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05章 白角弓

  • 解甲
  • 八條看雪
  • 5058字
  • 2021-08-11 10:09:19

鹿松平話一出口,便輪到肖南回表情怪異了。

她只知肖準精于槍法,完全不知他還精通弓箭之術。

沉默了片刻,肖南回嘴上還是敷衍應了兩句。

“你提到,這才想起來。”目光移到那把碧疆細弓上,她突然開口道,“這弓可否借我一用?”

“做什么?”

“我在碧疆的寨子里呆過一陣,對那些工匠的手藝還有些印象,或許能模仿出一二來。假以時日,說不定就能有把新弓試上一試。”

這話當然是借口,她領著光要營的薪俸,憑什么要提黑羽營操心?

只是如果能做出匹配黑羽箭的新弓并且在行伍間流傳下去,她便算得上是同肖準一起做過一件了不起的事了。

鹿松平的目光從她的脖子移到肩膀,又從肩膀移到腰腹,端的是毫不掩飾的放肆。

肖南回本能地不自在,險些以為自己要被拆穿。

“為何如此看我?”

鹿松平沉默片刻,說出了自己的結論。

“你先天不足,棄槍從弓怕是沒什么出路。”

對方輕描淡寫地啐出一口毒液,肖南回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微笑。

誰要棄槍從弓?啊呸!她才不稀罕呢!

“行與不行,試過才知道。”

說完,她拎起那把弓準備趁此機會溜之大吉,鹿松平的聲音冷不丁又響起。

“等一下。”

肖南回方才褪下些的冷汗又冒了出來。這人也太難纏了,本以為陪聊這么久,這一篇也該翻過去了。

她立在門口,時刻準備奪門而出。

“鹿中尉何事啊?”

鹿松平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右將軍不是來商討那刺客的事么?”

肖南回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重提她先前被岔開的話,一時琢磨不出鹿松平的心思。

“鹿中尉可是有察覺什么異動?”問完她又擔心說得不夠具體,當下又補充道,“那刺客很可能同白氏有勾結,我擔心......”

“白氏女的事右將軍大可不必擔憂。白氏所在別館就在營地內,黑羽營最善布暗哨,只要愿意便是連只蒼蠅也飛不進去,右將軍先前在天沐河古道當中也是見識過的。”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直接令肖南回呆愣在原地,甚至連對方語氣中連帶的挖苦諷刺也無暇顧及了。

黑羽營竟然直接用營地將白允所在的別館圍了起來?!

難怪昨日出了那么大的事,整個焦松并無多少慌亂,原來早已將這布棋下進了定局。

只要白允這枚白棋還圍困在黑棋之中,早晚會有白棋來救,黑棋要做的不過是據守一方、靜觀其變罷了。

回過神來的肖南回有點莫名氣憤,早知道對方一句話的事,她何苦還在這破爛堆成的案子上翻了那么久?!

望著鹿松平那張無辜中透出幾分陰險的臉,她突然覺得對方從一進帳子的那一刻就知道她的目的,偏偏要兜一個大圈子瞧她在這費盡心思地自圓其說。

她有些咽不下這口氣,然而鹿松平似乎不打算給她扳回一局的機會,直接開口趕人了:“右將軍還有何事?”

肖南回不肯認輸,手一翻順走箭筒里的三支黑羽箭,義正言辭道:“借三支箭一用,鹿兄莫要小氣。”

說完她擔心對方又要出招,腳下抹油化作一陣風迅速溜走了。

然而鹿松平并沒有再開口也沒有追出去,他抬眼瞥了瞥門口氈簾上被帶得清脆作響的玉鉤,嘴角彎了彎繼續低頭擺弄起弓弦來。

******************

在軍營中找一處別館可比找一處帳子要容易得多。

可就算找對了地方,肖南回卻不敢貿然上前。

鹿松平的話還在耳邊回響,她之前在嶺西偷偷摸摸去找皇帝的時候,大腿上還被射過一箭。

四周靜悄悄的,瞧不見半個巡邏的士兵,更瞧不見一丁點部署暗哨的痕跡。

果真是鹿松平的手筆。

肖南回在半個土坑里蹲了一會,實在也沒想出什么好對策,只覺得再這么耽擱下去也不是辦法,干脆起身走到明處去。

她此時穿得是武衛便服,但頭上戴的是正經武官才有的玄翎武弁,為的就是能在這軍營地界中走得順心一些。

走了數十步,四周依舊沒什么動靜。

別館的灰色院墻就在眼前,肖南回有些忐忑,一邊調試手中弓箭做了幾個把式、一副要在此地演練的樣子,又清了清嗓子開始醞釀。

“此處甚是寬闊,當真是處習射的好地方。”

話音剛落,一旁樹上的老鴰突然張嘴“啊啊”叫了兩聲,將她嚇了一跳。

等了片刻,四周還是靜無人聲。

肖南回覺得自己這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演法透著一股子愚蠢,可戲已經開了頭,她不曉得周圍是否有人在暗中看著,只得繼續演下去。

仔細觀察了一番那別館的院墻,肖南回心中已拿定了注意。

她將手中那張弓拉滿、瞄準墻上的一處缺損,下一秒箭離弦而去,“啪”地一聲打破了墻沿上腐敗的白灰,射進了院子中。

肖南回放下弓箭,又自言自語道:“誒呀,這箭竟然穿墻而過了!要是傷到了人,這可如何是好?”

寒風卷起枯葉而過,樹上的老鴰又“啊啊”叫了兩聲,隨后便撲打著翅膀飛走了。

最后一名“觀眾”也離開了現場,四周徹底安靜下來。肖南回轉了轉眼睛,也不知時機拿捏得是否正好,下定決心抬手將弓挎在身上、突然飛身上前,借著那院墻上的缺損一個翻身就進了那院子。

墻內同墻外一樣安靜,肖南回蹲在墻根聽了一會,發現外面無人追來,這才有些驚疑不定地站起身來。

這黑羽營的守備當真令人迷惑,先前她東躲西藏還被射了個透心涼,如今大搖大擺地□□進來竟然無事發生。

肖準昨夜是否來過這里呢?是奉命前來從正門進入的,還是如她這般......

肖南回不想繼續猜測了,她強迫自己四處看看,想著無論如何還是要眼見為實的好。

別館入眼之處僅是荒涼,庭院內光禿禿的、連一段枯枝、幾根荒草都瞧不見,這即便是在赤州也是不多見的,看來是有人故意將庭院中的綠植假山都移了去,為的是將房屋原本的格局顯露出來,防止有人藏身其中不易察覺。

肖南回順著最近的廊庭走了一段,突然便停下了腳步。

身后某處,有一道清淺的呼吸聲,雖然不是很明顯,但也逃不過她的耳朵。

下一秒,一顆小石子“啵”地一聲打在她腿后。

她轉過頭去,便見一個只穿了中衣的奶娃娃正從不遠處的廊柱后面探出個腦袋看著自己。

對方見肖南回轉過頭,連忙縮了回去,可頭上頂著的小錐髻卻從柱子后面支棱了出來,好似一頭蒜苗,瞧著有幾分好笑。

這不是白氏女住的地方么?怎么有個小屁孩?

肖南回裝作未見,轉身要走。

“啵”地一聲又是一顆石子,這一回正正好好落在她的屁股上。

她猛地回頭,對那始作俑者怒目而視。

那“蒜苗頭”意識到自己暴露了,轉頭就要溜走,被肖南回幾個大跨步上前一把拎住了耳朵。

“打了人就想跑,你是誰家的娃娃?怎么如此無禮?”

“蒜苗頭”在她手里像條泥鰍魚一般扭來扭去,嘴里還硬氣地很,磕磕絆絆地表達著自己的憤怒:“壞、壞人,欺負小孩......”

這小屁孩歲數不大,脾氣卻差勁得很。

對方繼續掙扎著,卻無論如何也掙不脫。

肖南回邪惡一笑。

她這手藝可是師承“枯禪手”傳人杜鵑,怎可能輕易讓個小屁孩掙脫了去?

“怎么,只許你用石子丟別人,不許別人還手了?我便就是欺負你了,你又當如何?”

話音剛落,一陣金石摩擦的刺耳聲伴隨急急的腳步聲響起。

肖南回抬頭望去,便見一名白衣女子穿著單衣赤著腳從廊庭另一端趕來。

她的腳上掛著沉重鎖鏈,方才的聲響便是那鎖鏈摩擦地面發出的聲響。因為腳上沉重,她走得有幾分踉蹌,但饒是如此,面上依舊沒有太多狼狽,仿佛肖南回手里拎的并非她的什么人,而就只是一根蒜苗。

“蒜苗頭”一見救兵,扭得更歡:“阿姊救我!她、她欺辱我!”

“阿止,休要胡鬧。”女子淡淡喚道,聲音雖無嚴厲之意,但那孩子已瞬間收斂了撒潑玩鬧的性子,泄了氣的皮囊一般掛在肖南回手上。

肖南回本就沒想為難一個小孩子,順勢便松了手,那豆子低著頭走過去牽住了女子的手,另一只手揉著自己發紅的耳朵,偷偷沖肖南回齜著牙。

可肖南回此刻完全沒有搭理他的心情,她的注意力都在白衣女子身上。

“白姑娘,好久不見。”

白允那雙迷蒙的眼輕輕掃過她的臉,似乎有一瞬間的疑惑。

肖南回緊繃的敵意突然就有種無處發泄的感覺。

對方沒認出她。

“在肖準的帳子里,我們見過。”

她忍不住出言提醒,白允臉上的那份迷茫終于褪下一些,又變為冷冷清清的樣子。

“罪女見過右將軍。”盡管是在行禮賠罪,但那姿態卻沒有半點放低的意味,“我阿弟年紀小,前陣子剛沒了奶娘,愈發任性。是我疏于管教,右將軍要罰便罰我吧。”

沒了奶娘就如此混賬,以后要是沒了親爹豈不是要成混世魔王了?

肖南回心底有點不舒服,也分不清是為這句話不舒服還是單純不喜眼前這個人。

“是他頑劣,我罰你做什么?”

“他如今已有七歲的年紀,心智卻還同兩三歲幼兒一般,話都說不明白,道理更是講不通,右將軍便當可憐可憐他,饒他這一回。”

這話倒是令肖南回有些意外。

白鶴留如今幾個兒子都戰死沙場,唯一留下的這根獨苗竟還是個傻子。

此刻若是她怪罪,倒像是她沒度量了。

“此事我就不追究了。”

每在這女子面前多待一刻,她的心就多一分難受。肖南回決定開門見山地亮出自己來的目的。

“我且問你一件事,我義......”她頓了頓,調整了一下稱呼,“青懷候肖準,可有來找過你?”

聽了這話,那白允明顯頓了頓,但最終還是平靜搖搖頭。

“未曾。”

對方不答還好,答了肖南回就更不信了。

“當真從未來過?”

白允不說話了。

肖南回心頭突地竄出一股子火來,如果白允此刻大大方方同她講個清楚明白,她或許還能敬這白家人有點骨氣,可對方這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卻屁都不放一個的樣子,實在是令人瞧著來氣。

“你不愿說就算了,我親自去問他好了......”

那白允聽了這話,神情終于有了些松動。

“你要去哪里?”

肖南回抱臂而立:“我既然進來了,那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空氣中有一瞬間的凝滯,兩個女子相對而立,誰也不肯退讓。

良久,白允的面色恢復了從前的清冷孤傲。

“將軍是要去找這個么?”她從寬大衣袖中取出一支眼熟的箭來,“將軍一箭射進我的院子,不過是要尋個借口名正言順地進來。如今我將箭雙手奉上,將軍便沒有理由繼續待在這里了。”

肖南回心下一顫,幾乎無法相信自己那反復遮掩的用心竟被如此輕易就揭穿了。

她強撐著面子,聲音卻不自覺地有些心虛:“一支箭而已,我若不取、你又奈我何?”

“黑羽箭是朔親王為近衛所制,便是當差要用,少了一支都不好交代,何況出現在逆臣賊子的院子里。將軍若是不怕為侯府惹上麻煩,便將這箭留在此處。”

對方字字輕如柳絮,落在肖南回耳朵旁卻似雷公在揮動手中大錘。

黑羽箭是肖家父子所造,她身為肖府人都不知曉,眼前的女子卻知曉。

可憑什么?她明明已經背叛了肖準、背叛了天成,有何臉面在此替侯府憂心、為肖準擔心?

肖南回的怒氣幾乎一瞬間便沖上了臉,再懶得粉飾太平,幾乎是脫口而出道:“黑羽箭如何、肖家如何,與你又有什么關系?!你害他一次還不夠,還要害他第二次嗎!”

她是常年上戰場的人,這幾句話間不自覺地便帶了些殺氣。

白允身邊那蒜苗腦袋起先一直低著頭啃手指,如今被嚇得“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白允見狀并沒有去哄他,似乎早已見慣了這樣的場面,只半蹲下身子用自己的衣袖去擦那娃娃臉上的眼淚,一邊擦一邊喃喃自語,不知是說給誰聽:“怎么會、怎么會......我怎么會害他呢?”

肖南回在一旁冷眼看著,對那女人嘴里說出的話一個字都不信。

“把箭還我,我懶得在你這多待。”

白允卻似乎改變了注意,起身定定瞧著她。

“將軍方才一箭便將墻上缺損貫穿,力到了十成,卻只入了木欄三分。可知是為何?”

肖南回本不想搭理對方,卻不知為何想起了自己曾與肖準的賭約,下意識開口道:“箭過石墻有所磨損,力道自然會卸一些。”

“非也。黑羽箭當初為了穩定箭矢破風的力度,特意加長了箭挺的部分,卻使得其準頭多有不足,需得良弓做配。”她邊說邊向肖南回伸出了手,“將軍射我一箭,我還將軍一弓。將軍可愿借弓一用?”

先前戰場哨塔上那一箭還歷歷在目。肖南回心知這女子是射箭的個中老手,絕不像看上去那樣柔弱無害。

理智告訴肖南回,她不應該順著對方所言輕易遞上武器。然而此時此刻,她有種賭氣般的執拗。

肖南回將背上的弓遞給了白允。

女子纖纖細手輕輕握住弓臂,對著她綻開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

“將軍且看清楚,你和我之間的分別。”

肖南回愣在那里,只定定看著那白衣女子行云流水般抽箭、搭弓、瞄準、射出,速度快得驚人。

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看到白允射箭的模樣,那是極為罕見的反手小架射姿,同肖準射箭的樣子一模一樣。

漆黑的箭矢從銀白的弓弦上飛出,擦著肖南回的耳側而過,似一條靈蛇一般鉆進百步之外廊庭上那鏤花的細孔,釘入樹干時、力度依然不減。

那張弓不過一石的拉力,射出這樣的力度只說明:箭矢穿過細孔時沒有半點摩擦減損,可謂一擊而過、干凈利落。

“這是白角弓,本就出自我手。你用不慣,也是常事。”

對方每說一句話,肖南回都感覺自己心里的某座殿宇坍塌了一角。

她望著那把弓臂磨地發亮的白角弓,突然覺得渾身發冷。

記憶深處的某個角落,她曾經見過這樣的弓箭。

纖細優美的弧度、簡練精巧的設計。

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她小時候根本沒注意過那把弓的細節。

那把掛在肖準房間的不準旁人觸碰的弓、那把被當做賭注的弓、那把終究不屬于她的弓。

它掛在肖準房間最里面的墻壁上,經年已經黯淡了許多,但如果能有一塊軟布沾上細粉好好擦一擦,她應該能看到那弓的弓面好似一彎皎潔的新月,是本白色的水牛角制成的。

黑羽箭,白角弓。

它們本就是一對啊。

主站蜘蛛池模板: 甘泉县| 乾安县| 沁水县| 苗栗市| 广昌县| 炎陵县| 西乌珠穆沁旗| 离岛区| 罗江县| 永丰县| 瑞丽市| 乌恰县| 永春县| 敦化市| 鱼台县| 融水| 福海县| 夹江县| 连州市| 阳春市| 平泉县| 施秉县| 南丹县| 博罗县| 安康市| 滕州市| 富蕴县| 武冈市| 临城县| 红安县| 临清市| 土默特右旗| 南充市| 分宜县| 即墨市| 德兴市| 济宁市| 繁峙县| 孝义市| 田林县| 英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