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苦熱,赤州境內接連十日未落下一滴雨。
白日里悶熱難熬,過了傍晚才能有些涼意,肖南回便常常倚在晃動的馬車側窗旁,一邊吹著晚風、一邊整理思緒。
有時她思緒放空,便會坐在馬車的角落里偷偷觀察他。
這十日間,他很少說話。
他帶了足足十個箱子,每個箱子里都是滿滿一摞文書奏簡。期間總有快馬從后面趕上來,有時是夜深人靜的子時,有時是烈日當空的正午,每次都是拉來一箱、再取走一箱,每次箱子都裝得很滿。
肖南回在旁看著,漸漸從一開始的好奇難耐、變得習以為常。
她曾經覺得皇帝是這天底下最最舒坦的差事,出門八抬大轎、腳不點地,進門金杯玉盞、高枕無憂,琉璃美人要多少有多少、珍奇巧玩恨不能一朝之間都送到眼前來,放眼天下他說一沒人敢說二,永遠不會有人瞧不起他、欺辱于他,更不會如她一般常常枕戈待旦、泣血忘餐。
但如今,她突然對所謂天家失去了興趣。她唯一還有所艷羨的,不過是他身上那些經年累月、克己修身帶來的某種氣度。
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像是對周遭事物從一而終的淡漠,她勉強能用“從容”二字去形容,而那種感覺是她身上絕不會有的。
她時常是焦慮地、不安地、蓄勢待發地。
從容對她來說太過奢侈了。
而除了與那十只箱子作伴,他偶爾也會停下來、估算一下時辰,然后從漆盒中拿出一只瓷瓶遞給她。
每只瓶子里只有一粒藥,服過之后瓶子便收進另一只漆盒。如是往復,一日兩次。
他說那是她傷后吃的救命藥,為了穩妥起見,教郝白又多開了幾副。
她沒多問,但心下幾乎肯定那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開出幾副的東西。因為那藥的滋味和郝白曾在穆爾赫給過她的枳丹很像,只不過聞起來更香、吃下去更溫熱一點。
這樣的東西,那摳門郎中怎舍得像開順氣丸一樣、讓她一日吃兩顆?
想到這里,她吃得更開心了。
吃著吃著、那晚在斗辰嶺的記憶斷斷續續地浮上心頭,她隱約記得郝白那張氣急敗壞的臉在她頭頂晃啊晃,然后罵了些難聽話后、又狠狠給了她幾針。
她不想完全淪為喪良心的人,便尋了個機會問起那江湖郎中的下落。對方只淡淡說:給了他些別的事做,并請了個老朋友作陪,過的是清靜無憂的日子。
她有些半信半疑,因為從離開闕城起她打噴嚏的次數莫名多了起來,耳根子也有些發燙,總隱隱覺得那郎中過的并不是舒坦日子,所以才會三天兩頭咒罵與她、害她鼻子癢癢。
亦或只是是因為天氣實在干熱難耐,所以她的鼻子才總是干癢。
終于,第十日傍晚時分,隨著一聲驚雷落地,雨滴開始啪嗒啪嗒地打在車蓋上。而幾乎是與此同時,那運送箱子的人突然便不再來了。
肖南回猜測,這是因為進入了霍州境內的緣故。
他終于閑了下來,在太陽落山前調了一味氣息甘辛冷冽的香點了,斜斜倚在驟雨敲擊的側窗旁,靜靜望著她。
馬車仍在顛簸,黑暗中只有一點香粉燃燒時發出的暗紅色的光。
而他的目光就這樣穿過晃動的黑暗,仿佛穿過悠長的歲月與未知的磨難,輕輕落在她身上。
“為何不問我?”
她下意識便低下頭去。
“你一直在忙,很多事我也還未理清......”
“那現在問吧。”
他又逼近一句,聲音在窗外嘈雜的雨聲中顯得異常平靜。
什么問題呢?
其實她可以假裝不知道的,但她還是選擇了沉默。
“你不想知道肖家滅門案我是否知曉實情么?為何不問?是不想問還是不敢問?”
但他終究還是替她問了出來。
潮濕的空氣開始滲透進車廂內,混合著那辛香的味道,有種夏夜不該有的清冷。
她在黑暗中輕輕嘆氣。
“你明明知道為什么。”
有些問題如果未曾聽到過答案,那即便有著種種推測,都算不得塵埃落定。
可一旦知曉了答案,很多事情便不能回避了。
“但是你已經查到了不少,不是嗎?”他頓了頓,聲音變得有些遙遠,“早在穆爾赫相遇的時候,我便有種預感,你可能會是這么多年來第一個接近真相的人。所以那時候,我曾想過要不要殺了你。”
她心里一緊,下意識地便覺得有些不舒服。可以細細回想起那時情形,便記起自己也曾動過殺心,內心又平衡了些。
未來的事誰說得準呢?那時她只覺得他是侯府的敵人。
“沒有殺我,你后悔嗎?”
他沉默了一會,似乎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半晌才淡淡道。
“有些答案,要很久之后才能知曉。”
很久之后是多久呢?
她覺得這話說得看似深沉,實則十分空虛無物。
若是話本中那些相戀的癡男怨女說出這樣的詞來,掏銀子買書的人是會罵娘的。
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哪那么多說辭。
她心一橫,話里帶了些賭氣的意味。
“當初沒殺,現在倒也還來得及。反正有些事,我還沒有告訴第二個人過。”
他卻根本不接她的氣話,關注點都在別處。
“你都查到了些什么事?不如說說看。”
若是換做一個月前,她絕對想不到自己能夠如此坦誠地同他面對面說起這件事。
如今這一天終于到來,她卻比想象中要清醒冷靜。
整理一番思緒,肖南回緩緩道出自己這些日的思考結論。
“我最早調查肖家疑案的時候,便留意到了御史臺記錄過的那封書信。那時我人微言輕、勢單力薄,不可能再挖得更深,也只好作罷。但白允出現之后,我得知了一件至為關鍵的事:那便是白家與這封書信有關。而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白家與此事的糾纏是在雨安之亂那一夜才開始的。”
他面上依舊平和,肖南回看不出他是真的心無波瀾,還是她調查這些事的前前后后其實他早已知曉。
“白允是如何同你說的?”
靜波樓里的一幕浮現在眼前,她是怎么也忘不掉的。
“白允說,書信是白鶴留出使霍州時親自從黑木郡帶回的。這話乍聽之下并無不妥,但細想便有奇怪之處。首先肖家素來與霍州無往來,怎么突然便多了可以互通書信的故舊?其次以當時朔親王的地位,往來霍州這種敏感之地,若無特殊原因,書信往來理應通過官府文書傳遞,這樣即便之后被牽扯進什么事端,也好說得清楚、及時脫身,委托共侍朝中、且身居高位的朋友,絕非良策。”
“所以我推測:朔親王當時的舉動皆是出于謹慎。他不想讓旁人知曉那封書信中的內容。白家與其交好,書信在傳遞過程中不會假借他人之手,避免了泄露內容的風險,同時避開了官府文書的抽查。而那書信內容若與之后發生的事有關,必定牽扯兩方勢力。”
他欠了欠身子,似乎終于有了些興致。但那興致更像是看熱鬧時的事不關己,仿佛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同他沒有半點關系。
“哪兩方?”
她看了他一眼。
“當時的天家,還有仆呼那。”
他緊接著又問。
“為何不懷疑白氏?”
“我不喜歡白允,但她在這件事上說的話至少有六七分是真。當初在聽風樓上她對我說肖家的血海深仇與白氏無關的時候,我心中雖然動搖,但并沒有完全相信。直到春獵之行重回雨安,我親自到了肖家別館探查,現場的痕跡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聽得認真,絲毫沒有即將觸及禁區的覺悟。
“哦?說明了什么?”
局中人都不當回事,她也只能盡量平靜、不帶半點感情起伏地講完這最為險惡的一段。
“說明肖家滅門慘案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殺戮,為的是徹底除去某個秘密,而白家作為計劃之外的知情者,被順水推舟嫁禍為兇手、裹挾其中。因為對手是天家,如若不反,下場只會同肖家一樣,所以白鶴留帶走了岳澤軍避入碧疆,甚至多年來勾結仆呼那與天成作對,因為他知道這件事沒有完結,天家終有一天會完成當年殺戮的最后一環。這便是雨安之亂與收復碧疆的真相。”
這些話一口氣倒出來的時候,肖南回突然覺得肺腑之間前所未有的通暢。
原來有些話就算不說,也早已在她心中珠胎暗結。與其等它有朝一日突然被觸發呱呱墜地,不如當下剖白個明白。
“最后,還有一件事足以支撐我的推斷。”
肖南回頓住,沒有立刻順著講下去,反而抬眼看向他。
“我若如實說了,你不許生氣、更不許遷怒于我。”
他哼了一聲,似乎是在輕笑。
“你若怕我遷怒,還會說這許多話?”
從前他這么說話的時候她也沒覺得怎么樣,但眼下這一刻她看他那云淡風輕的樣子突然便有些來氣。
“殺頭我是不怕了,但我怕你生氣難過。”
他收了笑,那雙眼睛在黑暗中也有一層幽暗的光。
“可我已經生氣了。因為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了。”
肖南回前一瞬還有些膨脹的脾氣,突然就有些中氣不足了。
她要說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肖準。
以她對肖準的了解,即便有白允的事牽扯其中,但他決計不會在春獵時因與白鶴留對陣而叛逃。
他生在將門、忠良之后,父兄從小便帶他在軍中起居生活,肅北于他而言親如手足,家國于他而言更是血脈相連。即便白允的出現對他來說是一場意外,但他也不會因此便輕易拋下信仰了半生的家國情義。
除非他知道了什么可怕的事實,而那些事實足以動搖他浴血奮戰二十載所捍衛的信仰。
她沒說話,黑暗中的男子也沉默了很久。
久到那盤香粉已經燃盡,如鼓般敲擊在窗欞上的雨聲由急轉緩,成了一點細碎的雜音。
“肖南回。”
他突然喚了她的名字。
“你聽好了。我接下來要同你說的話,這世間再無第二人知曉。但不論你今日聽到什么、今后又探明了什么,你都要記得那晚在青懷侯府對我許下過的承諾。”
不論發生任何事,她都不會離開他嗎?
她的心越跳越快,但還是點點頭。
“好。”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而她還沒來得及分辨那一眼中包含的意味,他的聲音已經沉沉響起。
“一切要從我父王說起。夙氏一族曾是權臣出身,良策諸多而謀定不足,可到了我父王這輩,一切都不一樣了。他是天生帝王,思慮之深晦如幽閣,無人能知其內心深處所想。然而天命弄人,他半生步步為營、機關算盡,福德卻兇星入主,身邊之人無一善終,子嗣后代更是命薄。”
“父王曾有二子,長子重瞳,次子一目,皆年不過十便雙雙夭折。方士入宮行堪輿之術,謂宮墻之內有前朝遺穢,踞于陰氣盤繞之地。于是父王下令要將宮內所有湖池全部填了,卻唯有一潭爛泥的蓮池怎樣都填不滿,方士使勁渾身解數也不得解決之法,最終只得蓄水以存之。”
聽到這里,肖南回突然想起了先前姚易的那門生意。
“月棲湖?”
他看了她一眼。
“聽說過?”
何止聽說過啊,她還在宮墻外的土山包上偷窺過他選老婆,還因為這事和許束吵了一架,回去路上還挑了夙平川的褻褲呢。
她吸了吸鼻子。
“就只是聽人亂說的。”
他裝作看不見她說謊時的小動作,又徐徐道之。
“經歷蓮池一事,父王也覺得那方士大抵只是胡言亂語,于是去請已經歸隱的步虛谷瞿家人前來做個定奪。當時的瞿家家長只在宮中停了一日,便斷言池水未干、并非遺穢,而是前朝氣數未盡之兆。此氣脈或困于宮墻之中,或隱于曠野之外,已日漸昌盛,非遏其源不可祛除。父王聞言,大惑得解,深以為然,轉頭便將先前的方士殺了,轉而去尋這股前朝氣脈了。”
聽到這里,她不禁有些咋舌。
想起郝白那張有些做作的臉,肖南回實在有些無法想象那其余的瞿家人能有多靠得住,竟能讓一國君王如此興師動眾地去找尋一股虛無縹緲的氣脈。
或許驅使帝王走上此路的并非瞿家的一句話,而僅僅只是一顆為保權勢、不計代價的野心罷了。
“自我記事起,父王便一直在為徹查此事而憂慮難寐。他像是中了邪、著了魔,日復一日地參閱著古籍圖典,追尋著關于裘氏的只鱗片甲,甚至忘記了這萬里山河其實本就已經在他座下。求索而不得挖空了他的心力,思慮與猜忌占據了他的魂魄,他的身體迅速枯竭,宮中御醫皆束手無策,而彼時他膝下只有一子,便是已久不在宮中的我。”
他講到這里突然頓了頓,再開口時似乎有意隱去了什么。
“我與父王素來都有些不和睦,直到最后一刻,他仍不甘心將坐了多年的位子就那么白白給了我,于是將三道生死難題擺在了我面前。他帶我去到我母親的墓前起誓,一旦繼位,必在有生之年完成三件事,這便是我獲得新生的代價。如若不從,便當場殺了我,另尋宗親血脈繼位。”
這哪里是有些不和睦?分明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否則為何寧可殺死自己的孩子也要另尋他人之子繼位?
肖南回知道,有些事他并沒有完全說出來。
但她暫時不打算去問。因為她猜測那或許與他母妃有關,而那又是另一段傷心事了。
“那......三件事是什么呢?”
“其一是找回秘璽,其二是平叛碧疆,其三便是永絕前朝之患。”
“前朝之患?”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難道是指那還未尋到的前朝氣脈嗎?”
“或許吧。我潛心布局多年,前兩件事已有眉目,唯有第三件事始終不得解。起先我以為此事或許就是指代秘璽一事,但以我對父王生前了解,他特意提及此處,必不可能只是重復、而是另有他意。當年我本該同父王詢問清楚,但他那時已經病重,雨安之亂后不到三日便咽了氣。而他身邊最親近的侍衛也因侍君不利而獲罪,不日便離開闕城,前往夙氏一族的長眠地守陵。”
“你說的是宗先生吧?”肖南回突然便想起了當初在羽林別苑那晚的情景,“宗顥曾同我說過,他行走天下半生,盡收了那帶有預言的織錦,但唯有一條,不知所蹤。難道肖府滿門被殺,當真就只是為了那一條帶子?那就是天家想要除去的秘密?”
她突然覺得一切都變得有些荒誕可笑。
一個同她說起預言實乃虛妄的人,最終卻因為這個不存在的虛妄,奪走了七十九個人的性命。
但她知道,宗顥不過只是一把鋒利的刀,而那王座上握刀的人才是真正涼薄之人。
她心中一陣翻騰,努力不去想眼前這人身上流淌的血脈。
“可為何早不動手、晚不動手,偏偏要在那時候......”
“或許他先前也不知道,原來他耗費半生都在尋找的東西,其實就藏在都城之中。”
不對,還是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肖南回搜腸刮肚地拼湊著自己方才知曉的這些信息,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出缺損的那一角。
而眼下,她唯一的線索,確實便只有那條靜靜躺在錦盒中的帶子了。
“莫說這只是一條普通素麻線織出來的帶子,便是它真有些什么秘密,那秘密是什么、又究竟來自何處?”
“寫下預言的人既然已經不在人世,那只能便去找織布的人了。”
她又燃起些希望。
“你認識織這帶子的人?”
“不認識。”
他答得理所當然,嘴角多了點狡黠的笑,像是故意想看她吃癟一般。
她看得愣了愣,突然覺得最近這人的表情似乎多了起來。
他原先可不是這樣一張臉,眉眼雖然也是好看,但臉上總是沒什么表情,甚至有種病懨懨的寡淡感。要知道再絕色的美人若是一直冷著個臉,那也是要減色幾分的。可若是本就生的不錯,再神態鮮活些,瞬間便能教人招架不住。
想當初,她就是笑得臉都酸了,也沒求動穆爾赫那周外爺給自己安排個單間,這人就只是進去晃悠了一圈,便被相中去當頭牌了。
人果然都很膚淺,只會喜歡看起來好看的東西。
肖南回往前挪了挪屁股,故作嚴肅地擺正姿態,實則是為了能更好地看清對方的臉。
“既然不認識,那要如何去找?”
“你在侯府找到的那條織錦,麻絲略帶黃黑色,這種素麻并非本就如此,而是后天因為接觸了某種東西而被熏染成這樣的。至于這種東西是什么......”
他話還未說完,馬車便突然一頓,緩緩停下來。
丁未翔的聲音隨即在車門外響起。
“主子,前面過不去了。”
“出了何事?”
馬車外安靜了片刻,隨后車廂門被拉開,丁未翔披著蓑衣的身影露出一半來。
“主子要不要親自看一下?”
肖南回還在偷瞄身邊的人,那人卻已輕輕牽起她的手。
“那就看一下吧。”
潮濕的空氣涌來,帶著江水的腥氣。
肖南回驚訝抬頭望向四周,這才發現不知不覺竟又來到了昏河河畔。
上一次入霍州的時候,她與伯勞兩人快馬加鞭,也行了十幾日才抵達邊境。如今滿打滿算也才將將十日,馬車更不比快馬,竟然已到了躍原鎮。
這里還是一樣的泥濘、一樣的臟亂,各地趕來的車隊馬隊匯集在一起,等著登上大沨渡渡口的渡船。
眼下,一大群五顏六色的牛羊牲畜正在暮色中緩緩蠕動著,將躍原那本就狹窄坑洼的路面堵了個嚴嚴實實,不遠處幾名放牧的人正在吆喝著驅趕著畜群,但保守估計,也要小半個時辰才能盡數通過。
“無妨,就宿在這一晚吧。”
丁未翔得了指令,將馬車就近趕進草棚內,取了避水的斗篷遞給兩人,隨后便打頭向著那間熟悉的客棧走去。
咚咚咚,三聲敲門過后,那面熟的掌柜的還抱著他的手爐,一雙瞇眼仍是沒睡醒的樣子,頭也不抬地敷衍道。
“抱歉啊這位公子,小店客滿了......”
他正說著,一張紙遞到了他面前。
熟悉的字條,熟悉的紅印。
掌柜的驚愕抬頭,待看清雨中的三個人之后,臉上的表情更加變幻莫測了。
“天字號房,勞煩掌柜的帶路。”
眼見那掌柜的哆哆嗦嗦移開腳步、屁都沒敢放一個,肖南回這叫一個解氣啊。
什么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她可算是領會了。
一跨進那客棧搖搖欲墜的大門,她便不自覺地用余光瞥了眼四周。
屋內仍是那破爛的五六張桌子,桌子前后左右仍是擠滿了人。
可奇怪的是,大家都在安靜地喝湯吃餅,沒有一個人抬頭看一看他們這三個搶了上房的住客,更沒人因此露出艷羨的目光。
肖南回有些悻悻,正要收回視線,可下一瞬又突然頓住。
離她左前方最近的一桌坐著個牧民打扮的漢子,一只胳膊搭在桌上,將將露出個側臉來,莫名地有些眼熟。
然而不論她如何回想,死活也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里見過這樣一號人物。
身后丁未翔已同那掌柜的拿了鑰匙、準備上樓去,她站了一會還是跟了過去。
經過那漢子身邊時,她心中突地一動,鬼使神差地摸出一枚銅板丟在地上。
“這位兄臺,你的東西落下了。”
那大漢身影一頓,下意識便低頭去看。
這一看令他完全露了正臉,而就這短短一瞬間,已經足夠肖南回想起她究竟在何處見過此人了。
“你是......”
她話還沒說完,前方的丁未翔已然察覺到了什么。
一陣白光在狹小的客棧內亮起,數十把兇器頃刻間出鞘。
而比所有刀客動作更快的,是那客棧掌柜肥膩的身體。不知何時,他已經麻溜鉆到了桌子下面。
“小的只是個生意人,各位大爺......”
肖南回惡向膽邊生,朝那露在外面的半個屁股狠狠踢了一腳。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