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菲菲忘不了。

吳玉華的聲音與微笑一直在她腦海中浮現。

在她陷入危難時，那個勇敢善良的男生主動對自己施以援手。

在坐上途經葫蘆灣的班車之前，她已在水果店買好了水果，她還是覺得應該去看望一下那個人。

車的玻璃窗已經打開，她坐在秋日純潔的陽光里，一股溫暖涌入身體，從頭頂到腳下，從眼簾到心底。

下了車，葫蘆灣又在眼前了。

遠方，那一片片即將成熟的稻谷敞開了懷抱，將收獲留在了秋天的田野。

河面木船上，幾個村民從河底拉起成串的地籠，正往艙里倒著魚獲，一陣的搖晃，河面旋即泛起了粼粼波紋。

河兩岸的淺灘，勤勞聰慧的村民，在河底打上地樁，用塑布與絲網，建起了一個又一個水產養殖場。

在她眼角的余光里，一個身影踽踽而行，時而在前，時而在后。

那是一個老年男子，扭著身子，不時嗬嗬地笑著，發現她在望著自己，便扭著頭蹲了下去，隨手拿起身旁一截樹枝在地上劃著什么。

剛到吳玉蘭家院門，那個一直跟著她的人，徑直跑進了吳玉蘭家里。

“八哥，你怎么來了，吃了沒。”

屋里傳來吳玉蘭的說話聲。

“沒吃啊，那你等著，我給你拿面包去。”

“叭叭叭……”

男子在屋里不停指著院門，吳玉蘭探出了頭。

看到站在院門口的方菲菲，她的臉上立即泛起了微笑，不停地沖外面招著手。

“菲菲，快進來，你怎么來了。”

“我來看看你哥，那天早上走的比較早，沒去跟他打個招呼，心里挺過意不去的。”

“哎呀，沒什么的，你別放在心上，我哥已經起床了，正看著書呢。”

吳玉華在房內，聽到了外面的說話聲，從房間走了出來，一看是方菲菲，便微笑著。

“你來啦。”

“嗯，來看看你。”

“你們先聊著，我去把前院打掃一下。”

吳玉蘭走了出去。

方菲菲看到他頭上裹纏的紗布，雖然已經更換過一次，但紗布上仍映出了點點血跡，臉部的紅腫已經消散，兩道棱角分明的濃眉猶如鋒芒的利劍，守護著那雙精明熱情的眼。

“再換幾次藥，就可以拆線了。”

他的眼里閃耀著光彩。

“拆……線……叭……叭叭。”

八哥蹲在門口，咧著嘴大笑，笑的眼睛擠成了一條縫，手卻不忘將吳玉蘭給的一袋面包放在嘴邊撕咬著，孰料面包灑落一地，他自顧自地撿起一塊面包，大口嚼起來。

“你拍一拍再吃啊，我服了……哎喲。”

吳玉華的手不禁捂在了紗布上，說話激動的那一下，估計是扯疼了傷口。

“對，像這樣拍拍再吃。”

吳玉華對他作了個手勢。

“他是在我出生那年流浪到了村里，一待就是二十年，廢棄的排灌站就是他的棲身地。遇到了一日三餐，村里人都會給他一口吃食，有時干農活經過排灌站，也會順便帶些吃的或者衣物給他，在村里也不亂拿東西和胡來，甚至有時還幫人家照看老人和小孩……”

“你們村里人真好，八哥真幸運。”

“有時我也在想，何嘗不是八哥的無憂無慮，一點一點地在改變著我們。”

這時，吳玉蘭已打掃完院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走了進來。

“哥，我來給你換藥。”

方菲菲從凳子上連忙站起來。

“玉蘭，我來吧。”

“哎呀，我都忘了，你也是學的護理，藥箱在長桌上，你自己拿吧，那我去把我哥的枕套給拆了洗一洗。”

吳玉蘭給她指了指長桌。

方菲菲在屋外洗凈了手，進到屋里打開藥箱，拿出一次性的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拆完了紗布，用棉簽沾了沾碘伏在傷口輕輕地涂了幾圈，又夾起一片無菌敷料覆蓋在傷口縫合處，再用紗布繃帶纏繞固定好。

“傷口恢復的很好，你很快就能自由了。”

方菲菲感覺到了他的呼吸，氣息是那么地清澈，如此近距離與一個男生接觸，她還是第一次，心跳不免加快了許多，呼吸也不由地變得急促起來。

她趕忙拿起換下的紗布匆匆走出門外，丟進了垃圾桶。

她蹲在那里，腦子里滿是他的眉眼和氣息，已將她層層圍繞。

李程雪在每日的擔驚受怕中煎熬著、重復著，她的心情變得無比焦慮，倍感折磨的她期望假期能快些結束，返校時間能早點到來。

她目睹了父親母親無休止的爭吵，已開始懷疑甚至篤定自己就是那個導致他們爭吵的導火索。

她在心里祈禱，借由放棄自己的所有去換來父母的和好與家庭的溫暖，包括那個唯一能帶給自己溫暖的身影。

目送馮天曉上了車，直到關上車門的那一刻，吳玉華隱隱感到自己身體里的某種東西已被抽離，開始游離出來，漂浮在身體的上空。

“天明，你二姐此去南海，將來我和她還有可能嗎？

“做好當下的自己，順其自然吧。”

馮天明那堅毅的眼神中又流露出企盼。

“擁抱世紀，喜迎元旦”主題冬季運動會如期在北山中學舉行。

“……人類即將跨入嶄新的21世紀，即將走過的1999年，中國第一艘載人航天試驗飛船‘神舟’號首飛成功，中國正式對澳門恢復行使主權……21世紀是屬于你們的時代。”

校長的思想動員發言，拉開了冬季運動會的帷幕。

決賽來臨，籃球對抗賽迎來了冠軍的爭奪戰，高三（1）班對決高三（5）班。

幾節下來，爭奪已趨于白熱化，雙方來到了第四節，時間還剩20秒，比賽進入了暫停時間，此時高三（1）班仍落后1分。

此時，馮天明輪換上場了。

對方半場……李大雷一個漂亮的上前搶斷，趕在對方阻攔前，迅速把球傳給了馮天明，對方兩名球員立即對他左右夾攻，只見他迅速運球，左躲右閃避開了阻攔，三步來到籃下，挺拔的身體飛躍起來，手腕一壓，一個暴扣！

全場先是一驚，然后掌聲就連成了片……

最終，高三（5）班慘遭逆轉，高三（1）班一分險勝，斬獲冠軍。

馮天明與隊友們一起擁抱慶祝，他的目光不自覺在場邊的人群中搜尋那個身影。

李程雪與來向的目光對視著，他的眼神是那么炙熱，依舊堅定溫暖的看著自己。

她選擇了從沸騰的人群中默默地退場，逐漸離開了那個男生的視線，然后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獨自想念、黯然神傷。

黃昏時分，學校門前，駛來兩輛面包車，緩緩停在了校門兩側。

許久過去，車里無人下來。

其中一輛車的副座上，一個嘴角凸顆痣的男子，狠狠吸了口煙，他的視線瞬間定格在校門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