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數日,王洪福看了一封信,登時茅塞頓開,自言自語道:“他居然是我們拳會的人,難怪子平說他身手不一般。”
這幾天王子平只要閑來無事就去鶴云堂,跟在李乾忠后面幫忙、學習醫術,意外地聽說薛平凱是一個名叫“梅花拳”的民間組織的一員,里面所有的民眾都會武功。
王子平回去把在鶴云堂聽到的有關薛平凱的事全部都告訴王洪福,王洪福早已知曉此人的身份,假裝剛剛得知。
王洪福把知道的通通講了出來:“‘梅花拳’是一個民間教會,教會首領叫趙三多,冠縣梨園屯人。早年拜師習得梅花拳,現在以收徒教武為主,在老百姓里傳揚梅花拳,我很欽佩他。我知道就這些,至于這個叫薛平凱的,可能是新收的徒弟吧。”
王子平自打聽到“梅花拳”,心中就一直念念不忘,問道:“爹,您會梅花拳嗎?”
“怎么,你又想學梅花拳啦?!子平,你的武功基礎還不夠扎實,練那么多拳法亦是無用。我也沒學過此拳,你還是死了這條心!你看看你,滿腦子想的全是武功,你的功課做得怎么樣呢?”王洪福開始嚴厲地問道。
說著,王洪福趁王子平一個不留神,一拳打向他。
王子平一看,立刻向后一蹬,退縮幾步避開王洪福的一擊。沒想到王洪福連番出招,拳掌交替,逼向王子平。王子平情急之下,只好還擊,以肘對抗王洪福的“洪拳”。
砰———
王洪福和王子平均被彈開,王洪福只退后兩步便站穩腳跟,而王子平直接仰倒在地。
王洪福訕訕一笑,問道:“子平,這幾日在你李伯伯的鶴云堂忙著學醫,醫術學了不少吧,武功倒是沒什么長進呀!”
王子平撓了撓后腦勺,自慚形愧地低下了頭,小聲的道:“爹,子平今天讓李伯伯費了好大的心思,將把脈、診斷的方法都和我講了個遍,讓我受益匪淺。”
王洪福摸了摸嘴角的胡須,眉毛一挑,淡淡的道:“看來讓你去李兄那算是去對啰!我再給你提個醒,功課不要丟哦!否則的話,我還是不會再讓你習武!習武之人最重要的不是要有強健的體魄或是極高的天賦,要有堅定的恒心和毅力!”
王子平一聽,有些暈頭轉向,疑惑不解地問了一個問題:“爹,您說我去學醫,穴位針灸要學嗎?比武經常受外傷,推拿正骨是不是也要學一學?”
“多學點,醫術你要和武術一樣精通才行,這個以后你就會知道,百益而無一害終會派上用場。子平,你爺爺當年以皮條、翻杠子聞名河北,老年落下一身的病,習武和學醫二者兼得才好。”說這話時,王洪福抬頭仰望天空作沉思之狀。
王子平凝望自己的父親,打心眼里崇拜他。
王洪福目光回落到王子平的身上,說道:“子平,天色不早了,走吧,吃飯去。你娘一定煮了很多你愛吃的菜,我們趕緊去不要辜負她的美意。”王洪福那雙懾人的眼眸望了一眼王子平,王子平立馬垂下頭不敢正視他的眼神,猶如奪魄勾魂的利器。
桌上,難得一家三口團團圓圓,很和諧地吃著這頓飯。就是缺乏了一點氣氛,主要還是因為牛富貴不在。
王氏開了個頭,打破了這沉寂的氛圍:“貴兒這次回家,我想他爹娘一定很開心。這么多年,貴兒一次都未曾回家,他爹娘一定很掛念他。貴兒不在,咱們吃飯都少了點氣氛,真希望貴兒早點回來。”
王洪福吃著飯,筷子突然停了下來,打斷王氏的話:“嗯。牛大哥見到自己的兒子突然回來,應該會很高興。”
王子平默默地為牛富貴祈禱:貴哥,希望你這次回去一路平安,快點回來。
王洪福冷眼側視,看了一眼王子平,一臉的不自然。王氏往王子平的碗里夾菜,說“多吃一點,平兒”。
晚飯過后,王子平獨自到后院練功。
王洪福表面上對他漠不關心,暗地里偷偷跟在他的身后,想看看這小子的武功到底進步了多少。俗話說得好,天下有幾個父親不望子成龍。
今晚是月圓之夜,皎潔的皓月將整個后院照耀得分外明亮,院中樹影婆娑。王子平深呼吸放輕松,抬頭仰望星空。漫天繁星,星羅棋布,壯闊之極。
王子平自語道:“這浩瀚星空宛若一套武學經典,潛移默化,瞬息萬變,包羅萬象。和書上說的一樣,難怪前人先輩從中悟出了許多武術新招。”
“這小子在干什么?不練功,對著天空發什么呆。想我父親在滄州城內憑借‘翻杠子’出名,我在武林中也是一號人物,這小子以后會怎樣?算了,此子若不爭氣我即使操碎了心也無濟于事。”腦子里這樣想,王洪福還是有些擔心他的未來。
王子平左手為拳,右手微張慢慢由拳變為掌,馬步一扎,忽然朝著后院中央擺放的一個木人樁走去。腳下“橫掃秋葉”,動作敏捷。拳掌內勁暗涌,波動式擊打木人樁。那木人頓時彈開向后倒,幸好下面底座是球狀,搖搖晃晃又彈了回來。王子平一個“蛟龍翻江”往后退,身影在月光的印襯下分外優美。
站在遠處的王洪福很欣慰地微微點頭,心想:這小子的武功又更上了一層樓,天賦不錯,又勤奮努力,看來是時候讓他知道這個。
王洪福臉上浮現一抹微笑,慢慢轉身,悄悄地離開了。
后院就只剩下王子平獨自一人,仍在那里練功,越練越起勁。
話又說回來,牛富貴趕了一天的路,終于到了自己家的附近。巷子里的左右鄰居看見一個生面孔的小孩,都向他投來異樣的目光。
這些眼神在牛富貴這個稚氣未脫的孩子身上掃視,似乎能把他看透,使他渾身不自在,勉強沖那些大叔大嬸微笑,小聲地打了個招呼:“大叔、大嬸好!”
這招呼一打,那些人的臉色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熱情似火,問這問那。
牛富貴一想:我才離開家幾年,鄰里大叔大嬸全都不認識我呢,這和背井離鄉有什么分別。
從這些鄰里鄉親的口中,牛富貴這才知道家里的情況:父親半個月前不知為何離開了家,母親也回了鄉下娘家。
一聽到這個消息,牛富貴整個人都傻了,腳底似粘了膠水一動不動。有幾個好心的大嬸在那里苦口婆心地勸他不要傷心難過,好意叫他今晚去她們家住。
牛富貴感動得眼淚不知不覺落下,背著行囊跟一位大嬸回了家。
夜深人靜,一個黑影從一家一下子竄到另一家,隱藏在黑暗中。不一會兒工夫,身手之快,翻墻進了這戶人家。
牛家的黑漆大門高約八尺,多處開裂木皮快要掉下來,門上蜘蛛網密布,鋪滿灰塵。
“呼哧———”牛富貴深深吸一口氣使勁一吹,吹得到處灰塵飛揚。
牛富貴摸了摸門上留下的那一道道深深傷痕,回想起小時候貪玩拿樹枝鐵片劃門的情景,不由地憨笑了笑。
來到一堵白墻黑瓦的圍墻前,正好試試他這四年勤學苦練的武功,一腳猛蹬地面,借力躍起,另一只腳踩墻面,“唰”一下飛進自家院內。
想不到這飛檐走壁的輕功算是練到了家,單單僅憑雙腳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地進入自己家。
牛富貴來到自家院子,出現在眼前的景象:一片凄涼,滿目瘡痍,院落里多的是掃不完的殘花落葉,雜草叢生。
牛富貴撒開腿,急匆匆地跑到前院的客廳一看,門上兩條長長的紅絲帶隨風搖擺,只是門環上多了一把銅鎖,高高地懸掛于門上。
牛富貴上前撫摸那把鎖,沒想到居然打開了它!很明顯!這把鎖是壞的,只是用來做做樣子。
“吱嘎———”
牛富貴將鎖取下推開門,慢慢走了進去。
一種熟悉的感覺從心中涌出,激動得淚水出眶。摸了一下客廳一角的書桌,灰塵沾在了手上。客廳中央供奉菩薩的正上方掛著一幅畫,畫上的人身著戰甲頭戴銀盔,一看就知道是位將軍,這便是牛家的祖先。
牛富貴站到那幅畫的面前,說道:“曾曾曾祖父,第三代不孝重孫牛富貴回來了,原諒我沒有時間給您燒紙錢。爹娘不在,以后我替他們給您掃墓、給您燒紙錢。”牛富貴跪了下來,一連磕了幾個頭。
就在這時,一個黑影一閃而過,牛富貴有所覺察忙轉頭看向身后,一只手突然捂住他的嘴,還可以說了句“別出聲”的話。
牛富貴這幾年武功早已今非昔比,反應迅捷,一個掃堂腿踢了出去。
那個蒙著面身穿夜行衣的黑衣人,雙手連忙制止道:“貴兒,是為師。”說完,扯下蒙面,借著朦朧月色牛富貴慢慢看清那人的臉,確是他的師傅王洪福。
牛富貴驚訝地大聲問道:“師傅,您怎么會在這里?”
王洪福輕聲的道:“小點聲,你不怕把左右鄰居吵醒,被官府知道嗎?”
牛富貴靈巧的雙眸眨動一下,說道:“師傅,徒兒這次回來鄰里鄉親們都知道呢,還有一個大嬸好心收留我,他們是不會報告官府的!”
王洪福四下看了看,沒發現什么異常,對牛富貴說道:“貴兒,凡事小心為上。我來是告訴你你爹離家加入了一個叫‘梅花拳’的組織,你不要太擔心。”
牛富貴淚眼汪汪,忍不住撲到王洪福的懷里,悲傷至極,嗚咽地問道:“師傅,我爹為什么要加入這個‘梅花拳’,為什么要丟下我娘,拋棄這個家,還有我?我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么?啊嗚~師傅,您能告訴我嗎?”
王洪福抱著牛富貴的頭,安慰道:“貴兒,別難過,你爹他是去干一件為國為民的大事。你爹早就和我的想法一樣,決定為民請命,其實...其實師傅我也是‘梅花拳’的一員。我想你爹應該將你娘安頓好了,你又在我那,所以他才放心地去了。”
聽師傅告訴自己這些,牛富貴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點,問道:“師傅,您和我爹一樣,也加入了‘梅花拳’?師母和平弟知道嗎?”
“你師母并不知曉,等找到合適的機會我再當面告訴她。至于子平,我原本就不打算告訴他,如果我們這條路失敗,我也不想他再步我們得后塵。貴兒,你就不同了,你注定是要成大事的人。”王洪福撫摸牛富貴的頭說道。
師徒兩人相擁在這個蜘蛛網密布、落滿灰塵的客廳內,什么也不再說了。
過了很久,王洪福先開了口:“時候不早了,我此行的目的已經完成,你已經知道事情的原委,明天和我回家吧。”
牛富貴臉上淚痕猶在,點了點頭。
“那好,我明天來接你。什么也別去想呢,今晚就在收留的嬸嬸家好好睡上一覺。”
王洪福剛欲轉身離開,牛富貴急迫地問了一句:“師傅,那您什么時候帶我去我爹那兒,我想和我爹在一起。”
王洪福背對他,淡然的道:“貴兒,不要心急,好好練功,不要辜負你爹對你的期望。時機一到,我就帶你去見你爹。”王洪福打開門,“咻”的一下不見蹤影。
牛富貴咬緊牙冠,心里暗暗發誓:我一定要跟師傅好好學武,為了不讓爹失望。
牛富貴收拾了一些衣物,將屋子里里外外通通打掃了一遍,輕輕帶上門掛好鎖,便離開了家。
回到收留他的大嬸家中,悄悄摸回自己房間,鉆進被窩呼呼大睡。
次日。
牛富貴天未亮就醒了,仍然不忘早起出去練功。
那位好心的大嬸起來看見牛富貴在院子里練功,上前道:“孩子,咋起這么早,不多睡一會兒,我還沒做早飯呢!”
牛富貴說了自己那一套大道理:“習慣了,在師傅家每天早起練功,偷懶不得。師傅常常教導我,‘一日不練忘一半,兩日不練門外漢’。”
雖然聽不懂他說的這些,不過那位大嬸以慈祥和藹的笑容沖他一笑。這一下融化了牛富貴悲痛凍結的心,好久沒有體會到這種親人的溫暖。
在大嬸家吃過早飯后,牛富貴便拜別了那個好心的大嬸,踏著回滄州城的路。
滄州城王洪福家。
王洪福父子起了個大早,王氏也早早為他們做好早飯,父子三下五除二喝完稀飯,便出了門。
王子平一路上激動不已,說個沒完:“爹,咱們真的去接貴哥?太好了,我還以為貴哥這一去沒十天半個月是不會回來呢,想不到這么快就要和他相見......”
王洪福看著臉上洋溢笑容、嘴巴不停的王子平,厭煩道:“子平,你這一路上嘴巴累不累,怎么說起話來和你娘一樣,嘮叨個沒完!”
王子平見王洪福有點生氣,立刻住嘴不再說話。
王洪福心里倒是有些欣慰,這小子小小年紀還挺重情有義,天分不錯,將來必成大器。貴兒雖年長于他,武功根基也不淺,只怕這小子不久便會超越。呵呵!我老王家世世代代真的就難脫一個“武”字嗎?這難道是命中注定?
想著想著,王洪福嘴角不由地抹過一絲微笑。王子平跟在父親的身邊,步伐穩健,走路如風。
父子二人出了滄州城行了幾十里路,快要到那個小縣城。很巧合的是,在城門口碰到了牛富貴。
牛富貴在前方一堆人群里看見了王洪福,大叫了一聲“師傅”,便跑了過去。
王子平聽到有人在呼喊“師傅”,東張西望,當他看見牛富貴正朝他們這邊跑來,興奮地也跑了過去。
兩個一起從小陪伴的師兄弟,感情頗為深厚,兩雙手上下相拉,彼此轉圈,相向而笑。
王洪福走近他們身邊,牛富貴立刻轉頭,以飽含深情的眼神望向王洪福,殷切的道:“師傅,我回來呢,害您為我擔心呢。徒兒已下定決心要學好本事,還請您教我更多的武功。”
王子平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昨晚王洪福已經去過牛家,找過牛富貴,告訴了他關于牛五加入“梅花拳”、離家出走的事。
王子平咧嘴一笑,對牛富貴說道:“貴哥,你放心吧,我爹很喜歡你,你好好學我爹肯定會好好教你的。現在爹也肯教我武功,我們倆一起跟著我爹好好學吧。”
王洪福會心一笑,然后又擺出一副嚴肅的臉:“好啦好啦,回家再說。你們兩個都給我勤奮苦練,不許偷懶。”
“是,爹。”
“是,師傅。”
兩個小家伙回答得挺利索。
回到滄州城之后,王洪福不像往常那樣早起出門打魚,而是開始教他們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