要過去的,一是上班,一是你說暫時不去嗎!要不,叫上兒子小坤和他的女朋友,我們四人一起都過去看看,行嘛?”
“這還算說到點子上了,那就說好,晚上一起過去,起碼我們兩個騎車先去看一下,再不,或者三個,四個,到晚上再說吧。”
屋外的陽光又被厚厚的云層遮擋著,已看不到高光點在哪兒?更不知道它起始的位置是在何處?
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看看時間,竇含不得不欠身起來,又到點得跟兒子小坤做飯了。
眼前跳出好多年前,還在上幼兒園小小班的小坤,他們三人恬靜的圍坐在靠街口,一家麥當勞的小桌子邊,父親點著香煙,在窗邊午后的陽光里,輕松愉悅的吐著煙圈,一臉滿足的看著身旁的小坤,用盡法子去哄著他吃漢堡套餐,而小坤卻只知道玩那個贈品玩具,時不時再喝一口飲料,那溫馨的畫面,那樣的天倫之樂簡單卻美好著,也是那么的短暫,雖然似乎也僅此一回,仿佛就像是在昨天一樣,可一晃小坤已是而立之年的大人啦。
不想老父親這一下子就成了極速下降的拋物線,而且馬上就快要向終點墜落,在眼前墜落。
回頭很想在記憶里追溯一下他的生命線,拋物線的起點又在哪兒呢?
一邊快速走向衛生間的竇含,一邊還在用問號,盡力在自己的大腦里收羅,打撈老父親曾經素衣的些許過往,以及為數不多的高光時刻都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