湚真開始管理彼岸的源頭還是因為當初的彼岸不是如今的彼岸,看著聶容潔他總會想起芳如——那被他封印在彼岸沉睡的母體。
他見過許多奔赴黑暗交赴自己妖魂的黑色彼岸花,可沒見過像芳如那樣即使深處黑暗還要拼命奔赴光明的勇氣,聶容潔是最像她的一個。
那年——
他奉命去清掃彼岸的邪穢和暴亂的黑色彼岸花,在當時他遇到了眾多黑色中的一朵白色彼岸花。
因為她是異類的緣故,那些黑色彼岸花總想著要怎么污染她吃掉她的妖魂,而芳如一直想的是怎么擺脫消滅他們。
他清掃掉黑色彼岸花和邪祟后,芳如很高興,她說:“我就知道在大樹中央的光是溫暖的,我真的等到人來救我了。”
湚真冷不丁道:“我不是來救你的,我是來清掃垃圾的。”
芳如一臉開心道:“那我出生在垃圾堆遇到你很幸運嘛,我能繼續活下去了,你都不知道我在這里茍延殘喘得活著有多么累。”
“只是覺得累嗎?”
“當然了,我很厲害的,他們都單挑不過我,就是有時候看多了覺得惡心,所以很累。”她認真地看著他,雙眼湛藍清澈。
“可我試過很多次都出不去,否則我早就跑了,就不用每天面對這么惡心的垃圾。”
我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你能和我講講嗎?”
湚真簡短地回答:“有云,有房子,還有小動物。”
為避免講解太復雜,他把彼岸變成了人界的樣子,告訴她那些是什么。
“哇,你好厲害。”她高興地抱著他,“謝謝你給我裝修新家,我沒想到能讓我恐懼厭惡的地方,有一天會變成最美的地方。”
湚真不解問:“為什么是最美的地方?”
芳如轉著圈捧起一瓣飄落的花瓣咧嘴對他笑道:“因為是你這個大好人送我的禮物,你把我恐懼的地方變漂亮了,這里是最美的地方。”
那時,他還不明白愛情是什么,他只是覺得她很特別,她說的話很有意思,尤其是她面對痛苦的事的心態都是與眾不同的,那時他總會忍不住來找她聽她說話。
一次他們雙方蒙著眼睛猜題,他輸了,按照賭約湚真帶她出去彼岸外面的世界。
可她的花根與彼岸相連無法分離,于是湚真便用彼岸的土壤裝在玉凈瓶中將她帶了出去。
他們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喜歡看她笑,一直很呆地看著她。
別的神官都說他冷漠不近人情,那時唯獨有她與自己相處的時間最長。
他喜歡她挽住自己的手,貼合著自己學別人叫自己相公。
他們第一次接吻的時候,還是不小心撞見別人接吻,兩人傻乎乎地躲在樹下學別人。
后來,他們遇上了十里紅妝的迎親隊伍。
她問:“這是干什么呀?”
路邊的一個路人道:“這是西市的吳小姐和東市李家四少爺的迎親隊伍,這兩個可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前幾日四少爺提親吳家立刻答應了,是好婚事。”
“青梅竹馬情頭意合?”她看向他眨巴眨巴眼睛。
湚真道:“姻緣歸月老管,我不清楚。”
她又問:“他們在一起多長時間了?”
“十多年肯定是有了。”
“十多年!”她拉住湚真的手開心道,“我和你在一起二十多年了,我們算不算青梅竹馬情頭意合,你要向我提親嗎?”
她這句話一出引來了周圍人的目光,湚真紅著臉愣愣地看著她。
周圍人高興地拍手道:“娶她,娶她,娶她,娶她……”
他拉著她離開人群。他雖然不太懂情情愛愛,但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他心里還是有個大概的輪廓。
“湚真,湚真算不算嘛。”
湚真捂嘴輕咳了一聲,心口一熱,他還從來沒想過那方面的問題。
看著她期待的眼神,他又不忍心說不是,慢悠悠吐出一個是字。
芳如開心道:“那你要娶我嗎?相公,剛剛大家都很想讓你娶我呢。我也想穿紅衣,蓋上紅蓋頭。”
“嗯。”
“你答應了?”
“嗯。”湚真看著她道,“我和月老說,讓天帝為我們作證。”
“真的嗎?”她激動地抱著他,“我還能去到天界嗎?”
“嗯。”
他是晨曦之子,晨曦死后天帝從小照顧他像他的父親一樣,對于這事他想到的也只有天帝。
天帝聽他說自己要結婚,對方還是彼岸剩下的那朵白色彼岸花,嚇得他從椅子上滑落下來。他平時見這孩子乖巧不愛說話,也不是沖動的人。
天帝問:“確定了嗎?不再相處幾百年來的。”
“確定了。”
天帝想他也是可憐的孩子,從小沒爹沒娘,性格古怪不愛說話不愛笑,在天界也沒什么朋友,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自己喜歡的,想要成家了,他怕要是直接拒絕了傷了湚真的心。
他告訴他弊害,讓他想清楚,如果娶了她,有一天她心術不端,那將與天庭對立。
湚真毫無顧忌道:“那我會陪她一起,如果您不同意可以現在削了我的神格。”
“呸呸,說什么渾話,爹爹我還是疼你的,你要娶她便娶吧,我今天便通知下去讓眾仙為你慶賀。”
“謝謝天帝。”
“叫得這么生分干嘛,都說了,你直接叫我父君就好了。”
湚真對他微微一笑,天帝也是第一次見他對自己笑,“你終究還是長大了,你下去吧,剩下的父君為你安排。”
“是。”他行禮離開去找月老求了天賜良緣的姻緣簽,簽上了他與她的紅線和名字。
滿天彩霞下,他們在天界成了婚。大小神官還是很高興的,忙著與魔界斗了多年,這平靜日子下好不容易有了個喜事。
“一拜,一乾一坤。”
“再拜,兩姓合婚。”
“三拜,夫妻好合,百子千孫。”
在他們婚那天,彼岸似是聞訊盛開了幾朵白色的彼岸花,他們成了他們在彼岸的家人。
直到————
芳如懷孕那年,魔界再次躁動,湚真留守彼岸順便看顧天界,魔族被擊退。
原本以為無事,可他不知道為什么芳的花根連著彼岸的每一寸土都無法分割,散發著黑暗的氣息。
她的花瓣變成了黑色裹挾著她,她說著對不起和他道歉說自己騙了他,白色的花瓣一直都是她用力量遮掩著,她也屬于彼岸靈魂流放的罪人所以一直出不了彼岸。
那時孩子快要出身了,可憑她的力量完全承受不住,那湚真用盡辦法阻止她可都沒用。
“湚真,謝謝你,能過完這一生我已經很滿足了。
我好開心,這里終于真的能盛開白色彼岸花,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好好照顧我們彼岸的家人,他們的種子還在土壤里。
我希望,以后,彼岸再也沒有什么黑色彼岸花。”
她為他留下了一個兒子,可他覺得心上像缺了一塊一樣,痛苦。
他用鎖魂珠將她消散碎裂的妖魂鎖在彼岸的能源樹中,帶著那個他不想認的孩子回天界交給月老照顧。
每天他都會去能源樹看她,用各種修復她的妖魂,不知道用多少眼淚澆灌了能源樹的根。
久而久之看著彼岸的人過得越來越幸福他便不想被他們看見,不想被他們知道他夜夜來此,那些笑容和關心在他看來很刺眼很刺耳。
他忘了有個孩子,直到他看到聶容潔這朵黑色的彼岸花趴在能源樹旁哭著,喊著芳如娘親。
“娘親,你什么時候醒來,他們都說我是壞孩子,我跟他們說我有娘親你就在這兒,他們都說看不到你。”
他那時覺得很別扭,他什么時候又有孩子了,還是和芳如的,他不明白怎么回事便只是偷偷觀察她。
她個子小小的,眉眼之間長得和芳如很像,但是性格特別懦弱膽小不如她果干。
然后,他想起來是不是自己還有個兒子,他似乎交給了月老,他回到天庭問月老。
“哼,你還知道自己有個孩子啊,還以為你送給我不要了。”
“他現在怎么樣了?”
“嘖嘖,我真替他心疼有你這么個萬年冰山的爹,他守在你宮殿前八百年了,你都看不見?”
湚真沉默,月老吸了口煙斗搖搖頭:“怎么你們一個二個,都讓人看著這么心酸難過啊。
你可是有了個好兒子啊,小時候我告訴他你是他爹讓他跑過去找你。
我也不知道你是真的不認識他還是裝作不認識,直接把他轟了出來。
他不但不怨你,每天想著辦法去找你,讓你注意到他。
可你每天除了畫符制符,搗鼓法陣傷了自己就沒別的。
還好他發燒的時候你不算冷血把他仍在屋外,還知道照顧一下。
然后我就哄騙他說你失憶了有心疾,讓他變強才能治好你。
結果,你這兒子跟著傲灸出征獲得戰神榜二,你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不要什么官爵選擇留在你的宮殿前。
你到好,連自己的兒子站在自己宮殿前八百年都不知道。”
湚真回到宮殿,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看清了那個守在他門前的小侍衛,那是一張和他七分相似的臉。
他站在他面前看著他,他先是一驚然后站直了身體。
湚真悠悠開口問:“你叫什么名字?”
他道:“湚煦。”
“煦。”是芳如取的字。
湚真看著他道:“你和我長得真像。”眼前這個是曾經因提起他與芳如的事被他罵過的小侍衛。曾保護過幾次自己,被他照顧過的小侍衛。
是他和芳如的孩子。
湚煦咽了口口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心里很開心,這么多年他還是這么正眼看自己。
湚真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揮袖進了宮殿。他覺得自己這個爹當得不稱職,沒臉見他,又想把這幾年的虧欠補回來,心里別扭又難受。
還有那朵黑色的小花,會不會是當年他只顧著鎖住芳如妖魂還沒分娩出來另一個孩子,湚煦的胞妹。
后面幾天他都在觀察著那朵小花,她給自己取了名字叫聶容潔,看她被欺負的時候他偷偷幫她教訓了一下他們。
他心里很痛苦,這份痛苦在芳如離開的時候就一直沒有減過。
他回到能源樹旁透過屏障撫摸她的臉,冷著無神的眸子道:“芳如,你別睡了,我不知道怎么照顧我們的孩子,你要幫我,你快醒來吧。”
“爹爹。”
他心頭一顫看向聶容潔,她裙里的果子撒了一地,她高興地看著他:“你是我爹爹嗎?”
他驚慌地找個地方躲起來,她向著他的背影跑著摔在地上,他心一疼出去扶起她,她看著他笑著,笑得很開心。
可下一秒她便口吐鮮血昏了過去,因為他碰到她,他自身的能量和她體內的黑能量受到沖擊。
他抹去了她遇見他的記憶,借芳如的花根為她療傷,每次只能遠遠地看著她,躲著幫助她,看她跑出彼岸一路尾隨著。
他也不敢告訴湚煦他還有個妹妹,他怕他會更加厭惡他這個父親,只能盡量關心他每天和他多說話。
見她落水的時候,他用一旁的樹藤探入水中可都被她周圍的力量給震碎了,那些黑色彼岸花纏繞著她他擔心自己的力量沒把握好會傷到她,就在他想辦法的時候傲灸看不下去跳下去幫她一把。
他知道傲灸心軟的毛病,故意在他耳邊說了些聶容潔這朵小花難聽的話,說什么她死了便死了,還時不時帶上嘲諷。
他不管傲灸怎么罵他,罵得多難聽,只要能和他預想的一樣照顧到聶容潔就行。
一次,傲灸也對湚煦抱怨過。
“你爹說個話真是氣死我了,都說他古怪,他是看上我還是怎么了要處處和我做對。”
湚煦道:“可能是因為你總去人界幫那個聶容潔吧,她和我娘長得幾分像,恰巧她又是從彼岸跑出去的。”
傲灸心里一噎:“煩死了,我不去找她行了吧。
你也別給你爹守門了,陪我去戰場練練。他注意到聶容潔,有段時間讓他跑了。”
湚煦會心一笑道:“好吧,陪你練幾關。”
湚真看傲灸派分身對聶容潔道別是真的沒轍了,看她趴在地上哭心都揪掉了一塊,想上前抱抱她安慰她又怕傷到他。
思杵了半晌,他隱身壓住九成的功力走上前摸了摸她的頭,她似是感受到了,伸手摸了摸道:“你不是小黑,你是誰。”
他手一頓不知道要說什么,她看著他笑道:“你這么白,我叫你小白吧。”
他驚訝道:“你看得見我?”
“額……我不知道算不算,我看到的你是一團白光,五官……”她撓了撓頭笑道,“感覺說看不到你的臉很沒有禮貌,哈哈。”
湚真道:“我確實沒有五官。”
然后他們聊了一晚,他陪了她幾日便回了天庭。
因為他發現聶容潔已經不需要他了,她不再是當初那個懦弱的小女孩,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對將來的打算,他能做的只有在她難過的時候陪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