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是從眼前這場大雪開始的。

潔白的雪花，從天空中飄落下來，給苦寒寺蒙上了一層白色的紗衣。放眼望去，整個世界仿佛都變成了白色：白色的院子，白色的墻壁，白色的屋頂……還有，白色的蒼穹。

沈清挽站在屋檐下，身上披著湖綠色的斗篷。她整個人看起來瘦瘦弱弱的，臉色蒼白，眉宇間帶著淡淡地疲倦。她就靜靜地立在那里，抬頭望著遠處銀白色的天空，像極了一副干凈的水墨畫。

“咕咕咕……”

她手里的信鴿埋下頭，啄了啄她的手背。

沈清挽回過神來。

她的手，修長纖細，指骨分明，非常好看，適合彈琴。唯一的缺憾，就是太瘦了，跟她整個人一樣，透著一股不健康的白。

她抬起手，松開信鴿，信鴿振動翅膀，飛向遠處的天空……沒過多久，白色的信鴿就跟白色的天空，融在了一起。

“咳咳，咳咳咳……”

她捂住胸口，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從嘴角逸出。

“小姐，外面這么冷，你怎么又出來了？”這時，身后傳來清脆的聲音。很快，一個深褐色的貔貅小手爐，被塞進了沈清挽的懷里。

沈清挽抱著手爐，沖來人勉強地笑了笑：“今年的第一場雪，我想好好看看。”說完，又咳嗽起來。

她自幼體弱多病，能活這么久，多虧了有靈藥吊著。原本氣色就差，現在一咳嗽，整個人看起來，越發地虛弱，好像風一吹，就會被吹跑了。

“苦寒寺的雪，年年都在下，想要看，也不急在這一時。”響翠埋怨地瞪了她一眼，“多少，也得顧著點自己的身體。”

“好了，我錯了。”沈清挽無奈地朝她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扶我回房吧。”

“錯錯錯，每次被逮到，就會說知道錯了。可是一轉身，還不是忘得個干干凈凈。去年下雪的時候，您貪戀雪景，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回來就昏睡了整整三天，可把我和綠浮嚇壞了……”響翠扶著人，忍不住埋怨。

沈清挽也不惱，她知道這丫頭是在關心自己。

想來，這世間能真心對她好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綠浮去哪兒了？”沈清挽問。

“綠浮啊，去萬婆子那里拿藥了。”響翠朝她吐了吐舌頭。

沈清挽的腳步，頓了一下。

原來，又到十五了。

“她畢竟是二娘那邊的人，你見了她，可不要再這么沒大沒小的。”沈清挽忍不住囑咐。

“我曉得了。”響翠哼了哼，卻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

主仆二人回到房間，里面已經燒好了炭火，暖暖地。

響翠替沈清挽取下身上的斗篷，掛在旁邊的衣架上。

這時，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很快，一個穿著深綠色裙襖的丫鬟，出現在門口。她的身后，還跟著兩個人。

“小姐，萬姑來了。”說話的，是剛進來的丫鬟。

“嗯。”沈清挽點頭，朝來人點了點頭，“萬姑。”

“小姐。”中年婦人淡淡地應著，卻不行禮，臉上也沒有多少恭敬。

“萬姑，怎么親自來……咳咳咳……”還沒說完，沈清挽又咳嗽起來。

響翠和綠浮趕緊走過去，給她倒水順背。

萬姑見此，眼睛里閃過一抹嘲笑：“夫人有話，讓我傳給你。順便，送這個月的藥。”

說著，萬姑揮了揮手，身后的小丫鬟將藥籃放在沈清挽旁邊的桌子上。

“二娘，有什么話要說？”沈清挽手扶著胸口，虛弱地問道。

“夫人說，眼看著快過年了，讓你收拾收拾，準備回京。”萬姑不冷不熱道。

“以前，不是臘月中旬才回去嗎？今年怎么提前了？”響翠問。

萬姑瞪了她一眼：“這是夫人的意思。你不過是個伺候人的丫頭片子，有什么資格質疑夫人的決定？”

“我……”

響翠還想說，被沈清挽打斷：“響翠，不得無禮。還不向萬姑賠罪？”

響翠不甘心地朝萬姑賠禮。

萬姑哼了哼，態度高傲。

這時，萬姑的視線落到桌上的藥籃上：“說了這么久，竟然忘了，小姐還沒有喝藥。”

說完，萬姑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顯然，要等沈清挽喝藥，才會離開。

沈清挽抬手：“把藥給我。”

“小姐。”響翠小聲喊道。

“綠浮。”沈清挽皺眉。

“是。”綠浮應了聲，走到桌前，伸手將藥碗從里面端出來。

深褐色的藥汁，還冒著熱氣，在碗里輕輕晃蕩。

綠浮將碗遞給沈清挽，被響翠狠狠地瞪了一眼。

沈清挽接過藥碗，就著湯勺喝了兩口，停下來，抬頭朝萬姑望去：“還有事嗎？”

“沒有了，我先走了。”萬姑道。

“綠浮，去送送萬姑。”沈清挽說完，攪動湯勺，又喝了幾口。

萬姑終于滿意地離開。

人剛一走，沈清挽便猛地將藥碗甩到桌上，起身大步朝室內走去。

“小姐——”

響翠正要進去，卻被返回來的綠浮拉住。

綠浮朝她搖了搖頭，響翠眼里閃過擔心。

沒過多久，內室傳來嘔吐的聲音。聲音每傳來一次，響翠的眼皮就跟著跳動一次。等聲音終于停止后，綠浮端著熱水和帕子進了內室。

響翠反應過來，也跟了進去。

“小姐，你還好吧？”

“別擔心，都吐出來了。”

“嗚嗚嗚……那萬婆子太可惡了！”

……

又過了一會兒，響翠扶著沈清挽走出來，而綠浮則去處理痰盂里的東西。

此刻的沈清挽，就像是剛大病一場。起先還能在臉上，看到些許血色，現在則完全看不到了。整個人看起來虛弱極了，像是隨時都會倒下。

響翠將她扶到椅子上，又把手爐塞到她的懷里。

過了好一會兒，沈清挽才恢復一些，問：“回京的日子，定下來了嗎？”

“就這一兩日。”綠浮回道。

沈清挽又吩咐響翠：“你去收拾下。”

“哦。”響翠離開。

沈清挽半闔眼睛，明顯精神不濟。良久后，她才低聲問：“沈家，最近有什么異常？”

以往，她那位二娘，恨不得她連過年都別回去，為何今年卻要她提前？

綠浮垂著手，回道：“三日前，閻殊回京，二十多抬聘禮，抬進了沈家大門。”

“什么？”

沈清挽原本快合上的眼睛，猛地睜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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