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很久,夜已深,小子平和小富貴早早睡下,只有王氏還在客廳,點著蠟燭在等王洪福回來。
桌上的飯菜也被王氏拿到廚房幾趟,熱了又熱。
外面的大門虛掩著,一陣陣微風吹得門“吱呀吱呀”地叫著,外面早已經漆黑一片。
忽然,門“吱”的一聲,只聽見一陣爽朗的笑聲憑著這陣風迅速傳到客廳內,王氏知是王洪福回來了,連忙出廳相迎。
只見王洪福手里啥也沒提,一搖一擺地朝王氏走了過來,嘴里還笑呵呵的。
王氏上前攙扶,一股濃濃的酒氣撲鼻而來,王氏頓覺心頭一陣嘔心,皺著眉頭數落王洪福:“怎么,你出去喝酒呢,怎么醉成這副摸樣?”
王洪福還有點清醒,伴著酒勁,說道:“我出去給那小子尋名師去了,順便拜訪了幾位故友,喝了個小酒,呃~”
王氏抿嘴一笑,說道:“嘿,你還不打自招了。不過念在你是為了平兒的份上,就姑且不追究呢!”
王氏扶著王洪福回屋,把他放在床榻上,就去廚房端盆熱水過來,為他洗了把臉。
收拾完后,王氏吹滅房中的蠟燭,就寢了。
第三天清晨,太陽老早就從東邊爬起來,出現在天空之中。
小子平今天頗有些興奮,起了大早在庭院里和小富貴一并練功,王氏也早就在廚房之中忙碌著。
只有王洪福,這個平日里起的比誰都早的人,昨晚上喝多了頭痛的厲害,到現在都未醒來。
王氏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盆熱水,用毛巾小心仔細地擦拭著王洪福的臉和額頭。
王洪福這時候也開始慢慢睜開眼眸,看著眼前的王氏正在他額前用毛巾擦著,莫名其妙地問道:“現在是早晨還是夜晚?”
王氏訝異地說道:“早晨啊,太陽已經曬到屁股,打鳴雞也不叫了。昨天晚上去哪兒呢,怎么喝成那副爛醉如泥的樣子,說吧。”
王洪福在王氏面前從來都不敢撒謊,只好一一如實講出。原來昨天打完魚后,他直接乘船去了一趟老朋友那里,為了王子平拜師學藝這件事。
王氏更加驚詫,嘴角略微有一絲的顫抖,神色有些緊張地問道:“什么?你去尋你那些武術至交,難道你不打算親自叫咱們的平兒了嗎?”
王洪福從床上下來穿衣服,解釋說:“我是想咱們的平兒好好磨礪一番,想讓明白學武這條路不適合他走,讓他知難而退,打消這個念頭。我們王家總要出一個光宗耀祖的人了,而我把這個希望和重擔交給子平,沒想到會這樣。不過,我也做好了這心理準備。”
王氏默默地看著王洪福,啥也不說了,跟在他的身后邁出了房間。
行至院落前,王洪福止住腳步,對著正在院中練功的小子平和小富貴大聲地說道:“子平,貴兒,你們倆給我過來,我有話要對你們兩個講。”王洪福招了招手,小子平和小富貴便小跑而來。
王洪福對他們倆一一道來:“貴兒,你的資質雖然平平,但你的力氣驚人且體質很好,只要你肯花功夫,我想他日必定也會有一番成就。至于子平你,你天資聰穎,也很努力,但是畢竟你的身子孱弱,有練武的天分卻無習武的體力,這一點你拿貴兒來說就是弱勢。”
這樣說,小富貴是有些明白,但對于僅僅只有六歲的小子平來說,父親剛才所說的話一句都沒有聽懂,只能兩個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王洪福。
王氏也隨之而來,立于他的背后,說了一句:“好啦好啦,干嘛都傻站在這兒,都進去吧,我給你們盛粥喝。”
王洪福負手在后,跨過門檻,進入客廳。小子平他們也都跟著進來,王氏端著一個大鍋隨后進來。
各自端起手中的碗“吱吱”地喝了起來,桌子中央擺放的是老咸菜根,里面也毫無油水。這年頭兵荒馬亂,國家又處在風雨飄搖之中,各國列強都中國早已虎視眈眈,農民普通百姓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
滄州城在夜色之下,城墻之上顯得古樸凄涼,城中的居民不知道何時戰火會燒到這里。
朦朧的月光下,一個人獨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長吁短嘆。
抬著頭朝天空望去,作沉思之狀。在月光的映襯下,這才看清了那張臉,那人正是王洪福。
“國難當頭,危及存亡,沒想到滿清政府這次慫了,真的慫了。唉~~~”
坐了很長時間,快要到三更天,王洪福這才站起來慢慢踱步回了房間。
第四天清晨,王洪福叫王氏去把小子平叫過來。等到小子平來了的時候,王洪福一臉嚴肅,對小子平說道:“子平,今天下午我和你娘會帶你去拜師,你可要好好表現哦,千萬別給你爹我丟臉。”
小子平使勁搖著頭,響亮地回答道:“嗯。”
可是看著自己的兒子瘦弱的身體,王洪福心里有些擔心。在外人看來,素有“粗胳膊王”美稱的王洪福自己的兒子應該也不會遜于自己,俗話說得好,“虎父無犬子”。
到了中午吃過午飯后,王洪福特別換了一身白衫并系著一根黑色的腰帶,穿一條黑色油布褲。王氏也穿的有些正式,小子平的衣著也比平時穿的要好許多。那是一個紛亂的年代,窮苦百姓的生活本來就困苦不堪,能衣食溫飽的家庭也不是很多,只是戰火還未燃及這座古老之城而已。
那時候還是封建年代,一切都要遵循禮數的社會,像這種拜師、新婚、喪祭等都得尊照祖宗的一些規矩行事的。
這次的拜師當然也不例外,但對于六歲的小子平來說卻是一段非常痛苦的回憶:
小子平跟著王洪福和王氏坐著馬車,顛顛簸簸地出了滄州城。馬車車夫是城里的熟人,一邊趕著馬,一邊詢問道:“我說王師傅,您一家子這是要上哪兒呀?”
“沒什么,只是帶我兒子去拜師學藝而已。”王氏笑盈盈地回答道。
王洪福似乎有些埋怨之聲,竟也冷不丁地隨口說道:“嗯,帶這小家伙去拜我的同好為師,習武。”
那個車夫有些不理解,好奇地問道:“怎么,你王師傅有這么好的武藝,還需求人把自己的兒子托給別人?”
王洪福認真地說道:“唉,沒法子,這小家伙就是我的一克星,上輩子我欠他的,這輩子是要來向我討債的。我不讓他習武,他非得要學,這不是沒辦法嘛,所以才...”王洪福咽下后面要說出口的內容,吞吞吐吐,不清不楚的。
就這樣一路上談笑風生,有說有笑的,倒也不知不覺地快要到達目的地。
王洪福掀開馬車車廂一邊的簾布,看見外面之景以后,頓時叫住了車夫,大聲的道:“我們終于到了,下車。”
車夫先著了地,為他們掀起車廂前的擋風布,面帶微笑,問道:“王師傅,這就到呢?”
王洪福一步兩步地從車上一躍而下,把手伸出攙扶著王氏,又用這兩條粗大的胳膊抱下小子平。小子平的眼眸前突然一亮,只見一個肅穆莊嚴的紅木大門映入他那雙細小的瞳孔之中。
面前這座宏偉的住宅透露著安然寧靜的氣息,雖然大門正上方并沒有掛出什么匾額來炫耀,不過從里面傳來的“哼哈,哼哈.......”的哼叫聲倒是非常吸引小子平。
王洪福看著對武術如此癡迷的傻兒子,便在一旁提前告知他:“子平,這里就是你一直夢寐以求的武術,走吧,爹帶你進去瞧瞧吧。”說著,王洪福伸出他那只又大又粗的手,想要牽著小子平的意向。說真的,這還是有史以來王洪福第一次想要牽著他的手,從小到大王洪福一直都扮演著嚴父的角色,可今天他卻似變了個人似的。
這讓平常只看見王洪福那副陰冷面龐的小子平來講,猶如寒冬里的太陽,讓得小子平有些不適應地躲到王氏的背后去。
王氏輕拍了拍小子平的頭,輕輕的道:“平兒,別害怕,這可是你爹,又不是什么深山猛虎,不要害怕。”
小子平慢慢把手伸進父親的大手掌里,和王洪福以及王氏走進了這座學武藝的宅子。
這座府宅年久失修,看上去像是無人居住,不過這座宅子倒是蠻大的,從大門內的一處臺階到一拱形圓門這之間有幾百步遠。
王家一家三口直走,走在大理石鋪就的路上。
王洪福他們來到一個很大的院落前,看見一身穿灰色袍衫的中年男人,喊道:“李兄,別來無恙呀!”
那個灰色袍衫的中年男人正在訓教他眼前院中一幫上半身赤裸的年輕力壯的青年人,對著他們吆喝著:“出拳要快猛狠,踢腿要剛強勁,一、二、三,擊!一、二、三,踢!”
聽見有人在叫喊他,連忙回過頭一看,原來是同好知己、大名鼎鼎的“粗胳膊王”來了。
那個中年人讓那幫青年人自己先練著,然后健步如飛地朝王洪福他們這邊走過來。王洪福雙手抱拳,客客氣氣地說道:“李兄,粗人我王洪福前來打擾了,最近可好?”
那個被“粗胳膊王”敬為兄的姓李中年人頓時笑容燦爛,也雙手抱拳,恭聲的道:“哎呀,王兄你折煞小弟了,您可是我請也請不到的貴客呀!今天怎么會想起來看望我這個老朋友,說吧,有什么事小弟我可以幫忙的?”
王洪福知道他似乎有些明白他此行的目的。記得幾年前,這個只是武行出身的小人物要不是王洪福多次幫助他,資助他,恐怕他也不會在這兒開起武館,收到弟子,養家糊口呢。
對于自己的恩人,只要不過分,不管提什么要求他都會盡力而為的。此時姓李的中年人嘴角抹過一絲微笑,恭恭敬敬地說道:“李兄,不瞞你說,這次來還真的有事相求,就是犬子。我的小兒他一心想學武,我堅決反對他走我的老路,這小子就是不聽話,所以我打算把他交給你來好好管教。”
說著這話時,王洪福指了指站在王氏身旁的小子平,然后招了招手,臉色肅然的道:“子平,你過來。”
小子平望了望王氏,只見王氏以柔和的目光示意小子平,小子平這才慢慢地走過去。
王洪福輕輕撫摸著小子平的頭,笑著對那個姓李的中年人說道:“哈哈,李兄,這便是犬子。”然后瞪大眼珠子,有些發狠似的說道:“子平,子平,喊李師傅李伯伯,給他磕頭,求他收你為徒。”
小子平被王洪福給驚嚇住了,有些不知所措,不停地扯著衣角。王氏見到這個情況,走到小子平的身旁將他抱入懷中,對王洪福白了一眼,說道:“我說王洪福你這么和孩子講話,想嚇死他呀!你這是年紀越大,火氣越旺了是不是?”
王洪福被這句話要激怒了,差點發起飆來,對王氏怒嗔道:“你個婦道人家懂什么,男人說話,你好好呆在一旁聽就是了。”
李師傅本來和王洪福談的正起勁了,王洪福的態度轉變以及和自己的妻子拌嘴的突發狀況,不得不讓李師傅勸解,故意那另一話題來轉移他們的視聽:“哎,王兄,不要怪令郎和嫂子了。我看令郎有些偏瘦,身子薄弱,似乎有些不太適合練武。雖說練武強身,不過如果不是那塊料的話,也不必勉強。”
王洪福聽到此話,拍了一下小子平的肩膀,說道:“子平,聽見李師傅的話了嗎,自己過去練兩下給李師傅看看,讓他瞧瞧你適不適合習武。”
小子平慢慢地走到李師傅的跟前,學著父親抱拳禮的樣子向他行了個大禮,而李師傅也貿然來了一句:“不愧是武術世家,令郎果然懂得禮數,頗有些江湖范嘛!”
小子平蹲起了馬步,然后開始在李師傅面前一拳一腳,饒有些花式地打出了自己的招式,那位李師傅看了不覺贊賞地點了點頭,對他忽然說道:“我讓我門下一個與你差不多大的徒弟和你過幾招,你看如何,賢侄?”
小子平很爽快地點了點頭,收勢站直。李師傅隨便朝下面一位正練著拳的徒兒招了一下手,一個體格健碩的少年跑了上來,抱拳微彎下腰,問道:“師傅,你叫徒兒所謂何事?”
小子平看著站在自己的身前個頭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正畢恭畢敬地對著李師傅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