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密值守麒麟閣的警衛結隊退去,雖無進出之約束,但這喪氣之事終歸擾得麒麟閣沒了開張營業的氣力。洪七在柜前看著空落落的大廳發呆,門庭冷落、好不惆悵。“當初,老爺遠離京師來到這沿海之地,想的是晚年可遠離是非,安康歸田,誰料想老了老了,卻在這沿海之地舉目無親……”,自言自語間,不禁落下淚來。這一舉動,看得家丁奴仆皆潸然淚下,個個傷懷。
“七爺……”,胭脂端著一盆溫水,盆沿兒搭著一條浸濕的毛巾,走進前廳來,“七爺,別太傷感,老爺命硬,這點兒小磕絆不算啥!”說著,把盆放在飯桌上,自己把袖子挽將起來,開始清洗毛巾。
洪七看著這年方十幾歲的女娃,在如此存亡之秋說出這樣釋然的話,不覺感到信口開河,可笑又可氣,于是便低眉閉眼,一直唉聲嘆氣。
“哎呀七爺,求您別嘆氣了,咱麒麟閣這點硬氣,都讓您給嘆沒了!”
“這娃子,一早聒噪好教我心煩。說什么硬氣被我嘆沒了,如今老爺昏迷不醒,大少爺剛回來就被擄了去,你教我哪還有什么硬氣?這個大一個沈家,上上下下幾十號人,你、我,這樣的下人,能撐起多大的天靈蓋兒!?……說話這么大的口氣……!”洪七如同責怪孩子一樣,責怪起胭脂來。
偌大的麒麟閣門庭冷落,胭脂用毛巾擦臉的功夫,毛巾的熱氣還沒散盡,自打門外走進一個身高八尺的壯漢,面色黝黑,一腦袋的自來卷兒,濃眉大眼,目光有神,高挺的鼻梁倒是將這一臉的黑肉顯出幾分俊俏,一把半人長的家伙事兒,里里外外用黑布纏著,斜著挎在背后。
“店家,有什么可吃的?都拿將上來!”壯漢說著,把身上的家伙摘下來,橫放在桌上,“你大爺我今兒差酒也差肉,要在你們這里好好打個尖兒!”
前廳的伙計們還沒有從沈家的變故中晃過神,就見這樣的一位客官到訪,著實愣神兒。一時間滿大廳的伙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合計,這且兒還不知道咱麒麟閣的事兒?這個節骨眼敢上這來打尖兒?什么來路?這么著,一個伙計也沒上前去招呼。
僵持半晌,壯漢也沒見上酒上菜,急了。
“不是怎么著?!你們這店還不開張了怎么著?”壯漢濃眉倒豎,眼看著急了。這時候胭脂緩過了神兒,趕緊用胳膊肘懟了一下洪七,“七爺,來客了……”
洪七好生不悅,對胭脂道:“他剛才說什么?大爺?他是誰大爺?!”原本就滿腔怨懟的洪七自覺氣不順,看這壯漢自然更是不順眼。“不待客!”洪七說著,一把抄起桌上的抹布,朝著壯漢那桌走去。“走吧走吧,打烊了!”說著,一把抹布就在壯漢的桌子上擦將起來,搞得壯漢急忙閃躲。
“不是,店家,這青天白日的,打什么烊?!”壯漢又懵又氣,“我還真沒見過錢送上門來都不要的!”
“今兒你就見到了!走走!”洪七自己也說不上哪里來的氣,把這許多年來做店堂管家從未有過的苛責流露了個精光。“命都要沒了,要錢有啥用?!”洪七未加思索,毫不掩飾地傾倒了內心的憤懣,擦桌子的抹布徑直朝著壯漢的方向使勁兒地擦過來。
“等會!”壯漢一把按住了洪七的手,洪七掙脫了幾下,未果,臉上瞬間流露出驚詫的神色。“老店家,方才你說,‘命都沒有了’,幾個意思?”壯漢收起先前的戲謔,眼光直盯著洪七。
聽到這句,洪七終于繃不住,面容擠在一起,一股復雜的情緒瞬間涌上心頭,站立不穩,“撲通”一聲坐在壯漢右手邊的椅子上,左手掩面哭了起來。那哭聲幾近失聲,逐漸才伴隨著抽泣哼出老態的蒼涼的“嗚嗚”聲。洪七的失態,讓胭脂和一干家丁一下子驚住,呆在原地半晌,才都紛紛落下淚來。
壯漢見狀,疑惑不解。“老店家,因何故如此悲痛?”洪七哭罷,怒氣消了一半,他擦了擦老淚,疑惑說道:“這位壯士,您只是打尖,打聽這許多又有何用?想必您是外鄉來的,不知近日之事。我們麒麟閣已經朝不保夕,人命關天,危如累卵啊!今日見得招牌在,明日不知在何方啊!”
“嗯?難不成,這店,不開了嗎?”